故人殊未归

作者:远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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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我一心想着她那泛凉瑟缩的冰凉手背,连晚膳都吃不大进。
      那夜里,闲来无事,久也无眠,故我去了趟王宫。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这个现实里我也几乎来不了几次的地方,虽然那是我的家。
      大约是受伤了,就想着要回家。
      我着了一身宽大衣袍,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宫殿中,飘飘荡荡,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走了许久,终于停到一个宫殿前。殿内清雅素净,隐约可见插柳映帘,但奇怪的是门前的匾额却是用镶金檀木所嵌,看上去尊贵豪华。素朴与繁华相嵌,我自是抬头,登时龙飞凤舞的三字就蓦然映入眼帘,长乐殿!
      长乐?长乐。
      我自幼来宸郸没有几次,宫殿的名字知道的也也不多,去过最多的也不过是王姐的未央宫,我脑仁狠的一疼,猛然抬头看向前方,长乐殿!未央宫?!
      我父王亲笔所写,写给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子,长乐未央。
      这竟然是我母后的宫殿?
      可这殿自母后失踪后就被父王下令封住,为何现在又开了宫门?
      我正准备推门看个究竟,却听得不远处一声声急促的唤声传来,“陛下,陛下……”
      这声音不太熟悉,我侧住身子躲在一旁,刚好看见前方内侍踩着踏踏的脚步匆匆而来。
      他提着袍子急急就入了内殿,所挽拂尘随他动作晃个不停,好像后面正有一千个一万个人提着刀追着要来砍他,眸光略去,怀中还抱了一团不知名状的物什。
      我好奇心重,正想着要跟进去看看,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日头得了空隙,立即将这片空地洒了个彻底,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眼痛,下意识就拿衣袍微微挡起,光线铺开,浮光掠影中,瞧见内殿有一颀长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着了一拢白色长袍,玄纹云袖,袖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腰间则束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步履轻缓背手而来。
      我将遮光的衣袖缓缓放下,任那肆虐的光洒我一身。
      他微微向上抬了下眼,登时就让我顿在殿外不敢动弹,我看着他,将他的样貌,他的衣着,他的神色,看得仔仔细细。
      这个人,是我的父王。
      这十四年,我日夜盼着能如王姐一样待在他身旁的人,他在还未继位之时,世人赞其风华,世子云弈,公子无双。
      我还在痴愣时,外殿门已被开了个彻底,紧随其后,一个衣袍宽大的老者慢吞吞的走了出来,我身子不自觉就往后一缩,那人我也认得,太卜!
      那个在我世事还未清明时,就惑了大堆人说我命格带煞,孤老之命会殃及旁人的云国太卜。有一次在宫中看到他带着个帽子说是在沐浴佛尘,胡子拉的那么长,对别人都笑的那么慈祥,却指着一个婴儿狠毒的说出命格残缺这种话,胡乱定了别人的一生。
      那内侍重重的叩拜在地,说了什么我听不大清,外面光线实在亮人,我悄悄往一侧偏了偏,正好看见父王从内侍怀中抱过了那团物什,我总算瞧清楚,那是个婴儿,他轻轻抬袖,袖口金线就被那日光折射出万千斑斓之彩,尽数洒在那婴儿面庞。
      他看样子有些疲累,微微闭了下眼,神情显得淡漠,望向立于一旁的太卜,轻声问道:“可需再卜一卦?”
      那太卜微微上前行了一礼,“老臣斗胆,敢问陛下派去列国的人,可曾有人寻到王后踪影?”
      “未曾。”
      “王后失踪之日,是否正是公主诞辰的第三日?”
      “是。”
      “百日将至,王后是否便如凭空消失般遍寻不得。”
      他闭上眼,像是默认,看样子实在是疲累至极。
      太卜又道:“老臣已替文宁公主占卜,公主命格残缺,邪气太重,王后已受其染。本是孤老之命,若不送离王宫,亦会殃及众多旁人。陛下便是让老臣再卜上一卦,天命不改,也是相同结局。”
      他怀中婴儿忽的发出一声嘤咛,我扶住高柱,半步都动弹不得。
      我算是晓得,方才游荡时见宫内宴席多摆,原来是贺我百日之宴,我居然自己梦到了我自己的百日宴,我就在今日要被我父王送至浔安,待到如今,冷清无爱的十四年华。
      太卜掸了掸袍上的微尘,俯身下礼,语气严肃且深沉,“王宫已容不得公主,王后为她命格邪气所害,若养身旁,亦会危及龙体,天子为重,还请陛下即日下诏!”
      我愤愤的听着,差些就冲过去踹翻那信口胡诌的太卜,我同他宿怨颇深,积怨已久,这一脚,他欠我十四年之久。
      父王安静听着,缓缓提袖抚了抚婴儿的眉心,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似的安抚,抚得怀中婴儿呜咽渐小。
      他终于开口,关注点却有些奇怪,“所以,依太卜之言,送走她,孤的王后便能归来么?”
      那太卜被问得一愣,略带踟蹰,恭敬答道:“世事未知,全凭天命。”
      “人可控命,又何来天命?”
      “卦象之术,这大千世界,一卦算一局,不若说是一场赌局。”
      他一把打断那太卜之言,一字一句道:“所以太卜的意思是,让孤用文宁,来赌了这一把?”
      那太卜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老臣知陛下温和仁厚,胸怀天下,若是不舍……”
      “舍。”
      我悄悄想隔着空气去牵他手的动作一滞,“孤舍得。”
      我慢慢放下双手,从阳光下去看他的黑色倒影,我想,这个人真的是我父王么?
      他说孤舍得,说得不轻不缓,可这句话,是要丢掉一个人啊,从他口中说出,却好像是在说,孤肚子不饿,所以这顿不吃了,说得这么轻松。
      他将怀中婴儿放到内侍怀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下诏罢!”他说。
      我眼泪盈在眶中,张了张嘴,再也作不得声。
      我平生最恨太卜,可最让我难过得想要委屈落泪的,其实是我的父王。
      我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袖,着实扯不住,只扯住一片空气。
      “父……”
      父字绕在舌尖,还没唤完,身子突然飘起来。
      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从天外传来,我身子猛的坠到无敌深渊,荡个不停时,又是砰的一声,突然就从梦中醒过来。
      我喘着虚气从床上坐起来,白花床帐映帘,天色已是大亮。
      又是梦……
      又是个梦……
      我眼神空洞的看向窗外,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终于着衣下床。
      刚穿上鞋,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梨花糕,闻了闻香味,知道是出自青漪的手,刚欲斟茶,茶盅还刚拿起,就突的听得门外一声爆破,噼哩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我右手一抖,茶水都泄了出来。
      我瞬时就不安定了,惊恐以为是有人炸院,慌慌张张就出门去看。
      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长袍的道士站在院里摆好的祭坛上,手中高举火把,口中念念有词,在我房门四周走来走去,像是要在驱赶着什么。
      他走动的步伐速度极快,长袍飘动,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未曾看清,就已经差些快被那火把腾起的烟雾熏晕,我刚想开口打断他,却被一抹绿影拦在跟前。
      竟是青漪。
      她看着我,眸中带有些许的愧疚,“公主,再等等便好。”
      我皱了皱眉,“啊?”
      她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没等我说话,那名道士便又停下他那极速的步伐来到我面前,稍稍打量了下,就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看向一旁的管家成伯,“可是这位小丫头?”
      成伯小心看了我一眼,然后躲过我的眼睛,“正是。”
      那道士高深莫测的看我一眼,我看着成伯,刚想开口,“呔!”突然便听到一声怒喝,我被吓的一惊,还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见那名道士径自从怀中掏出一道符,直直的贴在了我心口,我趁着那缓神之际,下意识的就用手想将那道符咒拿下来,却见那道士竟拿着手中的火把快速的向我心口冲来,符咒遇火即燃,我大叫一声,慌忙就向后退去,那道士面色不变,装模作样的一个利落转身,符咒燃灰便尽数落了我一身。
      那道士也不再管我,只一掸拂尘,双手齐合,肃道:“邪气已除,大功告成,无量天尊。”
      院内站着观望的侍仆见此纷纷靠拢过来,他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成伯,告诫道:“我已施法完毕,如今只可将后院梨树火烧除尽便可,府内方享太平。”
      成伯忙不迭的点头,“诶,诶,劳烦真人了。”
      我还没从方才的火险中清醒过来,呆呆杵在原地看着那名道士潇然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青漪过来用手帕掸开我衣裳上的燃灰我方镇定个差不多。我拂开她的手,成伯终于颤颤巍巍走上前来请罪,“老奴自作主张,还望公主恕罪。”
      恕罪?
      我听不大懂。
      成伯看我不说话,沉默了片刻,颇有些艰难的吞吐说道:“这几日府中怪事不断,依老奴看来,府中恐有邪气入侵,公主年纪尚小,且不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若是放任邪气游走猖狂,莫说府中上下人心惶惶,便是公主,又如何能得安宁?今早真人在我府外徘徊良久,更是证了此言论,故而老奴才自作主张请了这名道士前来……”他顿了顿,“前来驱邪。”
      我不说话不好,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问出一句,“那驱干净了么?”
      成伯听这话突然面色泛喜,邀功似的道:“回公主,这真人道法高深,驱干净了,驱干净了!”
      我打断他,“不见得吧。”
      成伯的笑凝在嘴角,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都堆做了一块,我早说我是个很民主的人,出什么事,我也一定会好好讲个道理,于是就难得的多嘴道:“你说驱干净了,梨树也砍了,可若是明年依旧闹鬼,我后院的另一株树依旧在这个时刻开花呢?”
      他被我问得一时语塞,动了几下嘴唇,却没出半点声响。
      我脸终于沉了,想着真是越想越气,但还是得好好说话,“你方才和那位道士说就是这位小丫头,恐怕你并非是想为公主府驱邪,而是想着要为我驱邪吧?”
      “公主。”还没等我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用力极重,地上散落的燃灰都被那布袍扬扬掀起一层,“老奴并非此意啊。”
      我在上方看着他那颤巍巍的脑勺,慢悠悠的掸着身上的符灰,是真的叹了口气,“怪我邪气太重啊,你不若把我也驱逐出府好了。”
      他身子更颤,全身都抖得不成个样子,“老奴不敢,这公主府是公主的家,老奴怎敢啊!”
      我不说话,他好像才真是吓到了,开始哆哆嗦嗦的请罪,刚刚本是围在一起凑着热闹的侍女小厮也开始接连乌泱跪了一片,唯恐殃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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