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这皇宫这么大，妃嫔这么多，我要用这个小小的酒仙樽挨个试一遍得试到什么时候去啊！这朱行雀的后宫好像有二十多个有名有份的，这次新选秀女又添了十几个，诶？不对，新来的应该都不是，陆羽是在我进宫前推算出小虞藏在后宫之中的，看来还得在老人里看。真是的，为什么非得是要血啊，要是要个头发什么的就好办多了，我也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用结拜这招，难道要我把她们全都打一遍吗？还打出血来的那种？“天哪！救救我吧！”
　　“怎么了，有谁来刁难你了吗？大白天的就喊救命喊得这么卖力。”
　　“皇…..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以后你就是要自称臣妾的人了，你可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小的乐工了。”
　　“是，臣妾遵命。”
　　“你好奇怪。”
　　“啊？臣妾哪里做得不对吗？”
　　“没什么，对了这里还满意吗？朕听说这院子里的景致你都不想动。”
　　“是的，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正是我喜欢这处宅子的地方。”
　　“嗯，朕也觉得此处幽静，让人心旷神怡，这得多亏了你，不然朕还不知道皇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呢，陪朕在附近走走吧。”
　　“遵命。”

　　“皇上，我初入宫廷，按理是不是应该去给各宫娘娘们请安啊。”
　　“你不是说你想要独善其身吗，本来今天一大早新晋的秀女都要去贵妃处请安，朕给你免了你那一份。”
　　“啊？原来是这样，那会不会很失礼啊，我怕越是这样反而越扎眼了，我还是日后依次补上吧。”
　　“随你。你叫乐婉，朕没记错吧。”
　　“没有。”
　　“我记得当时你在正阳宫上说你那惊鸿一舞是为了替朕分忧，但却是在朕的选妃大典上，现在的结果不知你当时可有想到呢。”
　　这还是在试探我吧，也是，像他这么精明威严的帝王自己当初自导自演的那一场大戏这么可能轻易过关呢。夏蝉心中暗想却也并不心慌，毕竟已经给了自己时间缓了这么久，还算是没有杀气的问题，还是能应付的。
　　“臣妾知道陛下是一代明君，日理万机，臣妾曾经身为乐工有幸得见天颜，那天陛下看起来甚是疲惫，自那日起，臣妾就想能有朝一日陪在陛下身边，离陛下更近一点，能在陛下疲惫的时候奏上一曲，舞上一曲舒缓疲劳，仅此一个心愿而已。”
　　“这次说话倒是比上次顺溜了些，看来朕是该相信了。”朱行雀停下脚步，俯看向身侧的夏蝉，目光如炬，直射入夏蝉的眼底，夏蝉一惊，来不及躲闪，差点撞上朱行雀。
　　夏蝉无心一撞力道倒是不小，朱行雀都被撞得一个踉跄，急忙接住怀里的人，两人一时靠的很近，空气中全是尴尬暧昧。
　　“你是喜欢朕吗？”这是朱行雀自八岁那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问句，其实话一出口朱行雀自己都惊了，自己竟然在向一个小丫头索要一个答案。
　　“啊？啊，嗯。”夏蝉只觉得此时贴的太近，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听不清朱行雀在问什么，只是先随口答应着。
　　朱行雀的目光冷了下来，只是夏蝉却并没有发现，整天跟天子这么近，她的小心脏可受不住，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朱行雀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没有一句预告，留着夏蝉傻站在原地。尽管朱行雀这次并没有留宿，但是夏蝉的传奇也早就足以让后宫所有人眼红了。

　　明秀苑
　　休整一晚，夏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了她的甄别之旅，带着配给漪澜殿的宫女柳烟，顺利地找到了距离最近的明秀苑尚美人的住处。既然是离荒废已久的漪澜殿近，众所周知，这位尚美人显然是在后宫争斗中败下了阵来，但夏蝉显然并不清楚，虽然之前准备的时候陆羽给她仔细的解释过后宫前朝的时局，不过那些勾心斗角显然超过了夏蝉平常看话本的理解力，加上参演人数众多，还不如死背琴谱容易呢。
　　“尚美人。”
　　“乐昭仪，你怎么来我这了，是我失礼了，未曾远迎。”
　　“尚美人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你也知道，我是刚来，今天天气好就到处转转，这不就想来你这坐坐嘛。”
　　“姐姐能来，我是十分荣幸，快进屋里坐吧，来人，快看茶。”
　　“不必忙，不必忙。尚美人果然如传闻，临花照水，美若天仙啊。”
　　夏蝉她们此刻正站在明秀苑前的一面湖前，两人的倩影皆在荷叶间荡漾，其实夏蝉说尚美人漂亮是真心的，虽然本来是为了拉近关系，和女人拉近关系说她漂亮是一定不会出错的。但尚美人确实真的漂亮，是夏蝉喜欢的那种美，长身玉立，并不像后宫女人那样爱装娇弱，正像这湖边的荷花，不想与谁争艳，却清新自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姐姐说笑了，本该我亲自去拜访，倒让姐姐自己寻来了，这外面晒，快先进殿吧。”
　　“嗯，好。”
　　明秀苑的正殿竟然比漪澜殿还小，这让夏蝉倒是没想到，怎么如此一个卓尔不群的美女就屈居在这了，看来皇上眼光是真的有问题，连她这样的长相都能上个昭仪当，而这位尚美人真的也就是位美人而已。
　　虽然殿宇并不算大，但却被布置得很别致，看得出主人是位有巧思的人。夏蝉看见桌上还放着未完成的刺绣，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呀，这刺绣真好看，这绣的是水仙吧，尚美人，这是你绣的吗？”
　　“啊，见笑了，我平日闲得无聊就爱摆弄些刺绣。”
　　“难怪绣得这么好看，也教教我吧，我现在就想学，可以吗？”夏蝉可是表现出了十分的激情，那表情，那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刺了似的。尚美人看着夏蝉扑闪扑闪的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觉得这位乐昭仪挺可爱的，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有心计啊，也就欣然答应了。
　　但当真开始学起刺绣，夏蝉心里就犯嘀咕了，看着人家这穿针引线，上下翻飞的势头，要等到她扎到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自己可真笨，想的什么法子啊，要扎也只能是自己不小心扎到吧。
　　“啊！”心里刚想着，夏蝉手下就这么迷迷糊糊给自己来了一针，直到尚美人连忙近来查看，夏蝉才缓过神来。
　　“姐姐没事吧，扎得深不深啊，是我大意了。”
　　“啊？没事没事，这管你什么事啊。”夏蝉正想宽慰摆手，可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针呢。
　　“啊！”
　　“啊，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夏蝉又是一阵忙乱，可突然醒悟，这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血嘛，连忙拿出自己的手绢帮尚美人擦拭伤口，还暗暗挤了挤尚美人受伤的那根手指。
　　“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我就更没事了，对不起啊，你看我把你这弄得一团乱，我还是走吧，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还没等尚美人反应过来，夏蝉的身影已经逃逸到殿外了，随行的柳烟都还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追上。

　　夏蝉一回到漪澜殿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下人，又拿出她的宝贝盒子酒仙樽，拿起案上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将那条手绢放在里面沾了沾。
　　“怎么没反应啊，是不是血不够多，我可是紧赶慢赶，血迹还是有些干了，是不是就不灵了呀！”
　　“你以为酒仙樽跟你一样迟钝吗。”
　　“你又来啦。”夏蝉现在对于陆羽已经做到见怪不怪了。
　　“你说它不迟钝，那，尚美人也排除喽。”
　　“恩，不过说来我还真佩服你的小机灵啊，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嘛。”
　　“是我运气好罢了，你不知道你给我的这个任务有多难！”
　　“你这么冰雪聪明，一定没问题啦。”
　　“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还会夸我。”
　　“知道我不是真心的就好。这次来是提醒你，你自从成为昭仪后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虽然你取血的这两件是不至于授人以柄，但在后宫妃嫔中也算是举止怪异的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你到时候一定要沉住气，采血的事可以适当放慢点步调。”
　　“娘娘，清凉殿差人传话，说请您去用晚膳。”
　　“诺，这就来了，清凉殿里住着的正是如今位份最高荣宠最盛的萧淑妃。”
　　“真是乌鸦嘴！”
　　“你这死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快去准备准备，萧淑妃可不是好惹的，后宫里唯一有资本任性的就是她了，我替你算过了，这个丫头肯定不会是小虞转世的，你把晚饭对付过去就行了。”
　　“知道了。诶，又走了。”

　　清凉殿
　　在这宫中有两处府邸的娘娘，夏天住清凉殿，冬天住止阳宫，并且还都是特意为其修的，这份荣宠不过因为她姓萧，萧丞相的独女，那个手握大权的萧丞相，与太后有诸多非议的萧丞相。
　　夏蝉到达清凉殿时天色刚青，正是晚饭时分，殿内已经灯火通明，看来萧淑妃不仅邀请了夏蝉，之前见过的唐昭容、夏才人还有尚美人都在其列，另外两位应该就是一向与萧淑妃交好的静嫔和年昭仪了。不过吸引夏蝉的不是那些殿内灯火映衬下更加婀娜的倩影，而是门廊外挂着的那个金丝笼，在里面赫然蹦蹦跳跳的不正是蓝鹊那个家伙嘛！
　　“蓝鹊！”夏蝉一个箭步抛下随从直奔金丝笼而去。
　　里面的人也都被她这一叫都投来目光，只见夏蝉打开金丝笼，捧出笼中鸟，行云流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了陛下今日刚赐给萧淑妃的祥瑞蓝鹊，不禁都啧啧感叹真是自找麻烦，本来今天这个倒霉的主人就是她。
　　而夏蝉这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已成为焦点，还在一旁亲昵地埋怨蓝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也不早点来找她。蓝鹊刚要跟夏蝉开唠，忽然想起自己这次的身份，发觉气氛不对，赶忙低声提醒：“小夏子，说来话长，萧淑妃，萧淑妃过来了。”
　　“月昭仪，你似乎对我的宠物很感兴趣啊。”
　　“啊，萧淑妃，参见萧淑妃。”夏蝉这是入后宫以来第一次遇到比自己位份大的，慌乱地行礼。
　　“行了，起身吧。这不真心的敬重不要也罢。”
　　“萧淑妃，你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后宫一直在您的福泽下才一直井井有条，奴婢是真心钦佩的。”夏蝉心想萧淑妃可是个最难缠的角色，还是乖乖低头，俯首帖耳都行啊，而且蓝鹊现在在她这，心里更是没有底气，于是一口一个奴婢让萧淑妃心里暗自得意。
　　“哦，是吗，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呀，真是过奖了。只是这只蓝鹊是今天皇上特地寄于我这儿要我好生照顾的，乐昭仪是打算这样一直捧着吗？”
　　“奴婢逾距了，还请萧淑妃恕罪。”虽然万分舍不得，夏蝉只能把蓝鹊重新放回笼子里跟着众人进殿。
　　清凉殿有自己专门的厨房，菜肴样样讲究精致，夏蝉心里想这个萧淑妃比皇上活的还舒服啊，平日有丝竹悦耳却无案牍劳形。整场宴席萧淑妃算是摆尽了威风，这些女人们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有弦外之音，听得夏蝉心累，菜肴也变得索然无味，心思也昏昏沉沉，直到身旁的尚美人暗地推了夏蝉一下夏蝉才回过神来。
　　“月昭仪在想什么呢，莫非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我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那就是不愿意喽？”
　　“啊？不愿意什么？”
　　“既然如此本宫日后一定上表皇上月昭仪这片孝心，这段日子就辛苦月昭仪了。”
　　“分内之事奴婢不敢言辛苦二字。”虽然不知道她之前到底说了什么，但她曾在宫廷礼仪篇看过，别人对你说辛苦了，最好的回答就是这句话了。
　　众嫔妃都散去的清凉殿在夏夜里格外冷清，灯火越辉煌越像在虚张声势，证明自己荣宠仍在。萧淑妃叹了口气，一句“还算对付”不知是对谁说的，取下金钗步摇，如瀑青丝倾席满地。

　　漪澜殿
　　“真是的，娘娘怎么能答应呢？如今正是娘娘获宠的时候，三个月之后皇上说不定都不记得您了。”
　　夏蝉回来的路上才从尚美人处得知她推那一下是萧淑妃想让她去上林苑替先皇和皇上早逝的生身母亲抄经祈福。其实这件事夏蝉并不太在意，她现在一门心思在怎么把蓝鹊救出来，虽然它现在当成国之祥瑞养尊处优的养着，可毕竟是被圈养在后宫一个夏蝉并不了解的宠妃手上，夏蝉怎么都不放心，她宁愿蓝鹊此时还是在外面的山林子里野着。
　　“这没什么，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吧，她让我去吃饭不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嘛。还故意把我之前见的人都请去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清楚吗，就是警告您不要试图拉帮结派，那些人都握在她的手掌心里，没法帮得了咱们呗。”
　　“哦，原来是这样，那她真是想多了，这些人我只怕此生见一面就够了，还指着她们兴风作浪？”夏蝉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一个小人物今晚能有幸让萧淑妃为她整一个这么大的排场严阵以待的，其实她还挺想去上林苑的，听说风景不错，而且不在宫墙之内。
　　“今天的晚饭吃的如何？”朱行雀突然从殿内的里间走出来，把夏蝉和柳烟吓了一跳，显然她们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你先下去吧。”见夏蝉愣住没有反应朱行雀又将柳烟遣了出去。
　　“现在说说吧，今天的晚宴吃的好吗，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朕给你做主。”
　　“不好。”眼睛定定地夏蝉看着朱行雀的说。
　　朱行雀听了心里冷了下来，心想后宫里争风吃醋的戏码又要来一遍了，可眼神却愈发温柔，循循善诱似的想让夏蝉再说下去。
　　“不好，没有酒，只喝了杯茶，苦的提神，品不出好来。”
　　朱行雀没想到夏蝉会这样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看来你还是个酒鬼，无酒不欢那。”
　　“不是，饮酒之欢不在滋味，而在那些与它相关的记忆。酒香入喉，心里坦荡，身子也暖和起来。”夏蝉说着脑袋里浮现起当初和陆羽在凉亭试酒，唇枪舌剑，现在想想却觉得快乐，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朱行雀听夏蝉一说也想起当初和夏蝉拼酒是的意气风发还有后来自己到底夏蝉慌张的面孔和那些让他觉得好笑的口不择言、错乱百出。
　　“你说的有道理。那今晚朕再陪你喝一杯。”
　　“不用了，谢陛下。”
　　“你放心，这次不像上次那样了，小酌几杯。”
　　“皇上，奴婢今晚还要准备行装，明天一早还要赶去上林苑抄写经文，只怕今晚已深，不适再饮酒了吧。”
　　“是萧淑妃让你明天就去上林苑的。”
　　“是。”
　　“那不就得了，那是她说的，朕不准！”
　　“皇上？”夏蝉心里有些惊讶，这是在替自己主持公道还是在把自己推向后宫争斗的漩涡啊，无论处于哪种理由，她都并不需要啊，她需要的是……
　　“对了，皇上，我今天在萧淑妃处看到了一只蓝鹊，好有灵气的样子，听说是国之祥瑞，果然名不虚传啊。”
　　“你说的是岚风。”
　　“岚风？”夏蝉心里想岚风是什么鬼，但还是生生忍住了自己的白眼。
　　“看来你还不知道，今□□野之中有一个大新闻，洛水河畔出土了一面石刻，上书古文已不可考，石刻顶端雕琢着一只石凤凰，众人将其打捞上岸擦洗干净后那只是凤凰突然碎裂，赫然呈现的就是这只神鸟，当地官员将此事立即上报，那面石碑和这只鸟便被马不停蹄地送来了。朕已命凌烟阁学士研究石刻上的文字，但他们目前只能辨认出岚、风二字，所以朕便将此鸟在暂且称之为岚风。”
　　“哦，原来如此。我听说它是国之祥瑞，应该会被好好对待吧。”
　　“那是自然。”
　　“你对岚风很感兴趣？”
　　“嗯，好奇而已。”
　　“上林苑真的要去？”
　　“嗯，一诺千金。”
　　“好一个一诺千金，我看你是在提醒朕夜深该走了吧。”
　　“奴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说得对，一诺千金，更何况朕是天子，君无戏言。不过你用不着对朕这么戒备，也不用故作谦卑，你装的不像！”
　　朱行雀这话听得夏蝉直冒冷汗，这是在诘难她吗，正不知该如何领罪脱险，朱行雀就拂袖而去了。

　　“柳烟。”
　　“你接着去帮我整理行李吧，我累了，先去睡了。”
　　“诺。”
　　夏蝉这一夜睡得很沉，想着总算可以出了这布满暗雷的皇宫，虽然任务要被迫搁置了，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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