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杨柳依把自己被调去一厂的事说给李楠听。李楠听完又充当知性妇女分析情况：“拿今天的情况来说，他说得很有道理啊，你确实不够专业。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恋爱了就要天天年年分分秒秒就要在一起？所以你自己不能理解就算了，还理直气壮地去质问他？在你的观念里，爱情就是互相牵绊？没有互相理解和支持？你对他的决定难道没一丝认可？太不独立了。”

　　杨柳依被她一大套冠冕堂皇的理论说得惭愧得低下了眼睛，嘴硬地辩驳：“起码我是想要有更多时间空间和他在一起……再说，公私一定要这么分得清吗？我觉得适当可以有些重合啊，比如，可以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我也可以理解的……或者当我去质问的时候，他可以安抚我一下……”

　　李楠撇了一下嘴：”你都奔三了，还像二十岁的小姑娘那么粘人，咱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杨柳依呵呵了：“来来来，我们说道说道，前些日子是谁啊，拿着一张捕风捉影的照片，哭得肝肠寸断的……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不想跟李一凡天天在一起？”

　　李楠满不在乎地：“想啊！但是我对他的期待没有那么狭窄，能多陪我很好，我很享受，但是如果他很忙或者想有自己的空间，我也可以给到，我不会想那么多，除非大是大非，否则我们之间的空间足够大。”

　　杨柳依嬉笑：“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空间有银河系那么大！”

　　李楠摇摇手：“不不不，整个宇宙那么大。”

　　俩人嘻嘻哈哈笑说了一顿，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杨柳依把干干脆脆地办公桌收了，跟主管交接了一下，又跟同事们做作地告别，抱着些用得着的文件就去了一厂。

　　她心里头还堵着气，没去跟严轻尘打招呼，只跟Fiona贫嘴：“同志，山高水长，来日江湖再见！我去支援边疆了，你这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娱乐八卦，一定不要忘了远在边疆的我！”

　　小于搂着杨柳依的脖子：“依依，保重。”

　　杨柳依重重拍了一把他的后背：“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代表一厂交给你的考勤确认什么的麻利点儿审核，工资报表不要往死里催，叫你们招人就迅速地给，识相点儿。知道不？”

　　小于呲牙咧嘴摸着后背：“依依你的降龙十八掌功力又精进了……”

　　严轻尘从楼下上来，正好看见俩人搂着依依惜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一厂还是在海汇集团的这个工业园区里，只是行政大楼在靠近公司正门的地方，而一厂在离正门最远的6号门附近。这么说，从园区的正门走到6号门，稍微快一点的话需要半个小时。

　　既然这样，杨柳依就要提前半小时出门，然后从正门进，快走大约半个小时到一厂的办公室。

　　一厂的办公室和生产车间一墙之隔，每天在办公室办公都要伴随着车间的机械运作产生的噪音，关上门会稍微安静一些。

　　这里原先的人事行政虽然是主管级别，事实上只管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杨柳依打开她留下的文件夹，那凌乱的风格隐约看得出她有多抓狂。连像样的花名册都没有完善。怪不得要逃离，没有条理的人，做不像人事。至于资料柜，不用说了，跟盗窃现场一样，乱得很让人心碎。

　　于是杨柳依跟一厂的厂长沟通了一下，梳理了一下自己将要进行的工作，希望他能开生产晨会的时候告知一下各车间主任，配合工作，因为可能会跟员工取用一些必要的数据和信息。

　　然后杨柳依打电话给小于，让他传了一份一厂的花名册过来。在此基础上做增减，整理出所有员工对应的工种和部门以及班制。

　　一天都在埋头苦干，当然没有弄完，因为期间还需要不停地跑去车间询问确认。

　　一旦忙起来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等杨柳依拿起手机时，上面显示已经七点多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半小时。

　　但是杨柳依心里并不想回家。昨天她故意赖在李楠家，后来李楠终于忍不住叫她滚蛋，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李楠家。

　　回到家，一打开门，杨柳依就闻到了严轻尘的香水味，她知道他肯定来过。

　　顿时杨柳依就有点后悔给他钥匙。难道每次闹别扭她都要躲在外面吗……

　　越想越生气，心想累死就怪他了！于是恶狠狠地埋头继续整理，仿佛对自己的摧残可以反弹到他身上似的。

　　幼稚的女人。女人常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自己不痛快了，全世界也会不痛快。所以生气的时候，不表达不解释，只管生闷气，等着男朋友来察觉自己生闷气的前因后果，然而男生却在莫名其妙。细心点的男生或许会旁敲侧击，然而此时女生并不愿意和盘托出而是寄希望于男生自己发掘。而粗糙点的男生干脆远远躲开。所以，大部分时候，女生生闷气的结果只是让自己更郁闷，并不能获得男生的怜惜和理解。严轻尘显然也没有察觉到杨柳依的闷气。

　　等到杨柳依再次抬头看时间时，感觉自己的肚子都饿得可以装下一个饭店一整天的营业份额了。

　　杨柳依这才感觉到对严轻尘的惩罚已经到位了，于是下班。彼时已经快要10点。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没有灯，嗯，没来。或者已经走了。

　　“啪”地一下打开灯，她咂出了些寂寥的味道。

　　“回来了？”杨柳依低头换鞋时沙发那边突然发出声音，吓得她拿着鞋子直起身，准备把鞋子当防身工具。

　　一看是严轻尘，她心里大松一口气，又有些抵触：“你怎么不开灯啊，吓死我了！”

　　“开灯了你还会回来吗？”严轻尘讽刺。

　　杨柳依故作淡定：“嘁，这是我家，我干嘛不回来啊！”

　　说话间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保鲜箱，找吃的。幸好上周末回去柳小冬给她装了红烧肉、鸡汤。

　　严轻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么晚还没吃饭？”

　　杨柳依没回答，算是默认。

　　严轻尘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她。

　　放以前，杨柳依很怵严轻尘的沉默，不过这回愤怒给了她勇气，她压根不看他。

　　严轻尘突然起身往外走。

　　杨柳依这次没有犯“贱”病，身形都没有动一下，心说，爱走走，走了我还呼吸自由呢！

　　门“彭”得在身后关上了。

　　杨柳依扁了一下嘴，吸溜了一下鼻子，把眼泪给憋回去，愤愤地想着他讨人厌的行为，继续煮泡面。

　　可是当拿起筷子的时候，眼泪却不听话地滑落到下巴。

　　她其实觉得李楠和严轻尘说得都有道理，理论上觉得应该像他们说得那样去面对办公室的恋情。

　　但是她更想要有一个人，能宠着她，就算她一时没有想明白，也不要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破她幼稚的想法。

　　杨柳依觉得自己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是她对严轻尘期待的和对旁人期待的不一样。她想跟男朋友撒娇卖痴，就地打滚，只为让他来安抚自己、哄哄自己，结果被一瓢凉水给泼回来了，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她如果被小于这样的男性朋友泼凉水，只会厚脸皮地哈哈大笑，完全没有这么复杂的内心戏，没有任何不舒服，皆因她对他们无所期待。

　　既然严轻尘主动提出要她考虑考虑他，结果杨柳依在他这儿一点甜头没吃到，还因为办公室恋情被一竿子支到那么恶劣的环境里上班，最后弄得严轻尘比他更冷艳高贵更能摆谱，这到底是谁考虑谁啊！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可以不用考虑严轻尘了，这典型的是羊肉没吃到，倒惹一身骚，还是及时止损吧。正哭得投入，听见门口钥匙开门的声音，吓得她丢了筷子转身紧张地看着门。

　　结果进来的又是严轻尘，手里大包小包的不知道拿了什么。

　　严轻尘看她挂着一脸晶莹透亮的泪花，又奇怪又心疼，一边换鞋子一边问：“怎么了这是？”

　　一边又露出自得的小表情，嘴角都翘起来了：“以为我走了？舍不得了？”

　　杨柳依无语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轻尘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把她搂到餐桌前安置好。又去门口柜子上把那些大小的袋子拎过来，把里面的盒子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好。

　　有鸡丝粥、炖蛋、小青菜、小黄鱼、黄豆炖猪手。香味扑鼻，杨柳依的口水很不争气地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往外涌。

　　严轻尘又去厨房拿了碗筷，分好粥，放到杨柳依跟前，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然后抽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把她脸上的泪都擦了，捏了捏她的鼻尖说：“快吃吧，小坏蛋。”

　　杨柳依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刚才有点小题大做、矫情，于赶紧低头吃东西，以此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吃完杨柳依觉得这两天胸腔里徘徊着的郁气消散了，只剩下了不知道到说些啥好的尴尬。严轻尘还在慢条斯理地扫尾，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起身去切了一盘水果，又端茶递水，收拾碗筷，像个勤快的小蜜蜂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严轻尘出声喊住了她：“你忙什么啊，没完没了。过来陪陪我。”

　　杨柳依只好停下自己没地方安放的手，犹犹豫豫地向严轻尘那边蹭过去。不敢看他的脸，生怕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面满满写着：傻！

　　严轻尘这时候已经喝完一杯果汁了，看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于是起身说要回去了，太晚了。

　　杨柳依赶紧跟上说：“那你路上小心。”

　　严轻尘默默地看着她。

　　杨柳依忍不住揣测他这眼神是几个意思。反正她是坚决不会去柜子里把被子抱出来的。

　　严轻尘伸手抱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凑近看有拉远了看，就差拿个放大镜看。看得杨柳依不禁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最近脸上有没有长雀斑和细纹，禁不禁得起这样细看。

　　严轻尘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地说：“哎！我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啊……长得勉强能看，脾气倒大，女人味几乎没有，事业心也是，还让我饿着肚子干等，对我一点都不好……”

　　说得杨柳依瞬间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真是以蒲柳之姿得此无上荣宠，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她脑子一热脸皮一厚，踮起脚吻向严轻尘的嘴。

　　严轻尘似乎埋伏狩猎的狮子，早有预谋，见状毫不犹豫就低头迎上去，完成了无缝对接……

　　杨柳依的脑子里闪过那么一丝上当受骗的念头，很快被别的念头所取代，比如严轻尘的吻热烈又缠绵，亲昵而醇厚。严轻尘自不必说，如鱼得水，颇有些凶狠地吸允着杨柳依饱满的嘴唇，孜孜不倦，好像暌违许久的美味终于可以一尝，况且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自然乐于接受，撒开了手脚想怎样便怎样了。

　　然而杨柳依由于经验不足，严轻尘这么穷凶极恶的吻弄得她来不及换气，感觉两眼发黑两耳轰鸣，就快要晕过去了，为了保命她只好使了一把劲，推开了严轻尘的脸，双手撑在严轻尘的肩膀上，把头歪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着气，一边说：“等等，让我喘个气，憋死我了……”

　　严轻尘正吻得得劲，突然被推开，眼神还迷离着，听她说完，便也喘着粗气耐着性子待她缓了一会儿，见她喘气有些平复了又迫不及待地抱起她的脸重新开始吻起来……

　　于是俩人陷入拉锯战，杨柳依拼命找机会喘气，而严轻尘不停地对她围追堵截。

　　一开始俩人还都站着，吻着吻着杨柳依有些脱力，严轻尘便借势慢慢往床边挪去。待杨柳依稍有些回神，见严轻尘有些要失控的样子，忙撑住他的脸：“轻尘，别闹了。”

　　严轻尘离开杨柳依些许，两手撑在床上，一边喘气一边微微发抖，觉得自己胀得快要爆炸了。不禁老脸发烫，想不到自己为个丫头片子这么激动，眼神里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某种羞惭和乞求的眼神，看得杨柳依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杨柳依正在思想斗争，严轻尘却坐起来，一把拉起她，用力地搂着说：“别动，别动，依依，让我抱会儿。”

　　杨柳依乖乖地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像急促的鼓点似的“咚咚咚”地跳，听得人呼吸都不自觉跟着加快了。杨柳依确定，这急速的鼓点是为她而敲的，忍不住偷偷笑了。

　　过了小半个钟，严轻尘笑了起来，杨柳依抬头疑惑的看他，他取笑她：“看你没用的样子，接个吻都能把自己憋住。技术这么差，这一天天怎么长大的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杨柳依此时不想跟他顶嘴，她的脑子里被新鲜的体验充得满满的，没有空间调集语言。于是仅仅拱了拱脑袋以示抗议。

　　严轻尘用脸摩挲了下她的脑袋：“一直都这么乖多好。”

　　顿了顿接着说：“还是不用了，偶尔这么乖就好了。”

　　第二天杨柳依照镜子的时候，果然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才达到某人口中“勉强能看”的水平，很是遗憾。

　　人靠衣装马靠鞍，既然颜值不够那就衣装来凑吧。

　　于是穿了件白色绉纱衬衫，立领，领口深V。克夫袖口开得微宽，用排扣扣住。衣服下摆塞进了黑色后开叉包臀高腰半身裙，整体端庄大方，暗藏心机。

　　穿衣镜里立刻现出了一个前凸后翘腿长的美女，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飞扬，含蓄的微笑包含着强大的自信和闷骚，完美。

　　杨柳依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办公室，刚坐定，厂长就笑眯眯地跟进来了。杨柳依忙起身问好。

　　厂长表示已经在晨会上跟车间主任、组长之类的都下达通知了，让他们配合人事工作。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有不配合的尽管去找他。

　　说完正经事之后，还磨磨唧唧地不走，跟杨柳依说些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玩笑话，还意意思思地打探起杨柳依有没有男朋友。杨柳依笑笑地回答着，同时手上不停地忙碌着，既不驱赶他也不逢迎他。厂长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自己，觉得无趣，便走开了。

　　杨柳依暗暗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下午一点的时候，杨柳依到车间里跟车间主任和班组长开了一个短暂的会，告知一些入职、请假、离职之类的人事手续流程，以及每月考勤需要提交的表单和数据。

　　杨柳依背着手站得直直地在传达要求，底下一群人像猴子似的坐立不安，抓耳挠腮。弄得杨柳依莫名其妙，以为他们都不耐烦，要回产线去赶产量。于是不客气地训起来：“我说的程序你们都要照做的，不然工资做不好不要怪我事先没跟你们知会！你们在下面唧唧歪歪急什么呀！”

　　一个负责仓库的范主管嬉皮笑脸地喊：“杨小姐你好漂亮！兄弟们看了眼热得屁股坐不住勒！”

　　范主管闹了杨柳依一个大红脸，她一时有些囧，只好老着脸皮说：“好看就都配合着点我的工作，做不好我脸好看话就要不好听了！”

　　然后逃也似的说了句解散，跑回办公室，留下后头一群男人在那儿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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