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在这场冷战中，杨柳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一边陷于将要失去严轻尘的恐惧，一边像个困兽一样想要寻找突破。她并不真的想要屈服于严母的威胁，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想出对策，严母却已经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了。

　　周五下班前，严轻尘本想约了杨柳依看电影。最近这个冷战来得莫名其妙，他琢磨着，可能是自己没有摸清楚杨柳依生气的点，务必要本周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并且落实一下以后生气的规则：一定要让他知道哪里错了。

　　哪知等他走到人事部一看，杨柳依的位置空空如也。于是怒气冲天地质问小于：“杨柳依又翘班了？！”

　　小于无端受了一顿惊吓，缩成鹌鹑状，哆嗦着开口：“说是有事请假两小时。”

　　严轻尘单手叉着腰，把办公室的一群人骂了一顿：“一个个尸位素餐！成天在办公室嘻嘻哈哈，上午喝茶下午看花！还有没有人做正事了！？”

　　大伙儿都缩起脖子，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电话响了也没人敢接。

　　严轻尘发完脾气觉得自己过了，怎么能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都怪杨柳依，对我一点都不好，老是给我脸色看，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话说这死丫头又去哪里疯！

　　于是掏起手机拨号，又关机。严轻尘彻底没脾气了。正好秘书提醒3:00开会，于是只好作罢。

　　杨柳依此刻在那个离公司不远的星巴克，对面坐着严太太。杨柳依面对这个大妈，心里自然而然有种抵触情绪，因此，严太太不开口，她也不开口。

　　严太太哼笑了声说：“这就是对长辈的态度？”

　　杨柳依无语地看着她：“您这种心理很矛盾，又想往死里作践我，又想让我对您表示尊重。我又不是受虐狂，您对我痛下毒手，我还要对您笑脸相迎。”

　　严太太像没听到一样，迅速跳过关于“尊老爱幼”的话题的探讨，奔到另一个主题：“你最近在晾着轻尘？”

　　“如您所愿。”

　　“不心疼吗？”严太太轻皱着眉头问。

　　“不然呢？分手难道还要哄着他？”杨柳依不可思议地说。

　　严太太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咖啡，并不打算喝。

　　“我希望你们能和平分手，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分开。轻尘难过，我也不好受。”

　　“阿姨，轻尘难过，那是您造成的。如果您不阻拦，我们还会愉快地在一起。”

　　“你还在做梦！这一次我拿自己儿子开刀，下一次，可不要怪我对你下手！”

　　杨柳依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您敢不敢在严轻尘面前露出您这丑恶的模样？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你这样一个母亲，明明你们一点都不像。”

　　严太太轻蔑地笑了：“那是因为对你。对我不喜欢的人，就用我不喜欢的态度。对我喜欢的人，那自然用我喜欢的态度。”

　　“那您给个明白话，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自己想办法，让轻尘心甘情愿地放弃你。不要想吊着他的胃口，我不希望他沉湎于一个不值得的人。”

　　“你！”杨柳依气得脑壳痛，哆嗦着毫无章法地说：“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给他下药，偷拍他的床照……我会原谅他的，因为这是您一手设计他，他在我这里应该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为他母亲的过错迁怒于他……您说的对，呵呵，我真傻，我为什么要冷落他，明明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跟他闹……”杨柳依擦擦眼泪，毫不犹豫地拿起包起身就走：“我要和他约会去了。再见，主席夫人。”

　　“杨柳依，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您就动手吧！我倒要看看，朗朗乾坤，您要做些什么样违法作恶的勾当来对付我！”杨柳依毫不含糊地回了一句，并不给严母回嘴的机会，潇洒地出了门，留给严母一个六亲不认的背影。

　　上了打的车，杨柳依还是回了芳华园。当她无力地躺在地毯上时，泪如泉涌。耍嘴皮子逞英雄斗狠是最无奈的反击，但凡有能与之一战的底气，她嘴皮子都懒得掀一下。她不怕严母作弄她吗？自然是怕的。连自己儿子都算计，这个大妈很下得去手，绝不是和柳小冬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之流。

　　杨柳依昏昏沉沉在地毯上躺了一会儿，睡着了。直到有人焦急地喊她：“依依！依依！怎么了？！”

　　杨柳依在对方准备抱起她往外走之前睁开眼，看到了那个让她为之颠倒的男神脸。于是再次闭上眼睛，说：“别喊了，吻我一下就好，我只是缺爱。”

　　她感到扶着她后腰的手臂肌肉僵硬了一下，然后柔软又有些干燥的嘴唇覆了上来。俩人完全没有冷战时期的觉悟，吻起来没完没了没羞没臊。

　　直到严轻尘突然气呼呼地推开杨柳依，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没追究你突然冷落我的原因。你老是这样，动不动就对我实施冷暴力，我说话大声一点，你就不理我；我没回家睡觉，你也不理我；我怕狗不让你养，你也不理我。你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是不是攒着攒着就跟我分手了？”

　　杨柳依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到沙发上，揪过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蒙奇奇，摸着它的脸说：“那你求婚那天，怎么出去了就不回来了？说好的为所欲为呢？”

　　严轻尘眼珠子一转，自觉地坐到杨柳依旁边，拉过蒙奇奇抱在腿上说：“奇怪了哈，那天我本来要跟我妈说咱俩的事，喝了一杯茶，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睡到第二天早上了。然后你就不理我了。”

　　杨柳依同情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孩子，可长点心吧～”说着，把存在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严轻尘瞪大了眼珠子，飞快地滑着屏幕，简直没脸仔细看，刷刷刷地都删除了，然后急赤白脸地对杨柳依辩解：“这不是我！不，这是我，但是这不是我干的！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严轻尘发现怎么说都不对，有些心虚地问：“我……如果说是无辜的，你信么？”

　　杨柳依捧过他的脸，拿手给他的脸降温。轻声地说：“我相信你。因为这是你妈妈发给我的。我觉得吧，你妈可能没有做过这种事，手生，亲自发给我，我肯定猜到是她算计你的。如果她找个陌生号码发给我……”

　　“你就信了？！”

　　杨柳依本能的求生欲让她迅速作出了正确的回复：“当然还是不信！”

　　严轻尘捏着杨柳依的手，捧在手心，端详着那枚戒指，怎么看怎么合适，于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杨柳依猛地抽回手，掖在胳肢窝里，说：“怎么了，叹气是什么个意思？后悔给我戴了？”

　　严轻尘无缝对接道：“是啊，这么不招婆婆待见的媳妇，愁人呐！”

　　杨柳依闻言扑倒在严轻尘怀里，扭了扭，说：“我不管，送出去的戒指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的！”眼泪却悄悄地渗入了严轻尘的衣摆，倏忽间不见了。

　　于是两人顺其自然地把错过的“为所欲为”补了一下，闹腾了半夜，愉快地度过了周末——如了严轻尘的愿。也算殊途同归。

　　第二天，严轻尘说公司有事，让杨柳依做了顿早餐，美美地吃了早饭，换了一身衣服，留下了一套要送洗的衣服，就出门了。杨柳依磨着后槽牙一边恨恨不平一边掏衣兜，掏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一看，黑色的绒布上嵌着一枚男式戒指，伸手一比划，和自己手上的是一对儿的。杨柳依舔了舔后槽牙，把戒指收了起来。

　　严轻尘出了门，直奔严家老宅。严母不在家，严轻水也出门了。严父本来要出门，看到儿子回来，有些诧异：“你怎么突然回来？”

　　轻尘扶着严正雄的手臂，往沙发上带。给老爷子斟了一杯茶，才开口说：“爸，您也见过依依了，觉得怎么样？”

　　严正雄看儿子开门见山，也就不来虚的了：“我觉得不太合适。”

　　“为什么？！”

　　“你可能觉得这个女孩心思单纯，合你心意。但是婚姻，不仅仅是心意相通就好了。以后我退了，你要承担起企业发展，承担起家族责任。有一个能干的，能给予你支持的妻子，会让你事半功倍。否则，门户的差距只会让你们俩越来越远。你不是白手起家的时候，娶个杨柳依这样的女孩子正好，她会和你一起成长，会对你不离不弃。你是要发展壮大企业的阶段，杨柳依对你而言不但没有助益，还有可能拖后腿。”

　　“可是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人，我没办法跟人家结婚过日子。就像在我家里放一条狗，除了让我害怕，没有别的意义。”严轻尘惆怅地说。他原本以为父亲会支持他，现在看来，他要孤军奋斗。

　　“哎，儿子，男人很少有随心所欲的时候。随心所欲，意味着要抛却一部分责任，对父母家人的责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你也喜欢的人，那就皆大欢喜了。”严正雄劝解着：“依依她年少无依，最需要的是丈夫的陪伴，你很难做到这一点。早早晚晚，你们都会出问题。可能，你妈现在阻拦你们，会让你们斗志昂扬，同仇敌忾，但是，等到婚姻生活几年之后，你会发现，那都是笑话。按理说，你也奔40的人了，我不应该再让你挑拣，但是娶妻娶妻，也是娶的门楣啊！”

　　严轻尘无奈地看着父亲，说：“我当然会承担我的责任，但是我只想要让依依陪着我。宁可如你所言，我需要更辛苦一些，我愿意付出更多一些。她在我身边，我觉得欢喜，觉得心里有劲儿。如果是方小雅，是别的女人，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和陌生人的旅行，无趣，艰涩，根本走不下去。”

　　严正雄看了眼儿子，说：“以后有了儿女，注意力就都转向儿女了，也就无所谓对妻子是不是欢喜了。儿女绕膝，也会带给你快乐。”

　　“爸，你就是这样的吗？”严轻尘斟酌着问。

　　“我只能说，没有你母亲，就没有我今天。”严正雄沉着脸说。

　　严轻尘没有再继续话题，触怒父亲，对他和杨柳依的未来没有积极意义。于是转移了话题：“轻水呢？”

　　“说起她，你有空也管管她吧！像个神经病一样天天追着一个大学生，成什么样子！”说起这个女儿，严正雄气不打一处来。

　　“方小雅的那个学弟吗？”

　　“好像是。也不知道她着了什么道，回来哭一阵笑一阵的。要不就几天不见人影，你妈也管不住她！气人！”严正雄讲着喝了一大口茶，下火。

　　严轻尘安抚了一阵，闷闷不乐地回香江御园。在书房想了一下午，还是决定从母亲着手。公司经营的事情都是父亲拿主意，但是儿女的问题基本都是听母亲的。

　　正计划着怎么攻克亲妈，亲妹妹倒找上门来了，在门口咣咣捶门。严轻尘把她让进来，她一脸委屈，鞋子一甩，扑倒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严轻尘本来还想质问一下她最近整的什么幺蛾子，惹得父亲大为光火。看她这样嚎啕大哭，倒有点措手不及，于是坐在沙发上等她哭完。

　　严轻水哭着哭着抬起头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拖着喇叭腔倒先责问起严轻尘：“你天天跟我嫂子蜜里调油，也不管你妹妹死活了是不是，一天到晚不着家，十次里有八次不在这儿也不在爸妈那儿，成天跟嫂子腻一块儿，早点结婚吧！不要祸害方小雅了！”

　　“跟方小雅有什么关系？”严轻尘不耐烦地说。

　　“人家爱你爱惨了！眼睁睁看你跟杨柳依谈恋爱谈得不亦乐乎，她心里跟熬油似的。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明白爱而不得的感觉的。”严轻水擤了下鼻涕说。

　　“你们俩成天在一起就讨论这些？正经找点事情做吧，到公司里来也行，省的一天到晚没事情做，在外面瞎晃。我问你，你还跟那个什么方小雅的学弟耗呢？”严轻尘翘起二郎腿问。

　　“什么叫耗？我这是追求！”

　　“人家也有意，那才叫追求。听爸说，都拒绝了你十几次了？”

　　“我也不明白，我有什么不好？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也有家世，为什么他就看不上我？！”严轻水提起这人就心里不平。

　　“你有什么家世？有俩钱就显摆去了？你是书香世家还是开国元勋啊？换我也瞧不上你，成天无所事事在外面厮混……”严轻尘话没说完，被砸过来的枕头生生截住了话头。

　　“是！就你的杨柳依最好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积极上进，奋发图强！”严轻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数落：“那她怎么还没嫁进我们家？！还不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没有让爸妈满意的家世？！”

　　严轻尘刚要开口，又被妹妹接着怼：“我跟你说，严轻尘，你不要得意，杨柳依能不能娶得成还两说呢！别到时候我都嫁了，你还没着落呢！我看你们能跟爸妈耗到几时！”

　　“看你这样子嘴皮子利索得，是不想让我帮你了。” 严轻尘脸色不虞地抱着手臂说。

　　严轻水一看哥哥脸色不好，也就暗悔嘴巴太快，杨柳依是他的心头好，说不得的。于是软了语气：“你能怎么帮我，你还能帮我追周子轩啊。”

　　“那男的叫周子轩？听这名字就酸。”严轻尘随时不忘毒舌一把，轻水已经习惯了，耐心地听他继续说：“听爸说，这人大四了？学金融的？这个专业可不好找工作啊。”

　　轻水谄媚地笑起来：“是的，我听小雅说，他已经面试了好几家公司和机构，都不太满意。”

　　“嗯……最近刘福壮那边在筹划上市。要不要去实习看看？到时候，你也去那边找个清闲一点的行政岗做着，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是不是要比通过方小雅方便多了？”

　　轻水立刻小跑步到位，轻轻捏着严轻尘的肩膀，细声细气地问：“力度还满意吗？”

　　严轻尘讥笑：“杨柳依怎么样？”

　　“没的说，我对她非常看好！爸妈那边，放心！绝对第一手情报！”严轻水拍胸脯保证。

　　严轻尘叹了口气：“确实如你所说，爸妈都不满意她。我也愁着呢，你帮我在爸妈那边多说说好话，虽然没什么大用，聊胜于无吧。”

　　严轻水试探着问：“你就一点都看不上小雅吗？她从小就喜欢你。”

　　严轻尘摇了摇头：“你不想想，如果我对她有意，还至于到现在？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以前我把她和你一样当成妹妹。不过，我不能再这么认为了，要重新评估她的实力，她可比你厉害多了，我让人稍微查了查你的那个周子轩，似乎跟方小雅有些瓜葛。”

　　“什么瓜葛？”严轻水紧张起来。

　　“他似乎在追求方小雅啊。”

　　“什么？！”

　　“哼，看你这犯蠢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没看出来是吧？”严轻尘冲妹妹撇了下嘴：“可不要小看你这个闺蜜，她可是很会利用一些小细节做大文章的人。”

　　“我不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为了她，可没少坑你……”严轻水喃喃自语，话说漏了都不自知。

　　“比如说？”严轻尘阴恻恻地问。

　　“就是你30岁生日的时候，我故意把你和她反锁在楼上的卧室里……还有你庆祝你毕业，去欧洲旅游，故意把自己的身份证、签证丢在家里，给她和你创造单独一起旅游的机会……”严轻水说着说着感到愧疚，因为这些主意貌似都是小雅引导她想出来的。

　　严轻尘斜着眼睛瞟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不戳穿你们的小把戏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上次方小雅口红掉家里，被依依看到，也就是她心大，换了人，早闹得不可收拾了。”

　　“我就方小雅这么一个最要好的朋友……”

　　“又不是叫你跟她绝交，就是不要再算计我了。她也不小了，你劝劝她，好男人多得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跟她不可能的。”

　　严轻水腹诽，叫你不要在杨柳依那里浪费时间，你能听吗？嘁。

　　两人在家点外卖，门铃响了。严轻水开门一看，母后驾到。严夫人看到严轻水，也不意外：“你又来这儿讨主意？劝你歇了吧，他自己还脑子不太清楚着呢。”

　　严轻尘听到严夫人的声音，也迎了过来。严夫人放好包，换好鞋，在一儿一女的簇拥下，款款落座沙发C位。

　　看到严轻水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外卖上，抱怨：“又吃外卖！就算懒得做，不能回家吃吗？”说着停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杨柳依不在？这个女朋友也没什么好，周末也不能给你做个饭？！”

　　“人家也有个妈要去看望嘛！”严轻水立刻开始表现。

　　“所以说啊，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照顾自己的妈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照顾自己老公……”严夫人一说起杨柳依，怒气就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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