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到了御园8幢的楼下，杨柳依又退缩了，靠在门前的石柱子上编词儿，想着一会儿怎么起头，怎么引进主题，怎样才能自然而不刻意，优雅而不落俗套地把自己的图谋给说出口。

　　正入神地想着，感觉脚背上有什么东西爬过，杨柳依第一反应是老鼠，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往柱子后面躲。等了半天，觉得安全了，魂魄回位了，她又探头去看，原来是一只咖啡色的泰迪狗。看样子像是精神不济，蔫儿蔫儿的趴在地上，不时抬眼向杨柳依的方向看看。

　　杨柳依觉得它的小样子可怜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看得出来它很不舒服。杨柳依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住它，抱在手里，上楼去了。

　　严轻尘正在家看电影，看见杨柳依进来只嘴巴问了句有没有吃晚饭，眼睛还盯着屏幕。杨柳依神色镇定地回了话，飞快地扔下包包、换好拖鞋、侧着身一路小跑进了洗漱间，关好门，用盆接了热水，给小狗洗了个澡，又拿吹风机吹干。翻出急救包，找了两片阿莫西林喂了，心说不管是感冒还是受伤，吃点消炎药准没错。

　　泰迪很温顺，被杨柳依颠来倒去折腾，也没有反抗。不过也有可能是病得没有力气。洗完以后可以看出来毛色还挺柔顺鲜亮，也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走丢了的。

　　“什么东西啊？”严轻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杨柳依暗怪自己没有留意门被推开，同时连忙起身，抱着刚洗完的小狗举起来讨好地说：“我捡到一只小狗，你看，可爱吧？”

　　严轻尘看清是一只狗，吓得往后一跳，一脸惊恐地说：“好了好了，快点扔出去！”

　　杨柳依讪讪地抱着狗，不情不愿地说：“要不我们收养它呗？你看它多乖啊~而且它好像还在生病，扔出去可能会死掉的。”

　　严轻尘气急败坏地说：“叫你扔你就扔！不扔的话你跟狗一起出去吧！”

　　杨柳依听这话就生气了，大喊：“出去就出去！”说着抱着猫就风一样刮出了房子，没有带走自己的包包和外套，当然，鞋子也是拖鞋。

　　外头是3月的天，虽然白天阳光普照时，看着柳树发芽，迎春花盛放觉得世界充满温暖。但是一入夜还是很冷的。杨柳依缩着肩膀用薄薄的线衫裹住那只泰迪，往怀里揉了揉，希望给它一些温暖，也希望能汲取一些温暖。

　　她有些后悔莫名其妙发那么大脾气，连包和鞋子都没有拿，现在身无分文的，又不好腆着脸去，也没有钱打的回芳花园自己的家。

　　杨柳依正试图在街上拦顺风车，能把她带到市区去也是极好的，起码可以少走3/4的路。突然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停在了她身前。她往后退了两步，以便让对方下车。却见打开的车窗探出了刘志远的头。

　　刘志远一脸复杂的表情，有畏缩，有惭愧，有关心，他问道：“依依……你打车吗？我送你吧？”

　　杨柳依此时一门心思想着拿个什么趁手的东西砸死这个人渣，想了半天除了手里的泰迪，连个手机都没有。不然的话，手机砸过去应该也能让他见点血。

　　刘志远看杨柳依一声不吭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心虚地说：“依依，我知道，你一定为小莫的事恨着我，但是，我想弥补也来不及了。我们找个地方说说好不好？”

　　杨柳依想起张小莫还有痛苦的双亲在世，心思打了个转，稍犹豫了一下，打开后车门就上了车——追出来的严轻尘臂弯里挂着杨柳依的外套，手里提着她的高跟鞋，只看到了这一幕，一时怔住了。

　　杨柳依回到芳花园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从门口虚锁的牛奶箱里的一堆垃圾广告纸下翻出来大门的钥匙，打开家门，亮堂堂的屋内，严轻尘抱着蒙奇奇侧躺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杨柳依轻手轻脚地安置了怀里的泰迪，开了昏黄的落地灯，关掉大灯。她蹲在沙发跟前，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沉睡的严轻尘，把他顺势放倒在沙发上，盖好被子，然后自己洗漱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严轻尘醒来迅速洗漱完，把杨柳依从被窝里挖出来，严肃地对杨柳依说：“我和那只病狗，要么选我，要么选狗。你决定好再来找我！”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路过泰迪所在的篮子的时候，他稍稍绕了一点路，唯恐泰迪扑出来。

　　杨柳依睡眼惺忪地，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见严轻尘出走了，于是一头栽倒在床上继续睡，直到手机上的闹钟把她叫醒。

　　直到她料理了小狗，坐在桌边吃早餐的时候，才回想起严轻尘严肃的脸，恍惚记得他要求自己在狗和他之间二选一。杨柳依挠了挠头，觉得很棘手。

　　接下来几天，严轻尘就好像跟杨柳依赌气上了，不联系，在公司见面了也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杨柳依纠结着要不要把咖啡送掉。哦对了，那只小泰迪因为毛色呈咖啡色，所以杨柳依就给它取名叫“咖啡”。因为只是拉肚子，所以吃了点消炎药和蒙脱石散也就好了。康复的咖啡恢复了本性，一天到晚蹦跶着要跟杨柳依闹腾，把杨柳依折腾地要疯。

　　一天下午，严轻水大力鼓动杨柳依翘班吃下午茶，杨柳依意思意思地推拒了一下就为难地同意了。坐定在咖啡馆里，严轻水贼兮兮地问：“你……劈腿了？”

　　杨柳依惊吓到：“怎么可能！”

　　严轻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我哥在酒吧借酒浇愁，被方小雅给送回家了！”

　　杨柳依目瞪口呆地看着严轻水，表示不可思议。严轻水捏着她的脸皮扯了两下，说：“我说依依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哥那是群狼环伺，你稍有疏忽就要被翘墙角啊。虽然方小雅是我同学加闺蜜，但是我哥喜欢你，所以我还是挺你的。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不走心啊~”

　　杨柳依偷偷翻了个白眼说：“我也没干啥啊，我就是捡了一只流浪狗，他就大发雷霆要赶我走。”

　　严轻水追问：“啊？你说啥？狗？”

　　杨柳依点了点头。

　　严轻水无语地瘫在椅子上，软绵绵地说：“我亲爱的嫂子诶，你知道不知道我哥最怕狗啊？”

　　杨柳依又一次目瞪口呆了：“不会吧？怕狗？我捡到的那个小狗是宠物狗，不咬人，很温顺的。”

　　严轻水嗤笑道：“我哥小时候被亲戚家的狗追了半条街，裤子都咬破了，还打了狂犬疫苗，所以对狗有极大的心理阴影哈哈哈哈哈……”

　　杨柳依囧了。当夜就在本城的论坛上发了“领狗启事”，打算一边寻找狗主人，一边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把狗给收留了。对外宣称自己对狗毛过敏。

　　接下来几天，杨柳依每天主动给严轻尘打电话，讨好地解释自己正在计划把狗给送回去，看大人能不能有大量，饶了她这一次。严轻尘不情不愿地坡下驴，勉强原谅了杨柳依。

　　没几天，就有人私信杨柳依，说那狗是他家的，叫阿毛。杨柳依回头喊了声“阿毛”，小泰迪就撒着脚丫子丢了自己的小玩具跑过来，对着杨柳依又是蹦又是挠。

　　杨柳依心说还是叫咖啡洋气，阿毛算怎么回事，跟祥林嫂的儿子似的。

　　杨柳依跟“祥林嫂”约好时间，就抱起咖啡说：“你妈妈要来啦，咱们今晚一起睡吧~过了今晚，你就要回到你的老家去啦，不要再到处乱跑，小心被狼叼走了。”

　　第二天下午5点，杨柳依刚到家，“祥林嫂”就来敲门了。杨柳依开门一看，哎哟我的妈呀，又是一个熟人。杨扬。

　　杨柳依还没在跟杨扬寒暄上，咖啡就蹿出来了，踩着杨扬的脚转来转去，抬腿就要撒尿。急得杨扬一把抓住他喊：“阿毛你敢！”

　　话没说完，阿毛一泡尿就呲在了杨扬的胸口。

　　变故来得太快，杨柳依和杨扬都呆住了。俩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因为阿毛有点上火，所以尿特别骚臭，杨柳依实在是同情死杨扬了，让杨扬进屋洗一洗。杨扬只好进屋洗漱。还好这些天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只穿了件长袖的线衫，不然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

　　等杨扬在浴室洗了好几遍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杨柳依客厅里多了一个人。他大表哥严轻尘。彼时杨柳依正抱着阿毛想把它装进杨扬带来的狗笼子里，显然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因为严轻尘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杨扬呲牙咧嘴地干笑着解释：“表哥，你来了啊。呵呵，那个，借你的衣服穿一下，阿毛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

　　严轻尘紧绷的脸稍稍松了一松，转过头去看杨柳依。杨柳依关好笼子，转身看了看严轻尘，又看了看杨扬，恍然大悟：“哦对了，你俩是表兄弟！”

　　杨柳依打算去泡茶端水果招待俩人，杨扬见状慌不迭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和狗笼就要离开，一边收拾一边想说：“谢谢你照顾阿毛，有空请你吃饭。”看了看表哥的脸自动把“谢谢”后面的话给掐了。

　　杨柳依看他旋风一样地出门去了，撇嘴说：“真是的，照顾了这么多天，也不说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严轻尘闲闲地说：“家里的浴室是公共浴室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啊！”

　　杨柳依“噗嗤”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芽：“咖啡的尿味实在是太臭了！哈哈……”

　　严轻尘站起来拉起杨柳依的手往外走：“家里全是狗味，去我那儿吧。”

　　杨柳依挣扎着拿了包换好鞋，跟着出去了。路过市区吃了西餐，喝了点小酒，俩人都微醺，于是叫了代驾，把车开回香江御园。

　　进了屋，杨柳依要去浴室，回身看见严轻尘跟在后头，杨柳依说：“你去楼上的浴室嘛，我想泡会儿。”

　　严轻尘嘀咕着说：“我要把你从头到脚洗三遍，你身上全是狗味……”

　　杨柳依无话可说，于是俩人洗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澡才消停，弄了一地的水，足以养金鱼了。

　　如此折腾了几天，杨柳依觉得有点吃不消，小腹隐隐作痛，算算大姨妈推迟了快两个礼拜。正掐指算着，杨柳依感觉下腹一松，一阵热潮涌出，吓得赶紧冲向洗手间。

　　这次的月经来得怪异，引得小腹绞痛。严轻尘看她脸色发白，带着她去了医院。医生一查，说是流产了。把杨柳依和严轻尘都给震住了。

　　两人拿了药一言不发地回到家里，都有些垂头丧气。严轻尘搂着杨柳依，下巴磕在杨柳依的头上，右手轻轻地拍着杨柳依的背说：“对不起。”杨柳依没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杨柳依把头埋在严轻尘胸前，许久不吭声。严轻尘感觉自己的胸口热乎乎湿漉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淹在了热水里，辣辣的疼。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是奔40的人了，居然这么轻浮、幼稚，简直越活越倒退了。

　　随后半个月，杨柳依就请假在家坐小月子，对外宣称扭伤了脚，不能行走，只能卧床休息。除了现有的打扫卫生的阿姨，严轻尘另请了一个月嫂，只负责杨柳依的一日三餐和日常的休养。

　　杨柳依度过了最初的伤感期，又开始没心没肺起来，偷偷地干些越轨逾矩的事。某天严轻尘从公司回家，赫然看见杨柳依关着门躺卧室床头玩Ipad看电视，月嫂还以为她在睡觉。气得严轻尘把月嫂一通好训，没收了Ipad，虎着脸把杨柳依摁在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杨柳依见他在气头上，不敢吭声，只躺着由他摆布。

　　事后月嫂委屈地抱怨：“依依你不是说你要睡觉的吗？我才让你一个人在卧室。结果你却偷偷看电视，害我被严总骂，你还是老实地捱完小月子，别害我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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