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

　　天光稍显的时候，木清洛就已经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肃无用玉佩换来住所木清洛本就过意不去，没想又被肃无抢了先脚占领了偏房，不得不住进上品房的木清洛就更加过意不去了。昨日经掌柜的介绍，接了一点针线活儿做到夜里，即便是身心疲惫到沾床就很快睡去，但是第二日一早她便醒了过来。
　　木清洛将窗户推开，迎面吹来的晨风让她清爽起来。
　　满目的绿叶青葱，这座城池还在自己温柔的夜里没有醒来。
　　岁修见木清洛醒了，也从不远处的桌子上跳了下来，几步一跃趴在木清洛的肩膀上。
　　“走吧岁修，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干，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能把肃姑娘的玉佩赎回来。”
　　木清洛抻了抻筋骨，下楼时看见店里的店门还没有打开，转了一转，在楼梯后角的小空阁里找到了四仰八叉睡得极其香甜的伙计六儿。
　　六儿被木清洛轻轻拍醒，揉了揉眼睛，看着木清洛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听掌柜的说城里今儿有场早集，我赶去看看，要是肃姑娘起来，就劳烦六儿你转告一下，我午时之前就会回来。”
　　六儿点头应承下来，给木清洛打开了店里的门，直到木清洛走远了，六儿才挠了挠脸颊望了望天色，“早集也还得半个时辰才开始啊……”

　　整座凤音城只有三条宽大的主道，三条道路交汇于城池的中央，崖壁往上，则是石木混建的长梯，错落有致地在高耸的山腰上与角楼连接成线。最为显眼的，是所有道路与山崖相汇处比寻常建筑打了一倍的三层塔楼。
　　木清洛踏着被人们踩出了光泽的石板路，关顾左右，发现这里的人们似乎很喜欢缓慢的生活，多数人家还在睡梦之中，就算偶尔见到一两户人家醒来，也是悠悠然地打开门窗，不紧不慢地做起手头的事情。
　　全然不同的生活。第一次离开阜兴的木清洛无论在城里见到什么都会感到新奇。
　　“果然是来早了……”
　　木清洛看着寥寥无人的道路集场，有些无可奈何。她便寻了处台阶坐下。石砌的台阶带着凉意，木清洛刚坐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嘶了一声。“太凉了吧。”
　　木清洛打发时间地取了根狗尾巴草在空中挥舞，岁修板着它严肃的麒麟脸跟着狗尾巴草在空中左右晃动。
　　过了许久，集场渐渐有了人气。木清洛抬头望了眼天，这时的太阳才完全地从东边升起。木清洛有些奇怪，日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很快木清洛就把这一丝好奇抛在了脑后，看着远处有人挂出木牌似乎要收买什么，木清洛赶紧起身准备向人团走去。
　　招呼上岁修，还未走出几步，木清洛的肩被人轻轻点了一点。木清洛回头，点在自己肩上的是一把黑骨木金丝纹的折扇，折扇的另一头则是一个衣装儒雅面目俊秀的男子。男子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沉着脸的随从。对上木清洛询问的眼神，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姑娘是来找些钱计活路的？”
　　木清洛好奇：“你怎么知道？”
　　男子不着急，慢步转到木清洛的身旁，他比木清洛高出了一个头，低下头和木清洛对视，“在早集这里四处打量招揽活计的消息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木清洛点点头，没有否认男子的话。“那公子找我是作何？”
　　“我曾在东边峭壁有见过一处崖柏，姑娘若是有意可以去找找。集市上该是会卖个好价钱。”男子十分好心地为木清洛出了个主意。
　　“当真？”木清洛听到这个消息一瞬间雀跃，可随后不免多了丝疑虑，“可崖柏极其稀有，为何单单告诉我？”
　　“信或者不信，不是都取决于姑娘你吗？”男子哈哈大笑，全然没把木清洛的疑虑放在心上，反而悠悠然地越过木清洛向前走去。
　　“白大人！”路上的人见着男子亲切地行礼。
　　被唤作白大人的男子也笑着略微点头以示回应。
　　白大人？
　　木清洛想起，昨天入城的时候卫兵提过，似乎是这座城的城守。
　　直到男子的背影和人群融为一体，木清洛才收回目光，转而和岁修对视了几眼，一时拿不定主意。望了望凤音城的东端，似乎也不是特别远的样子，木清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

　　“白大人，她往城东去了。”
　　一个随从走到白泽的耳边报告了木清洛的动向。
　　白泽点点头，长袖一摆，将折扇利落地点在嘴角旁。
　　“走吧，趁她离开，我们该去城南拜访拜访另一位来客了。”

　　肃无被冷醒了。
　　不是温度体感，而是由内而外的心寒。
　　肃无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靠着窗边睡了一夜。窗外天已经大亮。
　　看着铜镜里的两只颜色不一的眼，肃无伸手摸了摸自己白色的眼，旋即用布条将其缠绕好。
　　随手将衣服理称，肃无拿起自己的佩剑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楼下嘈杂的人声混着脚步声。肃无低头往下看，是镖队的人马正在收拾出发。
　　“老大，咱怎么走啊？”
　　“怎么走？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不知道怎么走？”
　　“不是，这不听说瑜洲可能要起战事吗？”
　　“听谁那儿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打进瑜洲！小王爷英勇善战，再有苏家老将坐镇，那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再乱说，你就别当自己是镖局的人！”
　　“是是，是我臭嘴了，老大去哪儿我当然跟哪儿。”
　　“快收拾好吧，该出发了，不然明天就赶不到下一个地儿了。”
　　“诶！兄弟们，快点！”
　　肃无见不大的厅堂被魁梧的汉子们挤得满满当当，也就没有着急下去，而是等着下边的人收拾妥当骑着马匹带着货物出发后，才缓步地从楼梯间走了下来。
　　“肃姑娘你醒啦！”
　　六儿厅前厅后忙了许久终于是歇息了下来，坐在楼梯旁歇脚就看见肃无缓步下来。他把木清洛一大早交代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肃无。
　　“木姑娘也真是个急脾气，一大早天都没亮呢就出门了。”
　　六儿不忘补充一句，毕竟被木清洛叫醒后，他也就再没睡着。六儿将刚磨好豆浆端到肃无的面前，再端来一小笼包子。“木姑娘出门真是太早了。”
　　肃无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端起豆浆，白色的豆浆飘着热腾腾的雾气。肃无抿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味道。
　　“咱家的豆浆可香了不是！”六儿并不介意肃无的沉默，自豪地说着。肃无微微颔首，正要放下手中的碗筷，对上六儿自豪满满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又端好豆浆放到了嘴边。
　　“肃姑娘的眼睛是受伤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啊？我知道咱城里有个大夫……”
　　肃无被六儿的连发的提问有些招架不住，只是给六儿摆手示意不用操心。
　　六儿正要开口继续跟肃无说话，随即眼尖地看到店外的贵客。
　　“白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六儿将随身带的抹布往肩上一甩，赶紧小跑到门边把白泽迎了进来。六儿一走，肃无松了一口气，可旋即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掌柜的见状，也赶紧从柜台后出来，恭恭敬敬地欢迎白大人的光临。
　　“不用这么多礼。”白泽的笑容亲切得完美，示意身后的随从在门口等候，自己只身一人走近了店里。
　　肃无背对着白泽，下意识地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佩剑。
　　“白大人到小店里可是有何要事？”掌柜的好奇。
　　“有故人到访，所以得过来一趟啊。”白泽走到肃无的桌边，就着肃无桌侧的空椅做了下来。“六儿，好久没喝过你家豆浆了，可快端一碗来。”
　　“好嘞！”六儿一溜烟跑到后厨给白泽准备豆浆。掌柜的则跟到白泽的身边，刚要开口，被白泽拦了下来，“这二位顾及我的声誉不想铺张行事，想必瞒着你们，但看掌柜的招待得如此周到也着实令人喜悦。掌柜的不嫌麻烦就请把她们的账记在我的名下吧。”白泽几句话便将给掌柜的台阶下，掌柜的连连称是。
　　“白大人平日待我们这些百姓这么好，肃姑娘是白大人的客人的话又怎能收钱？”
　　“若是赖账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掌柜的就记下吧。”白泽摆摆手，示意掌柜的不用劳烦。掌柜的绕道柜台后将肃无的玉佩取出，妥当地放到桌上，见状识趣地不继续打扰，客气几句就退到厅堂后了。六儿把豆浆端上，也随着掌柜的退了下去。
　　大厅里俨然只剩下了白泽和肃无两人，一时间空落了下来。
　　肃无握着佩剑随时准备抽出来，白泽依旧是微笑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性，用折扇把玉佩往肃无的方向推了推，“这么好的玉，折在这里太可惜了，肃姑娘还不快收好。”
　　“嗯，好喝。”白泽双手端起豆浆，喝上一口不忘评价。肃无犹豫了一下，把玉佩从桌上拿起，挂在了腰带上。
　　“只可惜……肃姑娘无福享受这滋味。”
　　白泽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在里面，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肃无喝不出任何味道。
　　肃无手指一扬便要拔剑，白泽却更快一步地用折扇打住了她的手，反手一推又将剑送回了鞘里，抬手一挑将肃无连剑带手按在了桌面上。
　　这一声响让后面的六儿和掌柜的不免投来好奇和担忧的目光。肃无扫了一眼后堂，没有进一步反抗白泽的动作。
　　“肃姑娘应该不想将无辜的人卷进来吧。”似乎是看准了肃无内心的摇摆，白泽也放松了自己的折扇，“肃姑娘非莽撞之人才是。”
　　“肃姑娘不要心急。白某没有恶意。”白泽起身，引着肃无起身往店外走去，“肃姑娘应该也很疑惑吧？关于各种的事情。不若随白某到居处一叙？”
　　白泽有意无意地望了望肃无衣上遗留的深色。面上没有流露丝毫不妥，反而自顾自地回到街上站定，回身望向肃无，等待着肃无的脚步。
　　肃无冷着脸看着白泽的背影。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轮碾压着石板，马匹身上的铃铛哐当作响。不远处的吆喝，透着浓浓的乡音。白泽立于人中，优雅谦和，世俗百态因他蒙上了光华，恍惚得不够真实。
　　肃无的右眼突然有些痛。
　　“肃姑娘要等人一同？”男子悠然开口将肃无唤回现实，有条不紊，一点都不担心肃无会拒绝的样子。那一份自若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游离。
　　肃无暗下吸气，终究是抬步跟着白泽向着凤音城的深处走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