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少女

　　族长对盘膝跪在对面的麦欧详最后重复了一遍明天祭神的全过程，最后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明天可不能出错。”麦欧从席子上站起身，请求道：“都明白了。族长，不过这最后一晚，我能不能回家陪陪母亲。”
　　族长深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寅时我让侍女去你家接你。”
　　“好的。谢谢族长。”
　　麦欧客气地从族长家中退出，天色已蒙蒙黑，她一路往家里走，村里的人如今看见她都会退到路边行礼。
　　麦欧正走着，摇摆的树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麦欧措不及防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村里的神婆桑罗。桑罗惊慌失措地抓住麦欧的手，催促说：“快、快，麦欧，你娘快不行了，你快点回去。”
　　麦欧惊得一个哆嗦，猛地甩开神婆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里赶。
　　麦欧家的小木门在夜色中紧闭。麦欧大力推开门，屋里很黑，麦欧大喊一声：“娘？”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麦欧急忙摸黑跌跌撞撞奔到床边。麦欧跪在床边，急道：“娘，你怎么了？”缇缇纳道：“你扶我起来。”
　　麦欧扶缇缇纳靠床坐起，然后去点灯。
　　麦欧将灯放在缇缇纳的床头，但见缇缇纳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大粒的汗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麦欧手忙脚乱：“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说话间，只听又有人大步闯进屋，麦欧回过头看一眼，是桑罗。这一眼让麦欧吃惊不小，屋子的西南角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个牌位，麦欧立时感觉一阵阴气扑面而来。
　　烛火不停地跳跃，整个屋子里影影绰绰，格外阴森。
　　桑罗轻轻地把门关上，走到床边，缇缇纳把手递给桑罗，道：“桑罗，你扶我起来。”
　　闻言，桑罗示意麦欧退到一边，然后搀扶着缇缇纳从床上下来。缇缇纳趿上鞋子，扶着桑罗颤巍巍地走到屋中新立的牌位前，回头对麦欧柔声说道：“麦欧，你过来。”
　　麦欧不知所措，她含着眼泪走过来，缇缇纳温情地看着那牌位，对麦欧说道：“跪下。”
　　麦欧从牌位侧面走到正面，但见牌位上赫然写着“缇缇纳之灵位”。麦欧蓦地转头瞪着缇缇纳。缇缇纳陡然板起苍白面孔，厉声斥道：“跪下！”
　　“我……”
　　“还不跪！”
　　麦欧只好跪了下来。
　　缇缇纳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桑罗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麦欧，我的女儿，你的母亲缇缇纳将不久于人世，现在，她请求你替她完成她毕生的夙愿，你肯还是不肯？”
　　“我肯，我肯！”麦欧泪流满面地拼命点头。
　　缇缇纳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缅怀之中，她瞪着虚空的眼神坚定而又恶毒。跃动的烛火映着她老泪纵横的脸，使心酸之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麦欧压来。
　　缇缇纳说道：“路克易是这世上最狠心的男人。他饲养女人，践踏女人，毁灭女人！他该死！该死！”缇缇纳平和的语调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哆嗦，桑罗紧紧握住她的手，极力地想要使她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缇缇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把眼泪，问麦欧道：“麦欧，我再问你一次，如果你临死的母亲请求你帮她完成心愿，你会答应吗？”
　　麦欧哭着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好。”听了麦欧的回答，缇缇纳很是欣慰，她继续问道：“你明天便要去路克易的身边，我要你杀了他，你敢吗？”
　　麦欧抬起头，吃惊地瞪着缇缇纳，连哭也忘了。见麦欧不答，缇缇纳从桑罗搀扶的手中挣扎出来，俯身逼问麦欧道：“你答应吗？”
　　“我……”
　　“答应吗！”
　　僵了片刻，麦欧在缇缇纳尖锐的目光里垂下头去，啜泣着回答：“我、我答应……我答应……”
　　缇缇纳吁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指着自己的灵位说道：“那你现在便对着我的灵位发誓赌咒，你肯吗？”
　　“肯。”
　　缇缇纳扶着桑罗，仿佛在主持一次严肃的宗教仪式，她努力地挺直佝偻的背，说道：“麦欧，是谁杀死了你的母亲，缇缇纳。”
　　麦欧抽噎一声，答道：“是路克易。”
　　“谁来见证？”
　　“我见证。”
　　“是谁把女人像动物一样圈养起来，供他享乐？”
　　“是、路克易。”
　　“谁来见证？”
　　“我见证。”
　　“是谁把崇高的爱情变成了肮脏的□□交易？”
　　“是路克易。”
　　“谁来见证？”
　　“我见证。”
　　“我麦欧，今天对着母亲的灵位起誓——”
　　“我麦欧，今天对着、对着……”
　　“说啊！”
　　“对着母亲的灵位起誓。”
　　“一定全力以赴完成母亲的遗愿，杀死淫徒路克易，如违此誓，我的母亲将在九泉之下永不瞑目。”
　　“娘，我、我……”
　　“咳咳咳……”缇缇纳剧烈咳嗽着，她指着麦欧，大声怒斥道：“怎么，你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却不敢说了吗？咳咳咳……”缇缇纳气极败坏，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气死过去。麦欧连忙三指指天，对着缇缇纳的灵位重复道：“我麦欧，今天对着母亲的灵位起誓，一定全力以赴完成母亲的遗愿，杀死淫徒路克易，如违此誓，我的母亲将在九泉之下永不瞑目。”
　　麦欧泪流满面地说完，缇缇纳满怀歉疚地走到麦欧面前，怜爱地抚着麦欧的头发，说道：“女儿呀，不要怪母亲逼你。母亲自己没有本事，只有指望你来替母亲报仇了。”说罢，她在自己的牌位前拿起一个东西，麦欧这才看到、在那牌位前有一条银色项链，项链上系着一只极精巧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三分之二的青色液体。
　　缇缇纳将项链系在麦欧的脖子上，嘱咐道：“麦欧，这瓶子里的液体是由九十九个女人的眼泪炼化而成，你只要设法让路克易服下，便是替为娘的报了仇了。”她阴阳怪气地笑着，眼神凶狠而阴鸷，两只干枯的手如同两只铁钳利勾猛地探向麦欧的脖子。
　　麦欧猝不及防，被缇缇纳一把扼住，顿时胀得满脸通红。缇缇纳逼近麦欧的脸，她双眼充血，嘶吼道：“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麦欧努力地想要掰开缇缇纳的手，一瞬间的工夫，缇缇纳手上的力道竟尽数卸了，麦欧从缇缇纳的手下仓皇逃出，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听“扑通”一声，缇缇纳全身僵硬趴倒在地上。
　　“娘？”麦欧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娘？”麦欧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她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抱起缇缇纳，但见缇缇纳双目恣睁，已没了气息。
　　麦欧愣住了，片刻，突然放声大哭道：“娘——”直到明白陪伴时，陪伴已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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