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月·朱颜改

　　时间很快便到了比赛那一天，第一轮和第二轮比赛在同一天。寒雨堂门前的高台上乌压压地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牙月的人都清闲，这摘荷节也算是不热闹的牙月里最热闹的一天了，这摘荷娘的比赛更是瞩目。
　　止止和燕痕来晚了没挤进去，便在外围等着。阿朱和裴行睿在后面准备。
　　“练得怎么样了？”裴行睿问。
　　“马马虎虎。”阿朱答道，正在这时，其他的参赛姑娘从她旁边走过，用手帕遮嘴窃窃私语，“她怎么来了……她是不是搞错了，这摘荷娘可不是比打架的呀。”
　　“就是呀，我看八成是她听错了，是比舞不是比武呀呵呵呵。”她们一边娇笑一边用异样地眼光看着阿朱。
　　裴行睿自然也听见了，“要不要我帮你打她们？”他问道。
　　阿朱原来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却被裴行睿这句话逗乐了，“哈哈，裴将军不应该是那种不跟女人动手的大男人吗，今天要动手？”
　　“坏人是不分男女的，我专打坏人。”他趁机凑近阿朱，“尤其是欺负你的坏人。”
　　阿朱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像是那种能被欺负的吗？”
　　“也是。”他笑笑，把爪子放在阿朱的腹侧肋骨处，“燕痕说折伞骨和断肋骨一样痛，是真的吗？”
　　阿朱盯着裴行睿的狼爪，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扯开他的爪子，“怎么可能，比这痛多了，但是这不算什么。”她黯然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是一把恶伞，是被人讨厌的存在，那时我几乎每天都折三四支伞骨，却发现它还会自己长回来，于是不停地折，那痛可比这痛多了。”
　　“阿朱，你何苦……”裴行睿听了这话，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好了！”阿朱打断裴行睿想要说的话，“我先去前面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裴行睿只好住口。
　　前头，一个接着一个似水的姑娘表演着柔美的舞，底下的人一直拍手称赞。当阿朱出来的时候，底下的人先是一静，带着吃惊的眼神，却也没有人议论。
　　阿朱抽出自己剑，随着小鼓的鼓点起舞，原本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剑招却在凌厉一击的时候峰回路转，变为柔的舞，看似矛盾却又不矛盾，刚柔并济，独树一帜。
　　底下纷纷感觉奇怪，原来凶神恶煞，到处惹事的阿朱也能跳这么好看的舞呢。
　　等所有参赛的姑娘跳完，韩掌柜笑呵呵地上来宣布名字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专心听名字，听到自己支持的人名字入选了便会心一笑。
　　“最后一个，阿朱。”韩掌柜笑着合拢纸，“这几个姑娘可以参加下午的比试了。”
　　底下有人议论阿朱居然也入选了，但是压不住外围传来的两声欢呼，撑一把花伞和素伞的人开心牵手尖叫，正是燕痕和止止。
　　“赢了赢了！我们家阿朱真棒！”止止欢呼道。
　　后面的裴行睿闻声也是一笑，“当真没有辜负你这一身傲骨啊，阿朱。”
　　下午的比赛止止燕痕毫不担心，便没有去看，裴行睿也没有去，等到阿朱比试完第二轮回来因暖阁的时候，燕痕便跑出来和她说裴行睿在落雁山下的花林等她。
　　阿朱奇怪，他约自己去花林干嘛？
　　但她还是乖乖地去了，她撑伞穿过花林，雨变成了花，争相盛开的花的花香萦绕鼻尖，整个呼吸带出的都是花香。
　　正手头忙着的裴行睿听到有脚步声，便知是她，“你来了啊。”他站起身打个大大的哈欠，他的脚下满是一个个小白瓷瓶，每一瓶都贴着张小纸。
　　“这是什么？”阿朱问。
　　“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每一瓶的里头我都装上了花瓣做的花油，味道浓郁，花的名字我都写在纸上了。”
　　“你这是……”
　　“后天不是比识香气吗，我一看你就不是喜欢鼓捣这些花的人，就自作主张先来帮你做点准备。”
　　“你……一直在忙这个？”阿朱迟疑地问道。
　　“对啊，好久没合眼了，好困。”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就这么担心我输吗？”
　　裴行睿无奈地笑笑，“你这个人啊，非得把别人对你的好都当做别有所图吗？”他双手叉腰，“你都为了比试自残了，我这个怂恿你去的人难道不表示表示？”
　　阿朱听了他的话，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心跳开始乱了起来，心里居然有点丝丝地感动，但嘴上还是硬气，“你大可不必在意，我去参加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好好，我是自愿去当阿朱姑娘的苦工的，只是……”他停顿，“我真的好困，肩可否给我靠一下。”他嘴角挂着笑。
　　阿朱还没反应过来，裴行睿便栽倒在阿朱的肩头，混着一股花香而来，耳间是他清晰可闻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弄得她的脖子有些痒痒，阿朱无措地抬头看看天，两个人便这么站着，任凭清风而过。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轮比赛那天，阿朱的面前放着十个大大小小的瓷瓶，便是从这些里面分出各种花的味道。阿朱很快地一一判断了出来，她看到邻桌那几个姑娘都愁眉苦脸的，心里想着，要是真的赢了，便和那讨人厌的裴行睿顺便说声谢谢好了……
　　比试结束，只有阿朱一个人辨别出了所有的花香。
　　当阿朱听到韩掌柜宣布今年的摘荷娘是她时，她有点恍惚，好似一个人行走在浓雾中，然后那雾越来越稀，越来越稀……她微微一笑，眉眼也温柔了下来。
　　回到因暖阁里，止止和燕痕早就准备好了庆功酒，光酒还不够，他们还搭起一个架子，烤着一只羊腿。
　　裴行睿从门口进来，手里捧着坛酒，看见阿朱面露欣喜，“恭喜了。”
　　“多谢了。”她轻声说道。
　　裴行睿惊讶，居然还和自己道谢了，看来长进不少了。
　　他也就地坐下，四人围成一圈啃着羊腿肉，喝着酒。
　　“今天我太高兴了，赚再多钱，还是自家孩子出息了开心，来，我们不醉不归！”止止举起酒坛，大声说道。
　　三人也举起酒一饮而下，酒到酣处，每人都有些神情茫然，止止跳起来，“怎么不喝了，来，继续喝！”她迷迷糊糊地拿起地上的酒就要往嘴里倒。
　　“止止姐，不要啊，那是柴火啊！”尚且有些清醒的燕痕急忙喊道。
　　止止揉揉眼睛，看清手里的的确是是根还有火苗的木柴，立即吓得抛了出去，“真的不是酒啊，吓我一跳！”
　　“喂，别乱扔啊！”燕痕眼看着止止把那木柴给扔远了。
　　“没事的，来痕儿，喝酒！”止止递给燕痕一小坛酒，他接过。
　　阿朱和裴行睿一直沉默不语地各自喝着，也不说话，忽然阿朱嗅了嗅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什么烧焦的味道。”裴行睿说道，“糟了，止掌柜，你刚刚扔的地方就是我的屋啊！”他急忙起身，往隔壁跑去。
　　“我也去看看！”阿朱也跟着跑了出去。
　　裴行睿家屋檐的瓦被砸了个窟窿，一小缕黑烟从窗格里冒出，他一把推开门，只见床上的纱帐已经被烧了大半，眼看火势就要漫延得更大，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阿朱你拿着这桌布先扑火，我去外面井里打水！”
　　阿朱点头立刻掀起起书桌上的布往床上打，一时，灰烬便满天飞，突然她感到有个白色的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飘到了地上，她捡起来一看，是张烧了一半的纸，纸上写着：“牙月，魂伞，交……”后面的字已经被烧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阿朱，让开我浇水！”裴行睿从门外跑进来，阿朱就顺势把手里的纸藏进了袖口里，闪到一边。
　　他这一盆水浇下去，所有的火苗都灭了，裴行睿看着一片狼藉的木床，所有东西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看来我得找止掌柜赔钱了哎……”他叹气道。
　　阿朱怕眼里的怀疑被他看出来，低着头很快点了几下。
　　……
　　采荷节这一天，阿朱换下了平时穿的红裙，换上寒雨堂提供的藕粉色的大长衣裙，头上缀着白色的珍珠，若不是这总是皱着的眉头，倒还真的有几分像那湖中的仙子。
　　她手捧荷灯，从主道走向水娘娘庙，路上两旁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后面跟着十二个小荷娘，小荷娘后面跟了许多爱凑热闹的老百姓。
　　阿朱现在心里十分的后悔，她十分想扔了手里的荷灯，当个摘荷娘真是烦人，折腾了她整整一天！
　　长长的队伍走过留桥，走过因暖阁门前，走过大半个牙月，终于来到了水娘娘庙。
　　荷花种在河中央，河里打着木桩，摘荷娘要和小荷娘走上木桩到达湖中央采荷，阿朱嫌后面的人磨叽，便一跃而起，翻着跟斗跳着来到了荷花丛，惹得后面的人一阵惊呼。
　　面对满满的荷花，她闭上眼睛，细细地嗅，再睁眼时，手已经从里面摘了一朵荷花，然后她飞身而起，几个飞身，便一下子就来到了水娘娘像面前，那水娘娘像面容慈祥，笑容温柔，眼光似水地看着阿朱，她把荷灯放在香案上，然后把荷花也放在旁边。
　　她看着神像双手合十，跪拜。
　　“水娘娘，我是今年的摘荷娘呢，真是想不到，我居然也有当摘荷娘的一天，你若是真的有灵。还望指点我一二……”阿朱抬头仰望神像，“请告诉我，是忠于心呢还是忠于现实……”
　　跪拜完毕，这摘荷娘的事也算是完了，阿朱提起自己的裙摆，像来时的方向走去，裴行睿拿着她的伞正在等她，他朝自己温柔地笑。
　　阿朱朝他走去，却看见一个蓝色衣裙的女子也朝裴行睿走去，那女子面容清丽，眼神流光溢彩，撑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
　　“裴大哥，是你吗！”她惊奇地问。
　　“你是……你是杜秀玉？”他惊喜道，“你怎么会在牙月？”
　　那叫杜秀玉的女子娇羞羞地笑，“这里都能碰见裴大哥，真是有缘呢……”
　　阿朱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停住了脚步，转身一个人回了因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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