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你唱一首歌
为你唱一首歌
桃瑞丝
序
白暮,最近我时常在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
明明过去的很多年都孤单地走过了,可当有人陪伴后就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安静与寂寥。
现在我在离疗养院2700公里的首尔,这里空气冰凉,呵气成霜。房间里只有呼啸的风声穿来穿去。
我在这里想念着你。
你还会不想吃药和阿姨大吵大闹吗?
你还会在夜里被噩梦缠身无助地呜咽吗?
你还会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地唱歌吗?
你还会,等我吗?
=1=
“我说了我不吃药!”在又一次发现疗养院阿姨在我的咖啡里偷偷掺入磨碎的药片时,我终于没有忍住抓起药瓶摔到地上,把与妈妈的“再也不轻易对他人发火”的约定彻底扔到了一边。
李阿姨无奈地叹口气蹲下身收拾被我扔了一地的药片,年迈的身体微微有些佝偻,我心里愧疚但又不愿意示弱,索性趁机绕过她向门外跑,可刚跑到门口就被两个阿姨一左一右的拦住。
“白暮。”李阿姨站起身端了一小杯清水向我走过来,“把药吃了吧。”
我看着她手心里的白色药片,顿时火气翻涌:“我说了不吃!不吃!”
她低头看着我,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仍是温柔地轻声劝:“你要吃了药要才能快点好呀,听李阿姨的话,快吃好不好?嗯?”
我还是摇头,推开旁边抓住我肩膀的阿姨想逃跑,可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动手,踉跄了一下竟跌坐在地。
我懊恼又慌乱的站在原地,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门口的光线倏地一暗,一个带着疑问的声音犹豫地传来:“你好?”
我回过头去,消瘦的少年站在门口,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笑得有些尴尬: “那个,抱歉打扰了。我是新来的齐澈,你们有谁能带我去我的房间吗?前台没有人。”
“啊?哦。”摔倒的阿姨忙不迭拉着另一个阿姨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李阿姨两个人。
乳白色的窗帘被风拂动,阴影漫过我脚边,李阿姨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害怕看见她失望责备的眼神,但也不想道歉,只是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僵持良久,最后我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转身跑出了房间。
=2=
一路跑到礼堂下,三两下便攀上梯子爬到礼堂的屋顶上,站起来俯视整个疗养院,这里是疗养院最高的地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常来这里,或者在这里无所事事地躺一下午,或者在这里观察阿姨们忙忙碌碌奔走的样子和孩子们嬉闹玩耍的样子。
或者,站在这里,看着我家的方向想念我的妈妈。
她曾是唯一一个对我整日的无理取闹温柔包容的人,但最后她也终于受不了我像个疯子一样稍微被刺激一下就大吼大叫摔门砸碗,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所以把我送到了这里。
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里有很多人,他们可以和我说话,而且他们大多觉得我很正常,只是脾气坏了点。
虽然比起家里我确实更喜欢热热闹闹的疗养院,但是我也确实很想念我的妈妈,想念那个时候她总是在夜晚抱着我轻声讲故事,还有每次她抬头看着我时微微弯起的眉角。
刚来疗养院的时候我每夜都做同一个梦,梦到她温柔地对我笑,梦到在花瓣的飞舞和阳光的蹁跹里她走到我旁边坐下,轻轻揽着我,柔声唱着歌哄我入眠。
“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今天你翻越了崇山峻岭,今天你跨越了千山万壑。。。。。。”
熟悉又陌生的歌声懒洋洋地从楼下传来,我几乎在一瞬间坐直身爬到屋顶边沿往下看。
今天新来的那个男生正抱了把吉它坐在疗养院正中那棵一年四季都开满繁花的树下唱歌,那首我记忆里温柔绵长的歌被他唱得痞痞的,让我心生不悦。
我扒住房檐看了一会儿,便扒拉出耳机带上翻身躺回屋顶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感觉有谁在我旁边坐下,并伸手取走了我一边耳机。
“噢,是我喜欢的歌呢。”那个人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窸窸窣窣地躺下后,熟稔地拍拍我的肩膀,“诶,小矮子,今天你对那个阿姨干了什么?”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我更不想和叫我小矮子的人躺在一起分享同一首歌,所以我背对着他取下耳机偷偷拿出手机选了一首非常激烈的摇滚,并且把音量调到最大。
果然他立马惨叫着坐起来,我也坐起来,对他晃晃手机:“叫谁小矮子呢。”
他捂着耳朵狠狠地瞪我,然后无奈地一笑向我伸出手来:“喏,你的东西。”
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两粒小小的白色药片。
我接过来,用力地把它们扔了出去,药片在阳光中翻了个身便沉入草丛里。
“哇,”他耸耸肩,突然向我伸出手来,“我叫齐澈,你呢?”
我白他一眼,假装不耐烦但其实心里有些细微的喜悦:“白暮。”
=3=
疗养院的日子平静安逸,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齐澈就来疗养院一个多月了。
我和他成了热衷于打击对方给对方使绊子让对方不开心的死党。
我曾对这种畸形的关系表示过疑问,齐澈随手塞了一块饼干到我嘴里,然后无所谓地说:“嗯,我觉得这很正常,我只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向你表示关心而已,噢对了,白暮你是不是又长矮了,我感觉我的腿比你腰都长了。”
我向他翻了个白眼:“还比我腰都粗呢。”
齐澈还在这一个多月里成为了疗养院的新晋男神,因为他老爱抱把吉它坐在老树下唱歌,摇滚、抒情慢歌什么都有,有时候心情好还会来两段自己写的。
有段时间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觉得倚在树下安静唱歌的齐澈非常帅气,还因此逼他教我弹吉它,他教我弹了一首他自己作的曲子,我练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得意地谈给他听时,他居然皱着眉认真地对我说:“白暮,你这样不好,作曲应该有自己的风格,你这首曲子太像我的风格了。”
我当场傻住:“这是你自己写的好吧?!昨天你才教我的你这就忘了?”
他一脸震惊,然后摸着头发嘿嘿傻笑:“啊哈,我作了太多首优异的曲子,忘了一两首也是很正常的嘛。”
从此以后我就确定了对他的看法是“长得帅的傻瓜。”
自从齐澈来了以后,阿姨们都表示我的脾气明显变好,她们都觉得是因为齐澈每天和我在一起,用他的阳光正能量感染了我。
但我认为是因为以前疗养院的阿姨和孩子们都对我太过了解,我的形象以及在他们心里碎成了渣无法拾捡,但齐澈还刚来,不知道我的脾性,所以我才会在他面前努力耐心一点,这是青春期少女普遍都有的虚荣心。
但很快,这个疗养院唯一一个认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脾气不错的人就彻底改变了他对我的看法。
事情发生在一个红霞漫天的黄昏,齐澈非要在去食堂前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懒得等他就直接先去了食堂,然后在排队的时候遇到了我在整个疗养院最讨厌的女孩林雨。
当然她也是非常讨厌我的,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吵了几句,林雨一如既往地处于下风,又一次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突然咧嘴对我一笑,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最近脾气好了不少,是因为那个新来的齐澈?那你可真得收敛收敛了,要不谁会愿意和真正的你在一起呢?知道你的本性他会立马抛弃你的。”
不得不承认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确实刺伤了我,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我正要用更恶毒的话回她,她就低下头来,凑近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对我说:“就像你妈妈那样。”
那个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突如其来的冰冷几乎将我的思维冻住,眼前似乎模糊一片。我分明的感觉到我的手微微颤抖,然后端起了桌上装满菜肴的盘子,用力地泼向她。
人群里响起惊呼,不知道谁从旁边奋力挤出来,抓住我的手,挡在我面前。
我回过神来,盘子已经掉在地上,滴溜溜旋转着发出滑稽的声响,齐澈站在我面前,扬着头看不清表情,脸上身上全是滚烫的菜汁,白衬衫上布满深一块浅一块的绿色,头发刚刚洗完还没吹干,正在往下滴水和菜汁。林雨衣服溅上了几滴小小的菜汁,站在不远处说了句什么。
“你还好吗?”他低下头来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随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发现我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从头到脚都沾上了难看的绿色。
“似乎,不太好啊。”他揉揉我的头发,拉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穿越将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的人群,带着我熟门熟路地向我的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抱怨:“你这是什么脾气,几句话至于么,还倒了我一身菜汁。我刚换的衣服!还是白的!”
还在胡思乱想,齐澈就拉着我进了房间,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闷闷地看着我。
“嗯,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嫌弃他弄脏了我的地板,只是因为齐澈有变态程度的洁癖,我怕他在这么满身是菜过一会儿受不了了跳起来杀了我。
他翻了个白眼,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那什么,你得了甲亢?”
甲亢,全名甲状腺功能亢进症,是由于甲状腺激素分泌过多造成新陈代谢过剩、中枢神经兴奋的病症。患者多数表现为多食、易饥、消瘦、敏感、暴躁、易怒等症状。
我顿了顿,“对,可你怎么知道的?”
他抓抓头发,这是每次他觉得尴尬不安的时候会做的动作:“刚刚那个女孩子说的啊。”
我靠在墙边,看菜汁一点一滴地从发梢流下来,心里突然生出深深的厌恶,所以我转过身走进浴室里,顺手扔了一张浴巾过去盖在齐澈头上。
“我去洗澡了,你把地板擦干净再走啊。”
=4=
半夜我从睡梦中饿醒,朦朦胧胧地爬起来靠在床边上发呆,一抬头就看到齐澈坐在我床边笑意吟吟地看着我。
我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坚定地踢翻他后惊魂未定地扶着心口惊呼:“你怎么能半夜潜进少女闺房!禽兽!”
他翻身一滚爬起来:“在我生活的星球人们从不把身高低于150cm的女生成为少女。”
我又踢他一脚:“你嘴巴放敞亮点儿我特么1米56。”
他哼哼哧哧地从床底拿出背包,打开拉链露出里面装着的满满的零食:“我觉得你没吃晚饭可能会很饿,甲亢患者不都这样嘛。”
我又踹了他第三脚:“老子的痛处你这么平淡地提出来让老子心情很复杂!”
他闷哼一声又向我摆摆手:“这有什么?这里的娃哪个没点什么。”
因为他的不在意我居然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低下身把背包背到他背上,然后带着他翻窗抄小道到了教堂,攀着梯子上了屋顶。
到了屋顶把零食倒出来,我和齐澈并排躺在一起,闲聊着吃零食,我看着漫天无边无际的繁星轻声感叹:“哇,好多星星,幸好老子没有密集恐惧症。”
齐澈嫌弃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你够了,今天你的脏话怎么那么多。”
我没答话,仍是仰头看着星空。
半晌,齐澈背对着我闷闷地说:“其实那个女孩子今天说的那句话也没错。”
“哪句?”
“就是你的病不是他们的错,你不该因此使周围的人痛苦,不能以自己的病作为理由伤害别人。”
我笑出声来偏头看他:“骗谁呢,你自己说的吧。”
他翻过身来瞪我:“对,是我说的,怎么着?”
我看着星空静静微笑:“其实我也一直觉得不好啊,觉得对别人很抱歉。也许我是比别人承受了更多的苦难,但这些苦难并不是我身边的人给我的。反而,他们总是包容我,宽待我,即使我暴躁、敏感,他们都善待我。”
齐澈没有答话,呼吸绵长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可是我就做的很不好了,我总是竖起尖刺伤害他们,但其实使他们痛苦的同时我也同样痛苦着,我也想改变,但总是做不好。反而将他们越推越远。”
他仍是一言不发,我俯过身去看他,他蜷成一团靠着背包,双眼紧闭,睫毛似乎被露珠浸湿软软地搭下来像是柔柔的蝶翅——竟然是睡着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替他拉上外套拉链,也翻身睡了。
=5=
天气颇凉的晚秋在屋顶睡了一晚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两人同时重感冒,每天得吃一大把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药片,倒霉的是刚好碰上疗养院一年一度的迎冬晚会,不能在装饰礼堂的时候四处蹦跶了。
齐澈吃了三天药就完全康复继续上蹿下跳,而我却只能抱着纸巾揉着通红的鼻子在一旁看着他在礼堂里四处发癫。
好不容易每天一把药的坚持到了迎冬晚会的早上,感冒终于有所好转,嗨森地在房间里挥舞着手臂唱完了《overdose》,顿觉神清气爽。想要感受感受清新的空气,推开窗户就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
晨光熹微,柔风四起,落花飘零。齐澈站在光与影的纠缠中微笑着看着我,白衬衫被风鼓动得猎猎作响,染上了浮动的花香。
我“啪”的一声用力合上窗,抱着脑袋蹲到地上。
噢这不是真的,他没听到没听到,这一定是幻觉,齐澈什么时候在十点之前起过床!
齐澈扣扣窗户:“行了别挣扎了,我全听到了,唱得还不错啦。”
我抬头隔着窗户对他喊:“这么早你来干嘛?”
他直接推开窗翻进来,越过我走到我的衣橱前,打开衣橱开始翻翻拣拣。
“怎么着你有女装癖啊?”我抱着手臂走过去,“那你这也太堂堂正正了吧。别找了,没有你的尺码。”
他挑出一条裙子在我面前比划:“爷帮你搭配晚会的衣服,你就心怀感恩的接受吧,话多。”
我配合地转了个圈:“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技能。”
他重新选了一条小碎花的裙子,合上衣橱靠在上面看着我笑:“这技能我倒没有,只是好歹比你好些。”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趴到床上看小说,留他自己折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地又睡着了,醒来之后齐澈已经不在房间里。本来我整理好的被子胡乱地搭在我身上,床边放着一套衣服和一张纸条。
“衣服放这里了。
Ps。感冒还没好就盖上被子行吗。
齐澈”
虽然最后的签名是骚包了点,但整张纸条整洁干净,字迹潇洒漂亮,看上去和他本人一样赏心悦目。
嗯,我是因为他字写得漂亮才这样的。我把纸条小心地叠好收进抽屉里,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来。
=6=
晚上晚会开始时,我穿着齐澈选的衣服走到礼堂门口刚巧遇到了齐澈。他站在没有灯的草地里,暗夜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清楚地听到他轻笑一声走过来,悠悠然向我伸出手,眼睛里的光芒明亮又温暖。
我搭上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进教堂,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我不明所以地偏头看他,顿时和群众们一起抽了口气。
他穿着厚厚的深蓝色毛衣,领口露出一截碎花衬衫的衣领,毛茸茸的毛衣下面是碎花衬衫衣摆和浅灰色的破洞牛仔裤。风骚又打眼,一如既往地符合他花孔雀的本质。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问题是我穿的他准备的碎花裙、深蓝色长款毛衣外套和灰色打底裤,这完完全全是情侣装啊!
而且仔细一看我们还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板鞋!
齐澈满眼无辜的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咧嘴笑起来:“哇,我们真有缘啊,鞋子居然是一样的欸。”顿了顿又补充道,“童鞋店也有这样的鞋子啊。”
我愤愤地扔开他的手,转身投向桌上的甜品。
齐澈厚脸皮地跟上来,端了和我一样的抹茶蛋糕站在我旁边,吃了一口皱起眉头,叉起一块送到我嘴边:“太甜了我吃不了,你帮我吃好不好。”
我本来想踹开他但想起疗养院的硬性规定:绝对不能浪费食物。于是本着救人一命创造七级浮屠的善念张口吃了下去,并且把他盘子里的蛋糕倒到我的盘子里。
他眯眼笑起来,拍拍我的头用爸爸语气欣慰地说:“恩恩,这就对了嘛,你还小,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我两口吃完蛋糕放下盘子撸起衣袖就要和他拼命。这时灯光一暗,院长走上礼台简单地致了几句词,然后就宣布晚会开始。
按照疗养院的传统,每个男生会领到一支玫瑰,然后他们会把这支玫瑰送给一个女生,女生接受后就和他跳一支舞。
我一向对这个环节没什么兴趣,本想拉着齐澈到角落里吃甜品吐槽,转身却没看见他。想着他也许是去另一边拿食物,就随便挑了一块芒果慕斯靠在桌边小口吃着等他回来。
“那个,白暮,”一个男生扭扭捏捏地凑过来,我认出他是住齐澈后边房间的王林,每次我去找齐澈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坐在门口看书。
“嗯,有什么事吗?”我放下蛋糕问。
他伸手递出一支玫瑰,红着脸小声问:“你愿意跟我跳支舞吗?”
我受惊不小,本想干脆拒绝,但他这个问法着实让我不好拒绝,纠结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移过来挡在我面前,懒懒地开口:“干嘛呢?你不能趁我不在挖我的墙角啊。”
王林看着我们两个的穿着,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边道歉边转身就走。
齐澈回过头来看我:“想不到你桃花还挺多。他们就不觉得有一种拐带幼女的即视感吗?”
我白他一眼懒得理他,他却忽然欠了欠身,扬手拿出一支玫瑰递到我眼前,浅笑着问:“亲爱的白暮,你愿意接受我一生唯一的玫瑰吗?”
月光清冷,夜风穿堂拂动他的额发,花香弥漫越过我的指尖。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接过玫瑰,攀着他的手臂走进舞池。
“你不觉得有拐带幼女的既视感?”我仰头看他。
齐澈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说:“没有啊?萝莉范儿威猛。”
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脑袋前,看他的脸颊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了不少:“哎齐澈,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啊。”
他眼神闪躲:“哪有。”
我捏起他脸颊上的肉:“明明就有。”
一曲终了,我们走出舞池,齐澈似乎非常沮丧的样子,我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其实你是胖点好看啦,刚来那会儿确实太瘦了。”
他又满血复活,带着我在礼堂玩了一圈,我吃遍了所有甜品,他吃遍了所有膨化食品。
到了大家一起埋时光胶囊的时候,我拉着齐澈到去年我埋的地方挖出了去年我埋的时光胶囊。那时候齐澈还没来疗养院,我也才刚来不久,还处于心情低潮期,就随便抄了陈奕迅的《岁月如歌》的歌词,我特别喜欢那句“当世事再无完美,可远到岁月如歌中找你”。
齐澈翻了翻我抄的歌词,坐在地上轻轻哼了几句,然后把它叠好放到我的衣兜里,转身挖土,边挖还边嫌弃:“你字也写得太丑了,话说你这挑的是什么地方,石头敢不敢再多点,简直丧心病狂啊。”
我把我们两个的胶囊埋进去,为了防止有谁乱翻,又找了一块木板写上“齐澈and白暮”工整地插在土堆上。
完了以后自己觉得有点奇怪,转身问齐澈:“是不是哪里不对啊?感觉特诡异。”
齐澈偏着头看了许久,忽然莫名其妙地咧嘴笑起来:“这样也挺好。”
我打了个哈欠,闹了大半夜又困又累,现在结束了晚会只想蒙头睡一觉,向齐澈挥挥手就转身想要回房间。
“白暮,”他忽然叫住我,声音似乎略带哽咽,我回过头去,他的面容隐在清冷的月光后,唯独那双眼睛亮的惊人,他摇摇头,也向我挥了挥手,“嗯,再见。”
我只当他是文艺青年的日常发癫,笑了笑便转身回了房间。
=7=
齐澈走了。
就在晚会后的第二天。
那天早上我起床得完,估摸着这个点就是齐澈也该起了,端着两人份的早餐走过去,一如既往地踹开他的房间门,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本总是扔了一地的衣服、帽子、漫画、纸牌,和横七竖八斜在墙角的三个巨大的旅行箱,乱糟糟的床,衣橱里塞满的各种骚包衣服,所有有关他的一切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跑出房间到了前台,很多天没来疗养院的院长奶奶正站在前台边看报告,见到我跑出来微笑着招招手唤我过去。
“奶奶,”没等她开口我先着急地问,“齐澈呢?齐澈去哪里了?”
她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低头垂了眉眼静静地看着我:“齐澈他,他回家了。”
“回家了?”我不相信,“回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回家他为什么要半夜偷偷地走?”
院长拉着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握着我的手温声说:“你不要急,听我讲。”
我浑浑噩噩的坐下来,听她温柔地慢慢讲述我所不知道的关于齐澈的事。
原来齐澈患有甲状腺功能减退症,和我同样是甲状腺疾病,但他的症状几乎和我完全相反。他厌食、嗜睡、心动缓慢,并且记忆力逐渐减退,体重增加。
原来他脸色苍白不是因为他所说的“喜欢病态美”而是病症之一。
原来他家里人一直催他回去,他却一直用尽各种理由拖延。
原来这段时间他的每一个笑容里都隐藏着苦痛。
其实现在想想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他忘了自己谱的曲,比如他明明每天吃的很少却渐渐长胖,比如他在屋顶忽然睡着,比如他在知道我得了甲亢后的表情复杂。
还有,那天他忽然叫住我时哽咽的告别,其实那个时候是他蓄满了眼泪的瞳孔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忽然记起有一次我又耍混不吃药,齐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发了火,说我任性、不懂得为他人考虑。
那时候我很委屈地红了眼眶,说起小时候一个病友因为过食药而变成甲减的事,还说甲减就是废物、弱智。最后还哭着吼他说他什么都不明白。
那时候他把我揽在怀里一边拍打着我的背哄我,一边轻声说:“我明白,我明白的。”
他该多恨我啊。
我埋在被子里哭到半夜,然后偷偷跑去埋时光胶囊的地方挖齐澈的胶囊。
挖了一半我实在难过就蹲到旁边哭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接着挖,挖了一会儿又蹲着哭一会儿,这时旁边不知道谁伸手过来把我推得坐倒在土堆里。
“你有完没完啊,”林雨抢过小铁锹,自己开始挖起来,“一边呆着去,我来。”
她弄得一身都是土把胶囊挖出来擦了擦扔给我,走之前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别哭了啊,还有以前的事,对不起。”
我来不及理她,坐在地上看完了齐澈的胶囊,然后抱着胶囊一路小声抽泣着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眉目俊朗的少年好整以暇的向我伸出手来,浅笑着显出嘴角深深的的梨涡。
“亲爱的白暮,你愿意成为我一生唯一的一朵玫瑰吗?”
然后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回答。
“我愿意。”
=8
亲爱的白暮: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疗养院,这是一个很俗气的开头,但你看到之后不要皱眉,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
我现在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在对阿姨发火,明明不是出自真心却伤害了别人,自己也不知所措。
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笨拙的姑娘呢?
那天在天台其实我没有睡着,我听着你说的话没出息的流了眼泪。我终于知道,你不是笨拙,而是太善良。
在来疗养院之前我一直像一个恶魔一样生活在家里。我对每个人都苛责到凶狠的程度,直到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将我送来了这里。
然后我在这里遇到了和我太过相像的你。
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帝送我的礼物,让我觉得一切似乎还没那么糟。
现在我不得不回家一段时间,因为我需要得到更好的治疗。但是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到时候给我唱首歌吧,用我教给你的吉它。
噢对了,我让人把我的东西全带走了,免得你看着难过。
我走了你要记得吃药,不要再半夜爬到屋顶睡觉。那样的话你又得吃药了,你不是很讨厌吃药吗?还有,不要再随便发火伤害别人,这样做的同时你也很难过啊。
等我,白暮。
我喜欢你。
齐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