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旅程

　　千年旅程
　　桃瑞丝
　　去梦想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去谈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去战胜无法战胜的敌人，去忍受无法忍受的痛苦，去追寻无法触手的星星。
　　——堂吉诃德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祝姑娘的邮件。那封格式诡异语言混乱的邮件像是将天地连接到一起的雨滴一样把我与泛黄的岁月联系起来，将永不停歇脚步的时间稍稍暂停，让它回转到记忆里那个被细细雨声缠绕包裹的黄昏。
　　那似乎也是快要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在雨雾里匆匆跑过学校里热烈的气氛，独自回了宿舍。推开那扇总是吱呀乱叫的木门，祝姑娘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桌前奋战，眉宇间是一贯的冷淡，用力写字的笔尖，却似乎带了些异样的狠劲。
　　听到我开门的响动，她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淡淡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我干笑两边向自己的床铺走边随口说道：“又在看书啊？你这么天天学习的就不无聊啊？”
　　原本只是玩笑，祝姑娘却突然把笔一摔转过身咄咄逼人地说：“那你呢，你这么天天无所事事混日子就不无聊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心思细究，拉过被子蒙住头，很快便睡着了。朦胧中似乎感觉祝姑娘从我床边的梯架爬到了上铺，过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狠戳我的手臂。
　　拉开被子一看，顿时吓得不轻。
　　“嘿。”祝姑娘从上铺垂下披头散发的脑袋，状如女鬼，“我们聊聊？”
　　我捂着狂跳的小心脏向里一滚，给她空出一块位置：“您请！”
　　床是狭小的单人床，幸而我们两个都极瘦，相互依偎着，也不觉得挤。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啊。”
　　祝姑娘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里的祝姑娘同现在天差地别，是个活泼爽朗的女汉子，爱玩又爱闹。活泼爽朗的祝姑娘喜欢同校的学长，告白后，学长指着隔壁班笑不露齿的学习委员，说那才是心头所好。
　　于是祝姑娘蓄起长发，学起那样斯文的笑法，再站在学唱面前时，已是个柔美动人的姑娘。
　　学长点点头，“嗯，你这样果然好看多了。”然后拿出一张遥远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我已经毕业了，以后我们天各一方，又怎么恋爱？”
　　祝姑娘差点就要甩出她的流氓本色和他大谈异地恋天涯比邻的成功案例，可还是堪堪忍住，只是默默地记下了那所学校的名字，说了一句“祝你一路顺风”便落荒而逃。
　　后来初三一整年成绩中等的祝姑娘简直活在地狱里，很多个深夜都是在几欲崩溃的痛哭中度过。终于，在又一年夏末的阳光里，站在了重点高中的门口。
　　可她不敢直接去找他，一直安静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直到今天，好歹鼓足勇气，在食堂截住学长。学长看着她，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变化，可他仍是叹口气，颇为遗憾地告诉她：“你居然做到这个地步，我很感动。但是我已经决定出国留学，这是我的梦想，我不能放弃。”
　　“唉。”祝姑娘耷拉着眼皮，“我一直在为了他奔跑，可他却从不肯为我做片刻停留，我从来都追不上他。”
　　“嗯——”我认真思考片刻，“那是因为他也在奋力奔跑啊，如果他停留在原地等你，你还会喜欢这样不思进取的他吗？”
　　“当然不会啦。”祝姑娘打个大大的哈欠，又是以往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洒脱模样，“这还用你说？我早就在听到他说要去留学的时候就决定了要和他一起去了，只是想抒发一下那么辛苦考上的重点就这么浪费掉了的怨念。”顿了顿又凶巴巴地瞪我，“刚刚我就在背单词呢，你还说我无聊。”
　　后来，祝姑娘在高二去了澳洲，再后来，我收到了这封来自遥远地球的另一端的邮件。
　　祝姑娘在邮件里说，有时候想想那时候的自己似乎确实挺无聊的，那样刚刚好的青春就一意孤行地只为了他绽放。直到后来，追逐他，向他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奔跑已经成了习惯，成了本能。只管埋着头一个劲儿地追赶，日子久了，回头一看，却发现，明明是为了追逐爱情的旅程却收获了更多其他的事物，在这条似乎永无尽头的道路上，看到了很多从前无法想象的风景，抵达了曾经不敢期望的高度。
　　所以，无论最后这段感情的结局如何，她都不曾后悔有过这段辛苦拼搏的旅程，因为这奔跑的、追逐的过程本身，就是对她努力的最好的嘉奖。
　　最后，是一张银白世界里，两个挨得极近的笑脸。祝姑娘伏在学长的背上，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脸颊边，两眼弯弯的样子甚是娇俏。学长偏头看她，笑得无奈又宠溺。

　　动漫之父宫崎骏有一个叫《千年□□》的作品，讲述了一个美丽坚强的女子用毕生追逐她的爱人的故事。她从年幼初始时起展开向他奔跑的旅程，但穷其一生却也只见过他两次，那个同她温柔描绘家乡的画家早就死于战争。
　　故事的最后，她轻轻地捧起了那枚象征着他们短暂又漫长的爱情的钥匙。在常年的追逐奔跑中打磨得平静祥和的眸子里突然亮起一片星空，白发苍苍的她看上去依旧落落大方，灿若桃李。
　　她说，“追逐，让我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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