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针棘

作者:马鹿子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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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犒赏


      他们还没有见面,还没有轮到“下次”,因此,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炮友走肾,朋友走心,如今两人显出走心倾向,而走肾和走心,大部分时候只能自二者中择取其一。
      ——这是闵白在梦中醒来后得出的结论。
      为什么要梦到陆时,这原因大可不必深究。何况他在梦中并未和那人交谈,甚至不曾近他身旁三尺以内,因此,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认定那不过是人类梦境中常有的红男绿女过客之一,恰恰披了张面皮,与陆时极相似——说是一模一样亦无妨——仅此而已。
      昨天的交欢并不令他觉得餍足,但也不至于如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未被填满的身躯非得出现空洞,这空洞还非得不断扩大侵蚀,而空洞的主人非得感到背德般的惶惑和恍惚。他只是觉得腰像被碾过一样酸疼,除此之外有关这场欢爱的回忆便寥寥无几,可见看鼻梁挑枕边人也并不能称之为准确,器大也未必意味着活好。
      但细细论来,闵白并非如诸位所想(亦恐怕如他自己所想)那样,需要在“性”这个字眼上获得安慰。追求快乐的方式有很多种,倘若他追求舒服,那双手都能成为最佳伴侣;倘若他觉得用手带来的快感太单一,出门左转便是橙色成人用品店,上网搜索碧水堂自然更方便快捷。至于需要臂弯的温度?闵白以肘支床以掌托腮,歪着头轻轻地笑,好像嘲讽提出这问题的人见识浅薄。
      我在寻找温度之前便以亲身经历证明了温度之不可靠——他觉得这真是个金句,可惜没头没脑,不足以放入文中,且他也恰恰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他只是面对洒进来的,璀璨得好像脱离了冬日这一阴沉大背景的阳光,试图伸一个懒腰。不管在□□酸痛下这一动作是否成功,这都是新一天开始的证明:而距新一年的开始也相去无几。一个完美的仪式被完成,身心未被奉献但也好像接受洗礼,实在值得祝贺。
      将整个白天都倾注于写稿上的作家闵白,在那天晚上又去了酒吧,尽管外人可以为这一举动找到许多原因,譬如一次猎艳可视作对一次辛勤工作的犒赏,或对漫漫长夜的一次以灯红酒绿为颜料的涂抹与填充。但对于闵白来说,朝酒吧踏入的一步,和踏出酒吧朝向十字路口对面快捷酒店的一步,一并都缺乏必要原因,仅仅是他“希望”这么做。
      他不是不快乐,但希望能活得更快乐。
      他在登记开房时听到门被开启的细碎响动,按理他没有必要回头,但他却的确这么做,这动作同样无法以人之常情或寻乐本能之类的借口解释,只能归因于历史地表下无数暗河罅隙,在那一瞬间恰好发生些微断裂。风来得清冷,送一缕烟气进来,他觉得熟悉,抬起手来揉揉眼眶,倒好像他是被这缕烟气——而非来人——迷了一双眼。
      最后对方并没有走进来,他佯装不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匆匆登记后便将人带上楼。电梯里这名少年向她凑近,身上有酒气亦有别的隐约而潮湿的香气。但闵白只是注视密封的电梯门,仿佛将那两爿铅灰当作镜子,不断地尝试从光滑阴冷的表面去找他的脸。
      他推开门时意识到这大概可能就是陆时所说的“下次”,只可惜“下次”虽已来临,他们却徒添了“朋友”之名,而毫无“朋友”之实:他们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闵白甚至没有在舌尖上滚动一个辅音的机会,“撞见”也很难和“照面”划上等号。但他们总算成了朋友,思及此时闵白正将少年按在床上,少年仰起脸来亲亲他,唇上泛着又轻又腻的蜜桃香气。他不躲避这个吻,扶住少年的脸将他加深。
      少年很好看,而他当然可以和每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调情。调情之后拥抱到明天更是绝佳选择。

      平心而论闵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强调那么多次无爱的结合,但这是在脑海中的日历又被撕去几页甚至已经换了几本后,他才能正视并给予评判的事。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下他只管迷恋这一切,因而没法做任何基于道德甚至基于人之常情的批判评点;但这迷恋尚不足以令他如成瘾般难以自拔,因此在结束□□后他照样,如每一个暂时委顿于酒与美中的人一样,目光会从窗户中越出去,触摸如山峦般起伏的夜色。
      就好像他在努力分辨这点夜色同上回所见、同上上回所见有没有任何一点区别的可能一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见过陆时,没找到固定炮友,约炮频率渐渐低下来,好像他已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冬天越来越冷的时候,他所饲养的金鱼终于死去。事实上它能在严寒中坚持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如今奇迹破灭,它的主人当然要脚踏实地,回归生活。他注视阳台上孤零零的豆瓣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已太久未浇水,仔细看时叶片已微微卷起,且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他以指腹抚去灰尘,露出鲜度不复的绿意,心里想着无论这壶水浇下去这植物会不会死,都有点可惜——他还没见着它开花的样子呢。
      对此周棠的吐槽是:“老师你怎么能觉得可惜呢,你应该感到庆幸,这家伙越冬温度就不该超过五摄氏度。”闵白听他絮絮叨叨,偶尔翻翻手中杂志,心道这家伙应该是个人文社科类杂志专栏主编,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抢了博物学家的生意?但他还是将周棠的话听进去了一二分:如今他越看豆瓣绿,便越觉它生得娇贵,娇贵得面目可憎,简直一点不适合在北地生长。
      而太娇贵太敏感的东西,终究是要被淘汰的。

      后来他倒是行了朋友之实。过大年前一天他去吃涮羊肉,结账时遇到有他熟悉眉眼的男人。他想起又一个前夜,又一次就餐后的邂逅,冲着不同的人,他笑容倒还相似。男人望着他,一张口开了又闭闭了又开,他装没看见。后来男人约他饭后走走——健康的消食方式——被闵白拒绝,但在分别前他至少留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的祝福。这也极好,极好。闵白想,好在有话可说,哪怕最俗气一句,他也终是未落入失语的焦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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