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之蛇

　　步入高三，就已然进入“全副武装”阶段，封闭。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的六七个小时，其余时间，学习。每天不停地分发试卷，考试，排名。每节课都跟考试挂钩。
　　当然，对于我而言，这完全是幸福，因为学校看守极严，陆艳燃的来访次数也无情减少。没有了陆艳燃的日子，必然只剩美好。
　　我倒不像其他人学习得那么疯狂，不是死学硬记，而是劳逸结合，考试成绩也属于中流，对于我的目标大学，已然足够。
　　所以这段时光，最为无忧。尤其是高三上半学期。下半学期，天就变了，更确切地说，是上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天就变了，灰暗。
　　“要跟我上同所大学，你得掂量清楚，那分数可高出你一大截。”我讽刺道。
　　“要是她帮我补习，我用起功夫来，那点分数，还真没放在朕眼睛里。”大言不谗。
　　“她是谁？”我诧异道。
　　“语文老师，楚芊芊呀。”
　　“怎么着？看上楚老师？”
　　“单纯喜欢，你也知道，我就只剩单纯了。”耷拉着脸，我知道他的伤痛之处，心里锥心刺骨地疼痛，心想总该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不涉及□□的情感毕竟美好，我愿意成全美好。
　　“还单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避开难堪的话题。
　　“哈哈哈，臭小子，瞧我哪天揪住你的小辫子，看我怎么开刷你？非让你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我质疑道，他点点头，我又说。“这么剧烈的惩罚，我好害怕。”
　　“去去去，不跟你瞎斗嘴，跟抹了百科全书的相声段子似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犯不上老是被你开刷，就说帮不帮我？”
　　“一定帮你，不过，一切都得听我指挥。”
　　“没问题。”
　　我脑子里飞驰着各种天马行空。给他们两人制造些浪漫，可是我的独家本事，我相信，定然能给他们创造唯美的独家记忆。
　　某天，早上第二节课上完，由于楚芊芊办公室离我们教室只有几步路远，楚芊芊有个习惯，就是听完上课铃声，匆匆忙忙前去教室。
　　“叮叮叮”铃声敲响。
　　我目测楚芊芊已然从办公室出来，教室走廊与办公室走廊有段转角，如果不经意，或者步伐过快，两人正好从两边走廊转弯，极容易碰撞，我正好抓住转弯的契机，给她们制造一段，难忘的相撞，或者相遇。
　　“来啦，来啦！”我小声嘀咕道。
　　刘建仁赶紧从教室走廊快速转弯，然后就没有了声响，楚芊芊也未露面。我翘起脚尖，轻轻跑向转角。正瞧见，刘建仁与楚芊芊呆呆地相视着，似乎时间已然定格，他们双眼紧盯着对方，身体一动不动。
　　有微风从走廊上的窗户吹进，摆动着楚芊芊的粉色长裙，长裙轻轻往后飘动，紧贴着双腿，修长的双腿在粉色裙中显现着优美的轮廓，那里有着最美好的想象。
　　楚芊芊，二十八岁，师范学院研究生毕业，毕业第一年就被分配到我们学校，在我们学校呆了三年，已然默默在学生中形成了“人美、教学生动、女友长相指标”的口头禅。流传广。
　　“你们就这么一直相互看着嘛？”我问道。
　　楚芊芊羞红了脸，看表情，我可以轻松猜出她恋爱经验匮乏，严重匮乏。
　　“不好意思--楚--老师，让您--受惊。”刘建仁磕磕巴巴。
　　“没--事，有些--被吓蒙了。”她尴尬地笑着，却迟迟未动脚。
　　“上课了，楚老师？”我提示道。
　　“哦，上课了。”这才动脚，走往教室。
　　我竖起大拇指，耳语道，“你小子可有两下子，已然征服了五成？她没什么恋爱经历，很容易……”
　　“呸呸呸，别他娘胡说，我就是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她还是我们老师，你他娘想什么了？”
　　“好，我想多了，晚上回去做他一两百个俯卧撑，自罚。”
　　“说说五成的事，怎么看出来的？”贱贱地笑容，恶心巴拉。
　　“晚上请啤酒，我跟你详细说道说道。”
　　“去你的大头鬼啤酒，楚老师肯定不喜欢喝酒的男生。”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这刚对上眼，你就以身相许是怎么回事？”
　　“别胡说，我就是不想偷偷跑出去喝酒，被抓到了，难免会被楚老师看低的。”
　　“好，我听你的，模范好学生。”一顿讥讽。
　　课堂上，楚芊芊看刘建仁的眼神，有种令人酥麻的含情脉脉，可能是我先入为主，却有着几分得意，月老牵完红线，也会得意吧？
　　当晚，熄灯后，黑漆漆的宿舍，也不知谁撂了一句。
　　“楚老师好像恋爱了。”是伤心的语调。
　　“我也这么觉得，脸通红的，跟羞涩的玫瑰似的，肯定是被哪位男老师告白了，否则……按惯例，她不会迟这么长时间。”
　　“我也这么觉得，也不知是哪个贱胚那么有福？”
　　“是的，这个他娘的贱胚太有福了，把我们的梦中情人活生生给抢了去，刘建仁，你也骂两句？”我面朝着下铺，大声叫骂着，下铺是刘建仁的床位，我却总也掩藏不住快要从喉咙中奔涌而出的捧腹声，终究没忍住，出了声。
　　“笑个屁。”刘建仁骂道。
　　“哎，刘建仁，今天楚老师看你眼神可不一般呀？”是一声讽刺的语调，不过是拿他开个玩笑，惹上点气氛。
　　“可别瞎说。”我质疑道。“那是含情脉脉，像是要私定终身似的。”
　　“胡说些什么？作人。”有人训斥道。
　　“还不知道吧……”我竟兴奋地快要说秃噜了嘴，幸好刘建仁及时打断了我。
　　“还不早点睡觉。作人，你也不怕嘴里长脓疮。”刘建仁说道。
　　“好，睡觉。”我一仰头，掀起被子紧紧蒙住头，有声音传来，我也不再搭理。刘建仁的心里定然乐开了花，这一点把握，我多少备着点。脑海里却莫名其妙想着：越美好的事物，消逝得越快，残败得越彻底。让我有些捉不着头脑。
　　刘建仁让我继续制造惊喜，既然答应，就得照办。
　　夏季的燥热已然疲倦了身躯，拖着残迈的身躯，终不抵秋风轻轻吹拂，吹向远方。气温温和，既可以穿着短袖短裤短裙子，也可以穿着厚衣搭外套。上课铃响起，我匆忙与楚芊芊撞个正着，她一个趔趄，手里的几页讲稿，随风飘向窗外。
　　一切正照着计划进行。
　　我与她急冲冲下楼，去拾寻讲稿。
　　由于楼下是一片草地，有些坑洼不平，而楚芊芊却喜欢穿细长的高跟鞋，在草地里行走，难免会歪倒。稿纸分布在草地两个不同方向，我去捡一个方向，楚芊芊去捡另一个方向。
　　果然，与想象进行得一致，楚芊芊歪到脚，刘建仁跑近她身边，询问她是否有事？风轻拂着我的脸庞，也将他们谈话的每个字都送入我的耳中。
　　“没事吧，我帮你揉揉脚，马上就好了。”刘建仁脱去楚芊芊的细跟鞋，楚芊芊的脚小巧可爱，刘建仁握住楚芊芊的脚，顺时针几次，逆时针几次，当然这些扭脚救助的方法，他早已查询，一般扭脚，他轻松几下，就能缓解疼痛。
　　“你的手法真灵巧。”细声细语。
　　“我背你进宿舍吧，你需要先将脚踝冷敷，擦点红花油之类，会好转得快些。”刘建仁掏出红花油。
　　“可是这节课？”
　　“没事的，作人会跟同学们说的。”他们两人看向了我的方向，我朝他们点了点头。
　　刘建仁蹲在地上，楚芊芊抱住刘建仁的脖子，刘建仁将楚芊芊背起，手里还拿着楚芊芊的细高跟。
　　我还在捡拾着讲稿，也是有意要听他们的悄悄话。
　　“你的后背真结实！”楚芊芊的声音，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雨茴，她也曾这般说过，或许每个陷入爱恋之中的女子，都会把这句话挂在嘴唇上吧。
　　“结实，那就靠得紧些，脚踝有没有隐隐的疼痛？”刘建仁亲切地问道。
　　“一点都不疼？”
　　“那你闭着眼，或者将眼睛藏在我的后背衣服里，别被哪位老师看见了，我怕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倒是温柔的语气，却带着彪悍，我笑出了声。爱情中的女生，对待恋人温柔，娇声细语，对待其他人，仅彪悍一字足够概括所有。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感动，最美好，最朦胧的情感，莫过于爱情的开端，如果爱情都停留在这个地方，那该多美好？再往后，就烂了，果子一烂，就此烂下去。
　　晚上，刘建仁匆忙拉着我，跑到了操场上，操场上空无一人。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我问道。
　　“果然被你言中，她突然抱住我。”
　　“在哪里？”
　　“我心突突地跳着，然后就跑出来了。”
　　“你瞧你那老娘们的样子，怂蛋，怂货，你就不能给她个吻什么的？浪费我下这么大功夫！”
　　“吻个屁，我可不想毁了这么美好的情感。”
　　“就你最纯洁。”
　　“是单纯。”他说道。
　　是呀，单纯！或许单纯是爱情的延长剂，想起古代人，写信，要一两个月才能将信件寄到收件人手中，而通过这样的书信弥留下的爱情，却能抵挡时间的稀释，反而越来越珍贵，美好。
　　“没错，单纯，这样单纯下的情感才是持久不变。”我佩服道。
　　“我可没想这许多。我只是世俗地感受着它单纯的美好。”
　　“我…全身心支持你。”
　　“即使不拥抱，不亲吻？”他诧异道。
　　“当然，都快忘了目的了吧？”
　　“什么目的？”
　　“请楚老师帮你复习，然后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呀？”
　　“哈哈，我倒觉得我该拥抱下你？”刘建仁眨巴着眼睛。
　　“拥抱可以，可别想着亲吻。”
　　“除非我七老八十，看不见了。”他开着玩笑。
　　楚芊芊，像是换了个人，衣服颜色也不再像之先那样素净，添了些花色，变得时尚些，倒缺少些朴素的美好。刘建仁要求她替自己补习功课，楚芊芊欣然答应。后来，刘建仁跟楚芊芊闲聊，将她的穿衣风格也搭了进去，说楚芊芊穿衣有些艳丽，比作一道大餐，衣服是荤菜，她的衣服油腻了些，劝她进行时尚减肥，着装素雅质朴就最美，楚芊芊倒是听话，穿衣风格说回就回，还是之先的朴素好，那般纯洁，那般单纯，最合我与刘建仁的心意。
　　楚芊芊勤勤恳恳地补习，刘建仁的成绩突飞猛进，这次模拟考成绩与我相仿，总算赶了上来，念同所大学，对他而言，唾手可得。
　　“你还没跟楚芊芊说清楚？”我问道。
　　“说什么清楚？”
　　“难道你就让她盲目地等着你。”
　　“别胡说，她怎么会等着我这个废人？”
　　“你把自己想的明明白白，可她都知道嘛？她不过蒙在骨子里，如果她执着地等着你怎么办？”
　　“不会的，她怎么会看上我？”
　　“又来，那你就跟她说清楚？说你不喜欢她，让她另寻别人。”
　　“如果她本来不喜欢我，这样说不是很尴尬？”
　　“如果她喜欢你，你不跟她断得干干净净，那不是害了她，两者择一，你说是哪个比较严重？”
　　“当然是害她严重。”
　　“那就告诉她。别婆婆妈妈的，跟她说明白又能怎样，求个心安理不好嘛？”
　　“我听你的。”
　　可当刘建仁想跟楚芊芊把事情讲明之时，未曾想，正有着未知的汹涌在潜移默化地酝酿。我们都低估了一个人，还沉浸在自我喜悦之中，这种喜悦如同无根的蒲公英，飘舞在天空，看似无忧无虑，极尽娇美，可风吹着，就渐渐远了，不见了踪影。
　　天空渐渐暗淡，有着不为人知的雨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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