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亦惊九天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三步并两步上前，恶狠狠地用力扭住他的胸襟，恶狠狠的吼道：“我喜欢你！”，再恶狠狠的直视的眼睛不肯让步一寸！

　　心里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弦仿佛突然被挣断了，所有惨淡维持的心防顷刻间土崩瓦解，悬在头顶的巨石终于是沉沉的落地了。

　　居然是说不出的轻松和坦然。

　　我喜欢天灵，甚至连自己也说不清这喜欢究竟从何而起。或许，是从为我寻药的来回奔忙开始的；或许，是从金海升腾边的惊鸿一瞥开始的；或许，是从企图带着我逃离过去的素帐马车开始的；或许，是从摇扇阁里透露玄机的藏头诗开始的；还是更久远一点，从六年前破庙里第一次救命之恩开始的……时间一点一滴流淌，回忆一寸一寸串连结成一张网，我被包裹在中间，到今时今日，已经再也骗不了自己。

　　他忍隐的微笑，他落寞的身影，他收起的所有情绪，他不问回报的牺牲……纵使再怎么伪装，再怎么掩饰，我再也不能装出无动于衷的表情，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心痛。我喜欢他，这已经是无法逃离、无法回避的事情。

　　为了这样的我去找嫣艳瑶么？那我宁可不要解药，换取十年不再有遗憾，可不可以……

　　天灵愣在原地任由我揪住前襟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迟疑着扶住肩膀推开我至胸前，语气却小心翼翼：“印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还未等我出声，便又急忙补道：“你可想好，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反悔！”

　　面前这人呵，总是这样，宠溺我过了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留给我选择反悔的机会，我的优柔寡断，你是不是也要担上一半责任！只是这一次，我已经不需要犹豫的机会。

　　既然无法把你推出我的世界，那就索性一起诚实到底吧！

　　他那双黑晶般的瞳眸，闪烁着灼人的绚烂光华，夹杂着缕缕不安的探寻。我认真的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绝不再躲闪：“天灵，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去找嫣艳瑶拿那祁连，我到不如现在就死了……”

　　话音未落，那滚烫而颤抖的呼吸便落到了我的唇上，唇齿之间的碰撞，深深缠绕住所有的气息，清空所有的念头，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我欠你的，这迟到的坦白，迟来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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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凤凰城•陇上驿馆。

　　避开所有眼线，推门进屋的时候，他正伫足于窗边，负手宁立。柔和的夜风里，洁白衣角翩跹纷飞，映照在幢幢烛火中，如此沉寂，仿佛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都要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无影无踪。

　　静静掩门，退下夜行的蓑帽，我轻轻唤道：“敬阳。”

　　那袭白衣似乎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来，白玉一般俊秀的脸上不见一丝惊讶的神情，只一个眼神，那么平静的望着我。如水的银白月光寂静无声，悄悄透过窗子撒进屋里，洒在他的身上，仿若一个不真实的泡影。

　　有刹那间的恍神。这样皎洁的月色，这样不染纤尘的白衫，这样晶莹流转的眼神……和记忆中无数次重叠在一起，往日的回忆就这么突然涌上心头，这长长短短、沧海桑田的六年呵……

　　记忆里，你似乎特别偏爱白色，从被师父抓到竹宅第一次与你见面时，你就穿着洁白的小武衫。那时的你白白胖胖的，我还在心里叫你小胖孩儿。从小你就对我这个半路师弟格外上心，一起玩耍、习武，同吃同睡，翠微山的每一处都盛着回忆，关于你……

　　后来你突然被送走，那时不知个中缘由，总是为你担心怕你出事。无数次盼望着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床前，嬉闹着叫我起床，就像以前一样。盼的久了，等待，竟成了六年中唯一养成的习惯。可认真想想，当我也渐渐认不出镜子里那个脱去稚气的少年的时候，当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似乎都是一个人……

　　再后来我们在竹宅重逢又瞬间分别，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即便我不说，相信你也知道。再后来我们在夕兆再遇……到此刻。

　　不知是谁先站到彼此的反面，一切似乎早已脱离了原先的轨道，朝着你我所不能控制的方向越滑越远。

　　但我还记得心动，记得为你心痛的味道，即使是已经走到了今天这般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境地满是遗憾，你的一举一动仍牵扯住我的心绪。哪怕只看到此刻你这样投过来的目光，就让我没来由的心酸。

　　你可知道，我已经决定跟过去做个了结。我纵使如此愚笨，长长的六年却已经教我看清这些纷纷扰扰。讨厌这么软弱、犹豫，不想再成为谁的包袱，这一次，就换我来决定。

　　移步至桌前，挥手熄灭了桌上的烛台，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看不清他的面孔，反倒叫我能平静：“谁也不知道我今晚出来，未免横生枝节还要趁早回去，我长话短说。”

　　“桐凰手下报，师父和覃将军凤凰城外突然折返大交，不必我说你也知道此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况且以你储君的身份，夕兆绝对不能久留！”顿住，咬紧嘴唇，“明日一早，回大交去。让我们各归各位吧。”

　　黑暗里，他就那样立在窗户边，连气息都微弱的几乎觉察不到。心越缩越紧越缩越紧成一个团。沉默了一段，短短一句，几乎轻不可闻，忽然入耳：“抱歉。”

　　抱歉……只两字，却成了压垮巨兽的最后一片羽毛，瞬间把我瓦解溃不成军。只两字，我就知道，这些日子来你过着怎样的日子。这两字，你有多么难过，懊悔，多么彷徨和不知所措……

　　我该早点来。

　　他没有停止：“我……不知还要怎样面对你。不敢去找你，只能在这里等着。怕你恨我，也怕你无所谓……”停下辗转了片刻，“印月，那日的事，我很抱歉。”

　　拼命忍住胸腔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翻腾，慌忙打断：“别说了！”

　　那日……若没有之后这一连串的变故，恐怕早就在我们之间发生过了吧。可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你的作为，伤我心远远大于伤身。我也不懂，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究竟是谁把我们推到向这不复的命运……

　　用力收整情绪：“这些就不要再提了。现在重要的是赶快回去截住师父和覃将军！我不要他们中任何一个有事！交皇的忍耐已经见底，现在我们谁也不能再任性！敬阳，成为一个明君贤主，才该是你的使命，回大交吧！明天一早我会带来两匹快马，我亲自送你回大交边境。” 原谅我，纵使这躯壳里驻守的灵魂已是二世轮回，却还是只会逃避，那些解不开的难题……

　　他不再说话。长长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看不到也听不到他，甚至不敢想象他脸上的表情。

　　失望么？你几乎舍弃了整个江山，千里迢迢从大交一路追寻我而来，可是我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明日一别，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继续你辉煌璀璨的人生，我也要与这不公的命运再一次抗争。可是，你知道的，不论我与谁在一起，不论我身置何地，在我剩下的十年里，都会带着你的气息、你的回忆，这样天涯咫尺，是最好的结局。

　　不敢再想下去，再多一个念头都会击溃我不堪重负的心防……

　　敬阳，希望你能懂……

　　沉默依旧，不知过了多久，窗边的人影终于微微的动了动，起步缓缓踱步至桌旁，伸手在桌上摸索一阵，“嚓”的一声，烛台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踟蹰着把目光抬高，再抬高，到他的脸上——那里，风清的行眉，恬适的眼廓，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绽放在他嘴角。心里像是掏空了一样，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敬阳不似我，他才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一夜长大，我有多残忍……

　　那微笑的嘴角轻启，听来轻松：“好，就照你说的办。”
　　再也不能停留，我扯过蓑帽，恨不能插翅马上逃离这个地方！步及门口，背后突然道：“印月，我是不是早就出局了？”

　　我真的该死，早在六年前就死去，覃印月，你的人生，我果真替你走不完整呵！

　　我轻轻一笑，敞开房门，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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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熟不是心变老，是泪在打转，却依然还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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