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赋词

　　“陛下，京兆尹柳清臣大人求见。”
　　“宣吧。”
　　我起身上前
　　“陛下有政事商议，臣女告退。”
　　他看了我好几眼，犹豫片刻，说道
　　“罢了，你听听也无妨。”
　　我淡淡一笑，便退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好，女子本不该涉朝政，他恩准我听政，想必是已经默许了我留在萧君玉身边。
　　少倾，一身朝服，年轻却又刚正不阿的面孔向正殿走来。
　　“臣柳清臣，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柳清臣起身，手中似是拿着一封密函
　　“臣奉旨督办京都官员失踪一案，如今已有眉目。”
　　“情况如何？”
　　“陛下，涉案官员加上其家属亲眷合百余人，全部死亡，已在沉台岭发现被焚毁尸体。”
　　“死了百余人？！”皇帝立刻怒发冲冠，右手狠狠的拍向桌案“京都天子脚下，也有人如此猖獗，真是不把我大湘刑法放在眼里！”
　　皇帝震怒，殿内所有人皆下跪，我也一样。
　　“把名册呈上来。”
　　“是，陛下。”
　　内官从柳清臣手中接过密函，递给圣上，皇帝翻了翻名册，怒意更盛。
　　“柳卿可有什么见解？”
　　“陛下，臣已查明，被杀官员皆是随慧王殿下从邺水随迁而来，升迁调任，本该属吏部管辖，却迟迟没有上任。”
　　他说完这话，眼神不自觉的瞥向我，我安静在一旁，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并没有说话。
　　“邺水？”皇帝皱了皱眉，神色中略带犹疑“那不是慧王的封地？”
　　柳清臣确实明事理，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继续呈报案情，免了皇帝对自己的猜疑。
　　“陛下，臣派人分别调查了这些官员在朝势力，任职年月，收支情况，以及其余诸项，发现这些官员虽未就职，但每月官例却一分不少。”
　　皇帝眯眼看了看那份名单
　　“你是说……这些人游手好闲，却仍拿着俸禄在京都逍遥？”
　　皇帝狠狠将名册摔在案台上，对着身旁的内官喊到
　　“把何禹理给朕叫过来！”顿了一顿，将眉一皱，又说道“把慧王也叫过来。”
　　内官讪讪答了句“是”，便去做安排。
　　殿上之人都在等待皇帝消气，全部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而皇帝仍旧震怒，良久才平静下来。
　　不多时，内官匆匆而返
　　“陛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宣。”
　　内官传话，萧君平和吏部尚书何禹理皆进殿中，跪在行礼。
　　“臣萧君平，叩见陛下。”
　　“臣何禹理，叩见陛下。”
　　萧君平眉头紧皱，想必已经预感到风波将至，而那位吏部尚书，却仍旧一副疑惑的样子，丝毫不知大难临头。
　　果然，皇帝冷哼一声，将桌案上那本名册砸到那位尚书面前。
　　“何禹理，你跟朕说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何禹理慌忙拿起名册，翻开以后，一张脸几乎惨白，捧着名册的手也微微颤抖。
　　“陛下，这……”
　　“这些没有官职的人，凭什么拿着俸禄，在京都逍遥自在！”
　　那尚书吓得僵住
　　“陛……陛下……”
　　“陛下，这些人并非没有官职。”
　　冰冷的空气中横空发出一道男声，听起来镇定自如，正是萧君平。
　　“陛下，这些人初随臣入京，对京城事物还不熟悉，臣特意嘱咐何尚书给他们安排一些容易上手的闲职，方便熟悉京中事物。”
　　那尚书愣了一下，之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对！对！陛下……这些人初入京城，不熟悉事物，臣给他们安排了些闲散的职务……”
　　我在一旁淡淡一笑，萧君平，如此一来是免去了吏部的过失，可是谋杀官员的案子便正式成立了，这可选比屠杀平民更严重。
　　皇帝皱了皱眉头，重新坐正
　　“这倒也说的过去。”言毕再次冷笑一声“那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些官员一夜之间全部惨死，是因为什么！”
　　萧君平一瞬间愣住，神色中满是惊讶，应该也是初次知道这个消息。
　　一旁的何禹理更是脸色苍白。
　　“这些官员可都是跟你从邺水随迁而来的，君平，你难辞其咎吧！”
　　皇帝冷哼一声
　　“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消息……”
　　萧君平神色茫然，没有过多辩解。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便是这时，殿外的内官再次匆匆进来
　　“陛下，户部的贺大人带了两个平民，请求晋见。”
　　皇帝疑惑的皱了皱眉
　　“宣吧。”
　　户部尚书得旨进来，身后果然跟了两个平民布衣。
　　“臣贺炳严，叩见陛下。”
　　他身后的两个平民也颤颤的跪倒在地。
　　“贺卿所为何事？”
　　“陛下，臣清点邺水旧账，发现官税缺损，便连夜赶赴邺水核实查办，发现系官员贪污所致，涉案官员已随慧王殿下入京多年，具体还未详查。”
　　说话之时，与我交换了下神色，之后会意，指向身后的两个平民。
　　“陛下，此二人为邺水百姓，今日进宫，也是为跟陛下禀明实情。”
　　他向那两个布衣使了眼色，那二人立刻上前跪下，泪眼婆娑
　　“圣上！我二人为邺水草民，今日状告慧王府纵容官员在邺水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求圣上为邺水百姓做主啊！”
　　皇帝冰冷的看了萧君平一眼，双目赤红
　　萧君平瞪大眼睛看向那二人，立刻跪下辩解
　　“陛下！这两个贱民妖言惑众，不可信啊！”
　　皇帝将茶盏往地上狠狠摔去，杯身立刻摔的粉碎。
　　“不可信？那户部尚书的话……也不可信？”
　　皇帝立刻命人将柳清臣方才呈上的名册递给户部尚书。
　　“你看看，那些在邺水贪污的官员，跟这名单上的人，可是一批？”
　　贺炳严认真的看了看，之后点头
　　“确是一批。”
　　皇帝怒火冲天，愤怒的看向萧君平，之后像是又想起什么，看向柳清臣
　　“柳清臣，你可有调查到这些人的死因？”
　　我也看向柳清臣，勾唇笑笑，今日最精彩的部分，就要来了。
　　“陛下，臣已查实，这些人死于江湖斗争。”
　　皇帝皱眉
　　“江湖斗争？”
　　“是，陛下。”柳清臣淡淡看向皇帝“这些人除了朝廷官员，还有另一个身份——清月阁党派。”
　　此言一出，萧君平的脸几乎煞白。
　　柳清臣面不改色的说道
　　“臣派人密探，这些官员因为党争杀死了清月阁阁主的幼子，那位阁主应是知道了真相，便血洗京都。”
　　就像京都无人不知我与萧君玉的关系一样，也无人不晓，清月阁阁主是慧王的谋士，清月阁上下，无不听从慧王调遣。
　　慧王苍白的狡辩
　　“陛下！这些人胡言乱语！陛下……”
　　户部尚书此时再次火上浇油
　　“陛下，臣也在邺水查明，这些官员皆为清月阁人士，私扣官税得利的大半也是上供清月阁。”
　　皇帝胸膛剧烈的起伏，他看向萧君平的眼神，说不尽的失望
　　“朕记得那位阁主，江湖传闻，连苏命凡都是他一刀斩杀的……”
　　我不经意的皱眉，脑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父亲惨死之状，但没有多言。
　　“看来，若朕今日不除了这个清月阁，他们还指不定把这大湘朝堂搅成什么样子！”
　　他看向萧君平
　　“君平，你以为呢？”
　　萧君平已知清月阁不保，只能将谢云逍和盘托出，不再辩解，只是颓然的看向地面，深叹一声。
　　“臣管教下属不利，但凭……陛下做主。”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柳清臣
　　“柳卿，朕命你七日之内绞杀清月阁势力。”顿了一顿，又说“包括那位阁主。”
　　“臣领旨。”
　　皇帝说完看向户部尚书贺炳严，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布衣
　　“贺炳严，你去邺水安抚一下民心，免去邺水百姓三年官税。”
　　“臣领旨。”
　　皇帝说罢又看向那两个布衣
　　“你二人检举有功，赏你们些金银，回去安心度日吧。”
　　这两个人受宠若惊
　　“谢陛下。”
　　四人领旨退下，皇帝揉了揉额角，淡淡看向仍在惊慌之中的礼部尚书，何禹理。
　　“何禹理。”
　　“臣在……”
　　“罚俸三年，以儆效尤，下次若再出这样的事，你这个尚书就别做了！”
　　吏部尚书似是深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也算全身而退了，得了旨，便立即告退。
　　如此一来，殿内只剩下皇帝，我，以及萧君平。
　　“君平。”
　　“皇叔，侄儿在……”
　　皇帝叹了口气
　　“把虎符呈上来吧。”
　　萧君平愣了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我……”
　　皇帝再次揉额
　　“你知道朕当初为什么要赐你邺城军的兵符，你父亲，朕的皇弟，邺城军一向听命于他，你是他的儿子，朕本以为……这兵符给你最为合适。”
　　萧君平颓废的跪倒在地
　　“朕把邺水封给你，也是因为当年你父亲统辖邺水，深得民心……”
　　他叹气，死死的盯着萧君平
　　“邺水这块封地，朕看你也不适合管辖了，还是收归中央吧，把兵符呈上来，你在王府，好好想想为臣之道……”
　　封地，兵权都被没收，清月阁尽数铲除，身困慧王府，萧君平真的一无所有。
　　他疯了一般抬起头，看向皇帝，又鬼使神差的看向我，双目一滞，一瞬间明白了所有，而我，对他冷冷一笑。
　　蓦地，他拔起身旁禁卫军的佩剑狠狠指向我。
　　“贱人！你还在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全是你搅出来的！”
　　“君平！”
　　在皇帝面前公然行刺，可是大罪，禁卫军一拥而上，将他手中的剑拔去，强迫他跪倒在地。
　　我淡然一笑
　　“慧王殿下到底在说什么，方才指认之时，臣女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萧君平狠狠看向皇帝
　　“陛下！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此女不除，后患无穷！”
　　皇帝也冷漠的看向他，失望至极
　　“朕还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他十分严肃的看向萧君平
　　“君平，朕平日真是太过放纵你了……”
　　萧君平终于抬起头，赤红的双目看向皇帝，口中轻轻念叨
　　“陛下，当真如此吗？您到底是因为疼爱我这个侄儿，还是因为愧疚……”
　　皇帝神色一滞
　　“你说什么？”
　　“陛下，我父王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帝面色微微苍白，轻咳两声，向身旁的内官吩咐
　　“把慧王送回府，朕今日累了。”
　　内官得旨，指挥几个禁卫军把萧君平向外拖
　　“陛下！他真的是病死的吗！真的是病死的吗？！”
　　他嘶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空荡荡的殿中。
　　皇帝疲乏的看了我一眼，深叹一声，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党争杀伐，你应该能懂，朕不能杀了你灭口，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不用朕教你吧。”
　　“臣女明白。”
　　湘国四境用的都是我苏家的阵谱，他当然不能杀了我灭口
　　“退下吧。”
　　“是。”
　　我从大殿退下，走出宫门的时候，周儒已经在宫外等候了。
　　“小姐。”
　　他备了马车，将我抚上去，之后起身上马，向苏府赶去。
　　回到苏府，我吩咐周儒
　　“把贺尚书的夫人孩子送回去吧。”
　　“小姐放心，已经送回去了。”
　　我淡淡点头，如今慧王穷途末路，手上几乎无半点兵力，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唯一的途径，就是派谢云逍去北梁借兵。
　　我必须赶在谢云逍到达北梁之前，剿除清月阁。
　　“江夏的伏击设好了？”
　　“全部设好，已经做好围剿的准备。”
　　“嗯。”我看向他“杀不完也无碍，我只要生擒谢云逍。”
　　“是，小姐。”
　　蓦地，窗外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我与周儒同时转头，却没有发现异常，便没过多在意。
　　我突然问了句
　　“最近怎么不见小萱？”
　　周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淡淡叹息
　　“她幼时对音律很有天赋，学过一些时日，这两日迷上乐坊，我没有时间管她，她就天天往那跑。”
　　我皱了皱眉
　　“乐坊人多眼杂，今日以后，别再让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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