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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话 信仰04
钟晓研不再理会狐晏，虽说狐晏也算是她的祖先，可是年代太久远，她对这个祖先可没有多少情感，至少在她心里，狐晏绝对没有爷爷没有钟乙没有薛蓉没有沐冰来得重要，他之于她，只是一个很久远的人，一个与她前世有关的人，今生与她再无关联。
她跑向周涛的所在，见周涛神色已经有些涣散，这时候终究还是想起了她那个“祖先”来：“狐晏，你可不可以救他？”
“不可以，”狐晏身上的血污已经干净，他看了周涛一眼：“他没救了。”
“即使是你……也救不了他吗？”钟晓研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感觉心慌失措，失魂落魄：“可是，他是为了救我才——”
狐晏冷笑：“可是他救下你了吗？添乱而已，这样没用的神，你何必理他。”
钟晓研伸出手摸着周涛的脸：“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不会有事，你本来完全没必要救我的。”他若是死了，是因她而死的，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坦然。
周涛的眼睛睁开，看了她一眼：“没事。”
“你傻啊！”钟晓研愤愤然开口骂道：“我都解开你跟钟衍的言契了，你和我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了，你干嘛要救我！你跟钟衍的约定里边她也没要求你救我——你干嘛……你干嘛自作主张！”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周涛笑了笑：“习惯了吧。”
“要怎么才能救你？”钟晓研终究是不肯就这样放弃：“要怎么才能救你？”
“没用的啊，”周涛笑：“信奉我的人类已经都过世了，我消失了，也没什么的。”
“我来信奉你！”钟晓研急切地道：“需要信奉吗？我来信奉你，哪怕只有我一个，我来信奉你，我给你最虔诚的信仰——我是言灵，我——”
“我说过，正因为你是言灵，所以不要轻易许诺，”周涛摇头，看着她：“我不要你的信仰，我拒绝你的信奉。”
“可是你死了周阿姨他们要怎么办？”钟晓研还是很生气：“你和涛子的约定怎么办？”
“咳咳——”周涛让她扶自己坐起来，钟晓研虽然还在生气，却还是扶他坐好，靠在墙上，周涛闭目养神了一会，看了看钟晓研，笑了：“还好，当年没有让涛子入了轮回。”
“原来我潜意识里便料到这样的结局，所以留了一手吧，”周涛笑，映在他灰败的脸上十分的不搭：“他们自有涛子赡养——我本来……就只是个夺了别人身体的人而已。现在我要消失了，身体还是还给原主人吧。你放心，涛子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肯定会好好对他们的。”
“可是——可是——”钟晓研的眼泪落下来，咬着嘴唇把“我怎么办”给咽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有事情就去找他有事情就去问他，现在想想，其实很多时候他完全没必要理她——可是，他还是理了她，还是愿意帮她忙，有些事情是与钟衍有关，可是很多事情，根本与钟衍无关。
她已经习惯了他啊，如果以后没有了他，她要怎么办？
她很想问周涛，可是除了流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告诉你一件事——”周涛的声音变得很低很轻，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所有人都叫我涛子，我却更乐意听你连名带姓地叫我，很生疏——却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涛子的替代。”
“我本来没有自己的名字，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其实是独一无二的，”他伸出手摸了摸钟晓研：“这样就够了，有时候想，钟衍让你缺少的东西，也许也并不算是坏事。”
钟晓研张了张嘴，看着周涛闭上眼睛，连呼吸也跟着停止，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钟衍让她缺少的东西？周涛说起过的，钟衍断了她的情根，她不可能如钟衍一样爱上狐晏或者是爱上谁。
可是她觉得——也许错了呢。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谁，可是周涛临死前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喜欢周涛的。
从一开始的小心避让到后来的习惯，她喜欢周涛——不管他对她是厌烦是责任抑或者是其他，她只是知道，她习惯了一直有周涛在身边。
可是，这世间，再也没有周涛了。
无论他在意与否，她也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件事了。
钟晓研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忍不住抓着周涛的衣服嚎啕大哭。
沐冰想要过来劝她，却只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无从劝起，钟晓研哭了很久，直到感觉周涛的身子动了一下，呼吸声心跳声继续回转。
她急切地拉住周涛的手臂：“周涛！”
周涛看着她笑：“晓研。”
钟晓研颓然向后坐去——这不是周涛……这不是周涛，这是涛子……她恨她分得太清楚，她很她太清醒。
“怎么了？”涛子起身，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向着沐冰还有狐艾打招呼。
钟晓研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
涛子笑了笑：“他一直么有限制我做什么，虽然身体的主控权不在我身上，可是身边发现的一切，我都是能看到的，当然认识他们。”
“哦。”钟晓研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外边看到依旧坐到了树上的狐晏，对于涛子的复活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晃着双脚，似乎十分欢快。
沐冰忧心忡忡地跟着她，也不敢和她说话，狐艾也在一旁低头不语，可是两人双手交缠，握在一起——
钟晓研想起沐冰之前说过的话：“沐冰，你真的决定那样做吗？”
沐冰抓住狐艾的手没有放开：“嗯，决定了——晓研你会反对吗？”她问得小心翼翼的。似乎很在意钟晓研的答案。
她当然会介意：“可是你知道——”
“我知道，人妖殊途，”沐冰点头：“人的寿命很短，妖的寿命很长，也许有一天我老得牙齿都掉了，他依旧还是今天这模样——可是，至少我拥有过，哪怕有一天我和他各自后悔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哪里要想那么长远。”
是啊，钟晓研看着他们握住的手——哪怕只是几十年，也够了，可是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沐冰，”她回头看向沐冰：“我不知道让你走进这个世界是对还是错，可是既然是你选择的，我不会再拦你，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什么时候都是好好的。”
“我知道，无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出发点肯定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沐冰抱住她：“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能够与你看见同样的风景，我很开心。”
钟晓研抱着沐冰哭，她此刻仿佛总要找借口让自己能够哭出来，她觉得如果不让她流泪的话，她一定都会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病来。
擦干了眼泪，日子还是要继续，几人回家，周阿姨见了涛子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也是，对于周阿姨来说，她的儿子，一直都在的。
难过的，好像只有她而已。
知道太多的人，注定是无法快乐的吧？无论周阿姨身边的是涛子还是周涛，她始终都是无法不介意的。
哭得太累，半夜渴到不行，起来找水喝，鬼使神差的，却往外边走去。
庭院之中，少年的身影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在看什么。
钟晓研呆呆地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决定不上去问他——他是涛子，可是不是周涛。
“晓研，”涛子却轻声开口叫住了她：“这么多年没见，不要和我说说话吗？”
钟晓研迟疑了一下，上前站在他身边。
昏暗的灯下打量着涛子的脸——一模一样的脸，本来就是一张脸……可是，他不是周涛，他是涛子。
钟晓研感觉自己已经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想要哭，可是连眼泪都不配合了。
“晓研你不希望我回来的是吧？”涛子轻声道：“你更希望此刻你身边的人，是另外一个人，是吧。”
钟晓研听他语气中的怅惘，想到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说起来周涛的确才是那个外人，可是要她承认周涛不应该存在，她却又不愿，只好沉默。
“晓研我刚刚在想，如果十年前我没有出事的话——”涛子回头看她，黑暗之中，钟晓研看不清他的神色：“我们应该算是从小长大青梅竹马——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晓研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呢？”
“我……我……”钟晓研总觉得涛子似乎看出她对周涛的异样，想要解释什么，却是徒然，结结巴巴好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噗——”涛子失笑：“吓着你了吧？”
“别担心，我只是假设而已，而且我知道结果。”涛子不再看她，语气轻快地道：“如果是我的话，你不会喜欢我的，以前不知道，可是这些年，知道了很多——如果十年前我没有出事，那么我拥有都是涛子，永远都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类，你拥有那样的能力，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普通的人类的。”
“你没有必要自轻自贱，”钟晓研摇头：“你也很好的，如果当年没有出事的话……我想，我和你会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吧。”
“难道现在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吗？”涛子笑：“我开玩笑的，别担心。”
“如果我一直都是涛子，我也会一直都是你的朋友，可是也许我会和过去的沐冰一样，即使与你关系好，可是我永远不了解你的世界，”涛子叹气道：“然后我们渐渐长大，我离你的世界越来越远，我会觉得你很奇怪，你会觉得我太平凡……如果我一直都是涛子的话，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我们还是朋友，可是却不经常在一起了，除了友情之外，我们不会生出其他的感情，因为我们两个不适合在一起。”
“我都知道的，”涛子轻笑：“晓研，你喜欢他。”
钟晓研心事被点破，有些不安：“才……没有，你既然知道很多事情，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谁的。”
“我们是朋友啊，”涛子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脸，就像他们小时候常做的那样，钟晓研拍开他的手，一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他们很久远的童年——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长大了，回不去了，涛子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被她打了就生气，只是笑道：“在我面前，不用掩饰不用口是心非。”
“也许你的前世剔除了你的情根，可是那又怎样呢？”涛子笑：“壁虎的尾巴断了还可以再长出来，情根断了也可以再长新的情根来——人的灵魂本来就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否则我也不可能再次站在你面前。”
“可是那又怎样，”钟晓研的眼泪又被涛子给引出来了：“他是他，你是你。”
“这么说你承认你喜欢他了？”涛子似乎松了口气：“喂，晓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钟晓研有些奇怪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先说。”
“我知道你是言灵，我问的是作为言灵的你——”涛子沉默了一会：“过几年嫁到我家好不好？”
钟晓研沉默，涛子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她有些不安，更不愿意：“你先前不是说我们不可能的吗？”他们是真的不可能的啊，涛子又不是周涛。
“晓研你一直都很分得清我和他吧？”涛子低笑道：“我可没说让你嫁给我。”
钟晓研沉默，不知道涛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不敢答应涛子，她是言灵，答应了的话就要做到的。可是涛子不是周涛，涛子说得对，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很清楚地能够分辨他们两个。
她恨她的清醒。
“晓研，告诉你一件事，”涛子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周涛没有死。”
“嗯？”钟晓研有些不敢相信，明明狐晏都那么说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无法掌管这身体，所以把主控权让给了我，”涛子轻笑道：“其实，我早该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的，能再活过来一段时间，也够了，我该走了。”
“等他醒来，我就走了，”涛子笑：“他会回来的——可是，你也知道的，那样的神肯定是有矜持的，如果你不主动，怕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会主动，所以，你跟我订立契约，到时候，他就不好赖账了。”
“可是他真的会醒来吗？”钟晓研不怎么相信。
“你不信我啊，”涛子装出伤心的样子：“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居然不信我。”
“更何况，”涛子正色道：“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喜欢谁了，和我订立契约，哪怕他醒不来，我们两个知根知底地在一起凑合着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钟晓研沉默，还是有些芥蒂的。但是到底，还是点了头。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走呢？”钟晓研不明白：“难道你不会挂念阿姨他们吗？”
“会啊，但是我想，也许他比我更适合当一个好儿子吧，”涛子想了想道：“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的，能多感受这些年，已经够了，有他在——那种迂腐得为了一切契约就等了千年的人在，既然答应了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他们的。”
涛子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何况，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嫁到我家真的不会吃亏的，”涛子诱惑道：“这些年我无聊得拿他千年的记忆来消遣，发现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啊——”
“什么秘密？”钟晓研警觉。
“不告诉你。”涛子轻笑：“你以后肯定会知道的。”
【后记】
钟晓研的儿子出生那一天，她终于知道涛子告诉他的有关于周涛的秘密是什么。
她的儿子，拥有半神的力量。
周涛不再是神，可是因为这么多年占据涛子的身体，那具身体为了适应他，早已经被改成了半神之体，并且通过血脉传承，延续下去。
这是狐晏说的。
周涛后来一直抱着那个孩子沉默了很久，然后告诉钟晓研：“原来钟衍一千年前就已经在算计我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自愿的是的，”狐晏笑：“我就说过的吧，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阿衍，你既然诸般筹划，自然想到了最好的结局——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出错。”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钟家重新恢复半神的力量，并且，依旧拥有神侍。
对了，有一点不一样，钟晓研的儿子姓周，从他开始，钟家依旧以钟为姓，但却不作为正式的名字，钟家的后人都将会拥有两个名字，从此钟家将会从其他人眼中隐去，成为暗地里的存在。
但是，钟家的责任，不会因此而断绝。
衍是繁衍，研是石为开，钟衍终究如青川所愿延续钟家的血脉，虽然过程曲折了些，钟晓研也开创了钟家又一个时代。
她的爷爷啊，取名字总是那般直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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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结局，明天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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