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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青川
我叫青川。
嗬，你问我为什么叫青川？神本来是没有名字的，我是河神，我所居的那条河叫青川，所以我就叫青川了。
我生而是神，可是说起来，我并不知道神是什么东西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做一个受众生膜拜的善神好神的，可是啊，日子久了，可是真的不好玩。
我总要为自己找乐子，否则几千年已经这样过了，再这样过个几千年——这日子，可着实是无趣得紧。
那天我任由洪水肆虐，任由河道决堤，看着那些平时供奉着我的人类在洪水中挣扎，念着我的名字，我冷眼看着，看着他们渐渐声音低下来，看着他们死去——我觉得，这数千年来，我第一次找到了乐趣。
后来，我成了众人口中的凶神。
那又怎样？谁在意啊，众生在我眼里，不过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看。
我知道自己很强大，所以为所欲为，可是我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比我更厉害的人。
居然还是个人类。
那个青年男子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戏弄着几个溺水的人类，他们哭喊着想要挣扎想要活命——嗬嗬，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等到我觉得差不多了，想要将他们沉入河底，却突然生了变故，有一个人纵身跳入水中，救下了那几个人——我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愣了一下，便让那人得手了。
那人救下了那几个人类，然后一身湿衣看向我：“既然是神，就该是悲天悯人的，何故如此心肠歹毒、要置人于死地？”
他竟是能看到我的？这么多年来，他不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却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可是居然开口就是教训——这个人类，真是不自量力。
我有心要教训他，他似乎也有心要惩治我，不多言我们便开打——这个人类修为着实不错，上天入地乘风御水无所不能——的确难得，只是我想，再怎么着人类始终是人类，打不过我的……
可是我竟然败了，败给一个人类。
他举起手中的剑，似乎要将我的头颅砍下，而那把剑居然是神兵利器，连神都能诛灭，只是……我闭上了眼睛——输了就输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也活腻了。
可是——
“兄长，”一道软软的声音响起：“兄长你放了他吧。”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形纤细的人类女子用软糯的声音跟那人低低说着什么，那声音好像羽毛一般，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呆呆地看着那两人，那一瞬间忘记了言语。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那男子问我想不想活命，愿不愿意成为他家的神侍。
神的侍从……自古以来，神才能够拥有神侍，可是没有听说过要神去做半神的神侍的，嗯，那两人拥有半神之体，可是半神比起神来，还是差了很多——可是鬼使神差的，我居然点了头。
然后，我成了半神钟家的神侍。然后我知道了那人的妹子叫钟灵。
虽然那两兄妹都是半神，可是修为上，钟灵却是远远比不上她的兄长，所以当她的兄长成为神的时候，她却依旧还是半神，而且我看得出，她一辈子啊……都没有机会成神。
她太弱了。
即使成为神侍，我依旧不怎么喜欢理会那个应该是我的主人的男子，大多数的时候我坐在钟家的院子里，发着呆。
然后钟灵就会跟我说话，声音软软的，她问我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也会来问我——嗬嗬，因为她的兄长是个冷冰冰的人。她有些惧怕她的兄长。
我这数千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类生出那么大的兴趣，有那么多的耐心，陪着她说话，陪着她隐瞒她兄长，当她做错事的时候，还想着帮她顶罪。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那天她兄长的眼神很冷，然后三个月后，便帮她招人入赘。
她成亲了，我也见过其他人类成亲，可是从未有一场亲事，让我觉得这般难受，我看她被人送入了洞房，她的脸我看不到，我突然很想问她——不嫁行不行，跟我走行不行？
而我好像真的问出了口？
因为我听到她回答说——“不行”。
她跟我说人与非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跟我说她兄长注定要成神，而她作为兄长的妹子，唯一的责任便是延续钟家的血脉，她只能嫁给一个人类，因为唯有这样，钟家的血脉才能够传承下去，钟家的血脉才是干净而纯粹的。
我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心内十分烦躁不安，我突然觉得，她成亲了——就意味着她有事将不会再来找我。
我离开了钟家。
可是很多年后，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到钟家。因为……我感觉到，她要死了。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灰败的脸上突然生出了光彩，她看着我张开口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声来，可是我听到了，她说——“你回来了”。
还有一句，可是我看不出她的意思。
就好像我只是刚出门了一会，就好像我没有离开过。
然后她死了。她死后很多年，我每天坐在她坟前跟她说话，以前我不爱说话，除非她追问，否则我都不说，可是现在她不能问了，我却很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她。
说到无话可说的时候，我便沉睡去了。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心惊。
我感觉到属于她的血脉似乎要断绝，我惊慌失措，如果她那么想要坚持的血脉断绝了，那她当年拒绝与我离开岂不是成了虚空。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她的不知道那一代子孙却已经死了，我看着他冷掉的尸身，有些茫然无措。
我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婴儿的啼哭声。
回头，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粉雕玉琢，甚是惹人怜爱——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人类，我在想，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与她在一起的话，我们如果有后代的话，刚生下来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
我喜欢她，她死后很多年，我突然明白，我喜欢她。我愿意留在钟家，是因为她，而不是因为我输给了她的兄长，我离开，也是因为她，我回来，也是因为她。
我看着那小小的婴孩一直在哭闹，我走近她的时候，她终于停止，眼睛望着我，眼睛澄澈，像极了她。
我对人类的婴孩有些无措，想要寻一个人类来养她，可是刚走了几步，那婴孩又哭了。
我回来，看着她，终于无奈地抱起她。
我想起钟灵说起她身上的责任，决定为这个孩子取名钟衍，繁衍延续——钟家的血脉。
我将自己所知的都教给钟衍，钟衍的悟性也极好，她的能力，几乎能赶得上钟灵那个成为神的兄长——钟衍有可能成为钟家第二个成为神的人。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很难过，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好好教钟灵的话，是不是她也能够成为神？是不是我便不用看着她死亡？
我如今依旧每过一段时间便去看她，即使她的坟头早已经不知所踪，她的尸体也早已经腐烂成泥，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和她说说话。
我没想到会出事。
我一直以为钟衍是我养大的，绝对不会出差错，可是却还是始料未及。
她为了一只妖，想要和我作对——可是当年钟灵，根本不会这样做，钟灵心里，钟家的血脉尤为重要，不能受污浊，可是钟衍却——
我很生气，不知道是应该气钟衍的任性妄为，抑或者是气钟灵的顽固执着，抑或者是在生自己的气吧……如果我当年要是有钟衍这样的性子……也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怎样，我始终不敢往下想。
她临死之前，那句话说的是——
青川，你还是和从前一般模样，青川，我恨你。
我想起钟灵成亲那一夜，她拒绝跟我私奔之后，其实还说了一句，我这时候终于想起了。
她说——“青川我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她始终没有说。
可是我想或许我比她还害怕，所以上一次我选择了逃避，所以这一次，我又做了同样的选择——我不愿意见钟灵誓死守护的血脉受到污浊，我不愿意见钟家的血脉沾染了妖的血脉。
我继续离开了钟家，在世间游走，累了就长睡不起，看到人类朝代变迁，比我当年守在青川之时，还要无趣。
因为这世上已经没了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了啊。
不知道世间过了多久，我终于还是回到了青川。
青川早已经有了新的河神，连我最初的寓所，也不复存在了。
世事无常，莫不如是。如果换了以前的我，或许早就跟人打斗起来吧，可是这时候的我，没心情了。
可是我没想到那河神居然是与钟衍有关的。
我花了很多年，想要遗忘玷污了钟家血脉的钟衍、我亲自抚养长大的钟衍，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恨她的，无论如何，她毕竟是钟灵的血脉。
但是不代表，我就会接受她所谓的原谅——
她说，“青川，如果你觉得我污浊了钟家的血脉，那么你自己来修正它如何？”
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可是我没想到会再次遇到钟灵。
不，不是她，只是她的转世。说起来，似乎……我从未见过她的转世，这是第一次。她的力量是她以前的力量，很多年前我看不起她那点微弱的力量，却没想到很多年后，即使这样的修为，已经算是千百年来钟家修为最强大的人了——在钟衍之后。
战乱的年代，她不再似前世那般柔弱，她似乎变了许多。
可是我觉得她依旧还是钟灵。
还是那个我想要保护想要守护的钟灵。
我想起钟衍的话——也许真的可行呢。
我想要守护钟灵，我想让她心想事成，我想让她那么在意的钟家的血脉重新归于纯净，哪怕是牺牲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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