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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话 信仰02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好之时，钟晓研坐下屋檐之下，被雪地反射过来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
等眼睛适应过来的时候，身前已经是站了一个人。
狐晏。
张了张嘴，钟晓研终于叹道：“果然是你。”
狐晏浑不在意地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模样看着庭院里惨白的光景：“你此刻的冷静，倒是第一次让我觉得你真的是阿衍的转世。”
“我本来就是她的转世，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是，”钟晓研并不回头：“只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是啊，你该庆幸你不是，否则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狐晏突然笑了：“你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你不是。”
“可是你还是想杀了我，”钟晓研起身：“因为你想用我的血打开这房子的封印，就像当年钟衍用自己的血自己的性命封住了这阵眼一样——除了作为她转世并且延继了她血脉的我，谁也不能。”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敢站在这里——当真是不怕死？”狐晏不怒反笑：“你以为我真的就不会杀你吗？”
“我当然怕死，可是我知道我不会死，”钟晓研不再看他，朝着门的所在走去：“你或许很强大，可是钟家的人……你伤不了。”
狐晏愣了愣：“不要以为你——”
“不要以为我是钟衍的转世，就可以自以为是是吗？”钟晓研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是我说出这些话，可不仅仅因为我是钟衍的转世。”
“即使你能力再强大，可是却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你不是神，又被封印了千年，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忘记了，可是不代表它不存在。”
“神？”狐晏失笑：“你以为神便是全知全能的吗？你以为那小小的河神，就真的能帮你吗？”
“我不认为神就是全知全能，可是或许，他真的比你多知道一些事情吧，”钟晓研微微一笑：“而那些事，你并不知道。”
“就算他会帮你，可是他有什么能力帮你，他是依靠信仰而活的神，没了信仰就等于是失去了力量，”狐晏身形不动，冷笑道：“而且他凭什么帮你，凭你差一点就成为我们献祭给他的祭品？”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钟衍与周涛的约定，钟晓研摇摇头，不再看狐晏：“你不用刻意对付他，他与这些事无关，这件事情，说到底，只不过是你和钟衍的事情罢了，钟衍死了，作为她的转世、作为她的后人，那么这件事便是我与你之间的事罢了。”
她看了看门外站着的周涛，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沐冰醒来没有看到你，到处在找你，”周涛面色不变：“先回去吧。”
钟晓研沉默地跟他并肩而行，钟晓研想了想道：“其实，你和钟衍约定的事，早已经达成了吧？”他其实已经没有了非要留在此地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一再拖延，才导致他不得不留在此地，当所有的信仰消失，他的力量也会跟着被剥蚀，到最后，终究是她害了他。
“我以钟衍转世、钟衍后人的身份，解开你与钟衍之间所有的言契，从今往后，你与钟衍、与我再没有任何关联，你可以离开去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不受言契之拘束。”
钟晓研笑了笑：“趁着还有力量，寻一个更好的所在吧，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适合你了，在你的力量完全被狐晏夺去之前，离开这里。”
周涛沉默，并没有看她：“你知道这个时候解开你我之前的言契，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意味着你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帮我，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我自己去面对，我将不可能再从你这里得到帮助——”钟晓研低头：“可是，对不起——一是为钟衍用言契将你禁锢千年，二是因我迟迟不肯接触这言契而让你受牵连。”
钟晓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睛好酸，好像有点想哭的冲动，只好睁大了眼睛不敢眨眼：“从今往后，你将是自由的。”
钟晓研说完话，便撇下周涛一个人往周家跑去，周阿姨见她跑回来，叫住她：“晓研你一大早去哪里了——对了，我让涛子去找你，你有没有遇见他？”
涛子……
钟晓研突然回过神来，她忘记了，还有周阿姨他们——涛子……周涛与钟衍的言契解开之后，意味着他将不会再在此地停留，那么周阿姨他们怎么办？
让他们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吗？
钟晓研张了张嘴，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啊怎么了？”周阿姨扔下手头上的东西，跑过来拉住她：“怎么就哭了？真遇见涛子了，他给你脸色欺负你了？”
涛子……他不是涛子啊，他是周涛，钟晓研想要说话，可是眼泪却是止不住——可是现在连周涛也没有了。
钟晓研咬了咬嘴唇，痛恨起自己的随性而为，她总是不肯把事情多想一步，所以才会被逐离钻了空子给了狐晏机会，而现在她只顾着解开与周涛之间的羁绊，却忘了考虑周阿姨他们。
她对周阿姨满心的歉疚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眼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抓着周阿姨的衣袖，却只能哽咽道：“他……不在了啊——周……阿姨……林婆婆是真的不在了吗？”
“原来是这样，”周阿姨放了心，拍着她后背：“想你林婆婆了啊，不难过了，林婆婆年纪也大了，其实这年纪去了……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她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晓研你就别难过了啊。”
钟晓研擦了擦眼泪，看着周阿姨，终究是不忍心说出真相，她不敢再看周阿姨关切的眼神，只好把眼睛移开：“对了，沐冰呢？”
“她一大早看不到你吓着了，说要去找你，刚好胡家的小孩过来，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估计也在找你把。”周阿姨笑：“你们倒好，都没遇到。”
狐艾？钟晓研愣了愣，狐艾来找沐冰做什么？她终究是不放心，又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受自己良心谴责，便要起身：“我去找他们回来。”
周阿姨一把把她拉回去：“别去了，别等下你们一个找一个到时候一个都没回来，等着他们吧。天怪冷的，就别出去吹着了，他们自己会回来的。”
可是……钟晓研低头，呆在这里，她就会一直想着，她让周涛走了，周涛可能再也不是周涛不是周阿姨的儿子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周阿姨真相，反正这事情是迟早都要被捅破的，语气让周阿姨到时候以为周涛失踪了满世界找他，还不如——还不如——
钟晓研心内还在挣扎着，斟酌着言辞要怎么开口，周阿姨却已经迎了出去，钟晓研听到周阿姨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涛子，你回来了？冷不冷？”
涛子？不可能是涛子，周涛……钟晓研急忙起身迎出去，见到周阿姨跟周涛一起进来，钟晓研盯着周涛的脸——的确是周涛没错。
钟晓研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觉得周涛不应该再回来可是看到他还在这里终究是安了心。
他还在，真好。
趁着周阿姨去忙碌，钟晓研寻空看向周涛，还没等问出口，周涛却已经轻轻开口：“我跟涛子，还有约定。”
她想问到底是什么约定，可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还在，就很好了，没必要再问期限。
这样的话，她也不必再忧心怎么跟周阿姨解释了吧，这样的话，她不算对不起周阿姨了吧？
还有涛子。
沐冰没有回来，天已经快黑了，但是沐冰的身影却是一直都没看到。
雪又突然下起来，纷纷扬扬。
钟晓研坐不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可是沐冰一直没有回来。
她感觉到了不安，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去找沐冰回来。
沐冰可能的所在，她大致是可以猜得到的。
但是那个地方没有人。
狐鸾一家作为掩饰的房子那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分人气——不对，他们本来就不是人，哪里能够奢望“人气”这种东西，钟晓研在门外站了一刻钟左右，抬脚往钟家老房子那里走去。
她希望沐冰能在那里，她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沐冰。
可是，似乎是要失望的。
狐晏坐在大树的树干之间，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了，树枝上还覆着白雪，就这么坐在那里——果然是妖。
“你来了啊。”狐晏轻轻晃动着双脚，似乎很欢快。
红色的衣衫，红色的鞋子，连头发都是用红色的丝带束起的，偏偏满目的红色，并没有让他显得俗气，钟晓研想，钟衍喜欢上狐晏，或许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钟衍，才不会……喜欢一个非人。
“沐冰呢？”钟晓研抬头看着他：“你们把沐冰带去哪里了？”
雪开始下起来，有一片雪花落到她眼睛里，鼻子被冷风一吹，突然觉得鼻子好酸，好想哭——是血脉中自钟衍那里流传下来的求而不得的心伤吧？
“你想救她吗？”狐晏的声音幽幽的：“你愿意为一个人类，付出多少代价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钟晓研依旧抬着头：“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沐冰——她只是个人类，普通的人类，你何必把她牵扯进来。”
“因为她是你的弱点，”狐晏低低一笑：“能够让你自愿入瓮的弱点——其他人也一样，你想清楚了，若是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伤害她，也可以伤害你身边的人。”
“你想一想，一个沐冰你都不能失去——你还能失去谁呢？”
“你要我做什么？”钟晓研有些急切，看来沐冰的走失真的与他有关：“你先说出来，然后我才能看看是不是能够答应。”
狐晏居高临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你学得阿衍这般……谨慎市侩。”
“谨慎？市侩？”钟晓研笑：“如果钟衍知道一千年后你给她的评价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爱上你。”
“市侩就市侩吧，”钟晓研无所谓了：“两个人交易，你不开出自己的筹码，我怎么知道我要不要接受你的条件。”
“阿衍是那样的人，从来不肯给我任何承诺，我要她做的事，她从不肯轻易答应，总是要推三阻四，”狐晏仰起头，不再看她，灯光，雪地的反射，映在他脸上，他的面色莹白，仿佛能把所有的光都再度反射回来一般，仿佛雪山绵延，任何温暖都不曾留驻于心，他的声音带着嘲讽：“直到我被她封印住，才突然明白，原来阿衍从未爱上过我，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只是想要降服我这只大妖怪罢了。”
不是的……如果钟衍不爱他，那么便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钟晓研想要反驳，终究还是忍住了，她沉默了一会，不想陪着他哀叹那些回忆，反正那是钟衍的故事，不是她的。
“我不想听你和钟衍的故事，你若是恨她，就随你好了——反正她能够让你恨的，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多——”钟晓研残忍地打断他的凝思：“我只问你，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沐冰。”
“我给你两个选择——”狐晏收回思绪，瞥了她一眼：“要么用你的血打开这房子里阵眼之处的封印——”
他凝神看她：“要么，履行当年的约定，你嫁给狐艾。”
“第一条我可以理解，第二条是怎么回事？”钟晓研不明白：“当年爷爷已经将这事情揭过去了，我与你们，早已经没有了这个所谓的约定，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人妖殊途，我不可能嫁给狐艾，我不可能让钟家的人体内继续留着传承自妖怪的血脉。”
钟晓研看着他，突然笑了：“我选第一条。”
狐晏愣了愣，声音突然变得很冷：“你果然——是阿衍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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