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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话 责任03
“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当你身上属于言灵的力量彻底苏醒的时候，你自然会记起我对你说的那番话，自然能明白那话里的意思，”钟衍的声音越来越细碎：“其实你也明白，即使你能力没有完全苏醒，你也一样可以运用言契的能力，只是那约束力或许并不理想，且反噬力也比较大，等你的力量彻彻底底地苏醒之后，你所谓的那些困扰，其实都可以烟消云散。”
那么，她担忧自己因为无法表达对亲人的情感而变得凉薄的隐忧……也可以消退吗？
可是，要怎么做到呢？
“青川，去找青川，”钟衍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青川会告诉你一切的。”
“可是爷爷已经‘死’了啊，”钟晓研心里默念着，她再不可能从爷爷身上知道答案了啊。
“还有一处，是我身死之处，”钟衍的声音幽远：“如果可以，我将为那个地方取名‘云梦’，上古云神之梦，我将堕神封印之处，也将是我丧生之处——殊途同归，不外如是。”
“何为梦，梦是一种形态同时也是一种语言，其实你此刻，又何尝不是在做梦呢……通过梦境，探知一些已经发生的过往，或者臆想一些可能的未来——其实梦，也是一种推演之术，反复探寻我们的前尘我们的过往，前世今生，劫前劫后，我们的来路与我们的归途，只是梦中对未来的推演，或许根本无法实现。
“就像你此刻或许在做梦，我是清醒着的，可是清醒的我又何尝不是在做梦呢？未发生过的事情，或许只有用梦来解释，即便我推演无数遍，可是哪怕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推演错了，那么我所筹划的一切，便只能成为虚幻之影。
“好在，这些事情，都是在我死后……死后很多年，才有可能会被验证，而那时，我也早已经不存在于世，事情进展到底如何，似乎已经与我无关——我能够做的，我已经尽量去做了，除了将钟家的血脉提前污浊。以及逼走青川这两件事之外……我自认，我没有对不起钟家，我能够为钟家尽到的责任，我都已经尽我所能做到了——与人联手封印了这世间最大的魔、即使污浊，但是到底还是为钟家留下了血脉……我可以厚颜无耻地说……我无愧于钟家无愧于世人无愧于天地吧？
“而我死后，这些事情便再也与我无关，我已经为你的出世做好了无数的预言与铺设，如果那么多的努力仍是无法让我转世到钟家成为你，那我只能说天意弄人，造化如此，谁也怨不得，而如果你真的出世，真的如我所愿探知这些我想要与你说的话的时候，或许，该是我彻底瞑目之时吧——当然不管我瞑目与否，我死了就是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常常在想，这世间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云梦云梦，云神之梦，云间之梦，云端之梦，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是否我们的存在、我们所生活的世间……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是否也不过是浮世梦一场，若是，人世岂不是太可悲。
“清醒如我，是真的清醒，抑或者只不过是在梦中清醒罢了，而正在做梦的你，是真的在做梦还是清醒着做梦呢……无论如何，梦该醒来了！”
钟衍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记着，云梦阵里，藏着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阵眼的所在，绝对绝对不能被人破坏。”
钟衍的声音消失那一瞬间，钟晓研的眼睛也蓦然睁开，入目的是刺眼的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泪水涟涟。
是在医院，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吸了吸鼻子，眼睛也适应得差不多了，把头偏向左边，今日阳光不错，虽入冬却不是很冷，窗子打开着的，风并不大，却足以将窗帘吹得轻轻晃动。
她尚在人间，还是清醒的。
一切的一切，仿佛从长久的睡梦中醒来，如果不是醒来的时候躺的地方不太对的话她会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有点想要呕吐的欲望，可是即使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知道自己胃中此刻除了胃酸估计什么都吐不出来。
“钟衍，你可把我害惨了。”
不知道她晕过去的时候，他们查出她什么毛病了没有，万一她身上少了什么的话，岂不是受罪。
“钟衍怎么了？”
纸张翻动的声音自身体另一边响起，钟晓研把头移向那边，周涛虽然好像是在和她说话，可是眼睛却还是盯着课本目不斜视。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钟衍找上周涛，应该是做好那些决定之后的事情，既然这样的话，那么钟衍做这些，其实还是为了她。
本是神灵，却被一个人类拐骗帮着一个人类做事，为了完成与钟衍的言契，他守在一个地方，整整千年。
钟衍之所以与他定下千年之约，只是因为千年之后，会有钟晓研。
钟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钟晓研。
只是，钟晓研想，她或许并不感激钟衍呢。
欺神这种事情啊，作为一个人类，她终究无法如钟衍那般坦然。
钟衍……可真的是把她害惨了啊，诚如钟衍所说，钟衍已经死去，而她作为钟衍的转世，势必要承担起钟衍欺神所带来的后续事情，即使周涛并不介意被利用，可是钟晓研自己，无法坦然。欠着别人的人情，即使是被强迫赠与的人情，也让人很无奈。
或许是时候……解开周涛与钟衍的言契的时候了？反正……她应该知道的，钟衍应该差不多都告诉她了，即使她现在或许还不清楚钟衍那些话到底在说什么。
钟晓研张了张嘴，却终究是迟疑了，把头转向窗的那一边：“没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生出了那样的念头，却又被自己遏制住，也许……是钟衍的血脉在提示她什么吧。
“他们呢？”钟晓研有些不解，怎么醒来了居然看不见钟乙和薛蓉：“我睡了多久。”是的，睡，她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最多不过一晚，应该不会太久。
“钟叔叔刚出去一会，”周涛看了她一眼，把书扔给她：“半个月，下周考试。”
“什么！”要不是全身无力，钟晓研此刻恨不得立刻起身，她觉得不过是在梦中过了一晚……不对，正确来说她以为自己只做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梦，再怎么着，也不该是过了这么久的，她有些狐疑：“我到底怎么了？”
“所有的检查方法都查不出，”周涛倒是淡然：“你……见到了钟衍？”
果然不是普通人，一语中的，钟晓研沉默，半晌后才应道：“是。”
“果然，”周涛起身：“我去看看钟叔叔回来了没有，既然你醒了，那就应该没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钟晓研总觉得，周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因为她没打算与钟衍的对话告诉他的缘故吗？抑或者其实他猜得到钟衍要做什么——钟衍嘱托了他，却还是留了后招——他明白，钟衍其实从未彻底地信任他吗？
那句“果然”，看似好像没什么，可是钟晓研此刻细想起来，方觉得后怕。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别人质疑，神……应该也一样或者更甚的吧？
“喂！”正想着事情，突然被沐冰的声音惊吓道，钟晓研抬起头，沐冰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病床边都不知道，只见沐冰一脸好奇：“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你看着课本的封面好半天了一动不动的。”
钟晓研回过神，看到自己手上的课本，想着下周的考试，顿觉苦恼：“早知道我应该等你们考完再醒的。”
“说什么晦气话呢！”沐冰拍了拍她：“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我也就是想想而已……”钟晓研当然知道这不切实际，叹口气，认命地翻开课本——上天给了她异能，却又好像忘记给她一个足够聪明的脑袋和过目不忘的本领了，就算平时有认真地听课，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考得好，何况缺席了半个月的课……想想就头疼。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反过来是不是也一样，有所得必有所失，钟晓研可以平淡对待这种事，只是上天给她的东西，并不是她想要的，而她失去的，或许本就不是她所能拥有的。
上天给她的——或者说钟衍强加于她的……责任，能力，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可是却又不得不接受，失去的是作为普通人的生活……还有……钟晓研看了沐冰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低着头的狐艾——她失去的，还有她原本最普通的朋友，她不希望沐冰进入到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可是终究是不能够如愿。
叹口气，翻开课本，想着自己平时也不做笔记，现在要自己复习的话，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只是翻了几页，便觉得奇怪，特意回头翻看了扉页，的确是写着自己的名字……是她的是本没错，但是上边很仔细地做了笔记，标出重点难点，字迹工整，比她那歪歪扭扭的自己看着舒服多了。
周涛的字迹。
钟晓研愣了一会，想起下周就要考试，才回过神来继续看下去。
笔记浅显易懂，钟晓研不过看了一会，平时根本看不懂的知识点，似乎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便理解了许多。
钟晓研有些嫉妒——果然是神，即使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如此难懂的东西，也难不倒他。
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开始的迟疑，她觉得是钟衍在做手脚，那么其中到底有没有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呢？
如果钟衍与周涛的契约解除，是不是便意味着羁绊住周涛的理由也不复存在，那么他将不可能再停留，世界之大，他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千年，得到自由之后，他没必要还呆在这里。
那么，周阿姨周叔叔他们怎么办？习惯了有事情便找他解决的她又该怎么办？
反正她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反正周涛还要照顾周阿姨周叔叔……钟晓研想了想，觉得解除契约的事情……还是先放着吧。
她有些心虚，低着头好像在看书可是什么都看不进，她有些唾弃自己——她一直说钟衍自私地决定了她的人生，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的决定了周涛的去留呢。
想着考试想着钟衍的话，想着爷爷的事情，想着沐冰的事，想着钟乙的事，想着周涛的事，对了，还有狐艾，狐晏，钟晓研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直到钟乙的手搭上她的头顶，钟晓研才回过神来。
她自己并不觉时间过了多久，直到看到消瘦的钟乙，才彻底相信自己是真的昏迷了半个月。
“醒了就好，”钟乙收回手：“知道你不喜欢医院，再观察两天我们再出院好不好？”
即使拥有异能，说到底，终究还是人类，人的生老病死，都无法控制，钟晓研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钟乙的焦虑和不安，但是看他此刻的模样，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得到的。
不想让他担心，钟晓研挤出笑容道：“好。”只有彻底地证明她是健康的，才能让钟乙放心，那么她不喜欢的这个地方，多呆两天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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