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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话 责任02
“无论钟家的人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可是你是否知道，你身上背负着的，是什么责任？”钟衍轻轻一笑：“有些事情，自我开始，至你结束——除了你我，别人都做不到，那事情，只是你和我的责任。”
“让我来告诉你我到底希望你做什么吧。”
钟衍的神色似乎有些迷惘：“在那之前，我要先给你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这天地之间，除了人之外，其他有灵之物，都成为非人，神鬼佛魔妖精灵怪——它们都是非人，在远古以前，神佛魔也和其他非人一样，在世间与人类混居，寻求人类信仰的供奉，但是后来，神佛却决定任由世人自由繁衍生息，不再干涉世人的历史，并且定下了非人不许滋扰人间的规矩。”
“尔后神佛魔开始隐匿人世，或者说神魔佛集体抛弃了世人所居的这个地方，却还是留下一些下阶的神魔，作为制裁者，留下来约束其他非人的行为。
“这其中，便有我想让你对付的那一个。
“也许你会想说，既然他们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什么我会想要去对付他？你也知道，钟家本就是半神之身，对神灵本就有所敬仰，所以钟家的责任是降妖伏魔，却并没有说要对神如何。”
钟晓研心道钟衍得罪的神灵其实还少吗……从青川到周涛，再到这个不知所谓的神灵。
“他曾经是留下的神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几乎无所不能，他若是安守于那个守护者的位置的话，他本该是众人供奉敬仰的神灵，可是他却自甘堕落为魔——”钟衍轻声道：“神与魔的区别，便在于神是希望世人安好的，而魔，更多的时候想的是毁灭人世。”
“他的职责是守护人类不受非人滋扰，可是后来他却成了魔，在人间引起战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钟衍回过头来：“而我的职责，便是替天行道，将其诛杀之——也许你会觉得这样的说法很可笑很不可理喻，也许你会想说我们凭什么……我不想说自己是想守护世人……虽然钟家的职责本就是要保护世人的……我想说的是，我深深眷恋这人世，如果我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话，总有一天，这样的惨状会发生在我自己身边，我所在乎的人世，我所在乎的人，我的后世——难免会受到他的波及，所以，他必须得被诛杀。”
“可是或许你无法想象，他的力量究竟是多么强大，强大到即使天底下所有有灵力的人都同心协力对付他，也没有半分胜算——何况，他并不只是一个人，他还有万万千千的部下，不幸的是，我喜欢的那只妖，刚好也是他的手下。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这句话真的一点都没错，就像我作为一个人永远都无法知晓为什么一只妖会变得如此野心勃勃一样，那只妖估计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我如此固执地要站在人类这一边。
“为什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不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人类而已，就因为我是钟家的人，我生来的职责便是要守护这世间——即使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只是想尽力而为尽自己所能而已。
“我将与另外一位强大的术师联手，尽我与她毕生之所能——将那位魔神封印，”钟衍轻叹：“也许你会想问不是说要诛杀吗，怎么会变成了封印——因为，我与那位术师的能力，还不足以将他诛杀，而且我和那一位术师还有其他的顾虑……再说了，诛杀了他之后，代价太大。”
“虽然或许他和他的部下都该死，可是他一旦灰飞烟灭，我喜欢的那只妖……也将不复存在了，所以，我做不到。”
“而我做不到的，你或许能做到吧。”
“钟衍，你是想我杀了狐晏吗？”
钟晓研心里轻声道，虽然钟衍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那只妖”的名字，可是她知道，钟衍说的那个人，是狐晏，被钟衍封印住千年的狐晏。
“钟衍，你对狐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如果是爱情的话，怎么会舍得将其封印千年，或许她真的如钟衍所说的那样缺少情根，可是她觉得即使有那东西，正常人也无法理解钟衍的行为与心理的吧？
或者说，钟衍本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存在。
“我有我的自私和不舍，与我联手的那位术师亦有她的顾虑与迟疑，我们诸般计划推演，都明白自己做不到，所以定下了一个约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换我们的来世来做。
“这个约定里，牵扯到了太多的东西，更牵扯到了钟家的历史，更注定了，我想要做的那件事，必须要达成。
“我不想说我是为了整个天下的救赎才决定如此，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其实有自己的私心，而所谓的人间大义，刚好成了我满足自己私心的借口而已。
“钟家的血脉，一千年之后，必须是不纯净的血脉，因为唯有这样，身为半妖的那位术师，才有可能转生到拥有半妖血脉的钟家——事实上直到此刻，这事情依旧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在想，既然钟家的血脉注定是要污浊的……那么，由谁来开始，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呢，何况，谁知道千年之后我所谓的推演预知到底成不成功——虽然我从未出过差错，但是多留一条退路，总是聊胜于无。
“不管我说得多么伟大，你别不必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
“钟家必须要留后，可是让我以繁衍为目的寻一个人类男子同居共处的话……我宁愿选择钟家自此绝后——可是偏偏，钟家不能绝后，否则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将只是镜中幻影罢了。
“所以，我将要做的事情，也是我与那位术师的计划之一，只是这个计划不能让青川知道，他对钟家的血脉是如此之执着，他若是知道我的想法，一定会阻拦我的，”钟衍苦笑：“而我什么事都可以听他的，唯独这件事上，不能够。”
“而我……甚至把青川也设计入了局中，通过推演之术，我知道青川将不可能原谅我的所为，可是我愿意原谅青川，甚至，一千年后，那最关键的一环，还要青川帮我达成。”
是说的是爷爷和钟灵的事情吧？钟晓研默然，钟衍啊钟衍，她到底还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呢——连神灵都敢设计，不管是青川还是周涛……她就不怕吗？
“你会想说我如此待青川，青川将来又怎么会如我所愿行事，可是，我知道青川待我究竟是如何的，我相信他会如我所愿——”钟衍低笑道：“何况……即使他始终不肯原谅我，我自然也有我的办法……以我前后千年之事都能推演算出的能力……自然，设计出青川最能接受的可能。”
“即使他不肯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他也会如我所愿而为，因为他对钟家的血脉比任何人都看重，既然他觉得我玷污了钟家的血脉，那么他亲自来修正我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啊，何况，那是个他不可能会拒绝的提议。”
钟晓研叹气，所以连爷爷与钟灵的故事，其实也是钟衍一早便设计好了的？
最后那两人的分别，都当对方已死，老死不相往来，钟衍在这其中，又插手了多少呢？
钟衍钟衍，她越发的看不懂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而她存在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按照钟衍一千年以前计划好的步骤而行，她存在的目的，只是钟衍意愿之下的执行者——
真是……可悲呢。
“而我要你做的事——”
仿佛静夜里蓦然想起的蛩鸣，又如朋友间咬耳朵的话语，钟衍的声音细碎而低沉，听不清楚。
可是钟晓研真真切切地感知到，钟衍在说的，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偏偏，钟晓研听不懂。
钟衍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可是听在钟晓研的耳朵里，却只是一些发音奇怪、语意不明的单音字节重复组合，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这根本就算不上是语言吧？
钟晓研极力听着记着，钟衍口中发出的音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急促，钟晓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钟衍已经是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不过是短短几百个看似毫无意义的发音而已，钟衍却似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原本站着的身体也跟着瘫软，跪坐在地上，鬓边的长发垂下，几乎要与水中的影像相连，也正是如此，钟晓研才得以如此明晰地看清钟衍的模样。
“我与你说的那些，是言灵时代传承的古老语言，除了言灵之外，其他人都无法听懂，”可是钟晓研也听不懂啊，虽然知道她的话语钟衍听不到，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抱怨，钟衍沉默了一会，方才道：“或者，你也听不懂。”
钟晓研有些羞恼——是，她就是听不懂，即使她也是言灵，可是她完全不懂得言灵特有的语言，钟衍既然猜到是这样，那么应该换个她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吧？
“我不知道这时候的你到底觉醒了多少力量——我猜想，或许连十之一都不到的吧……”
如果钟晓研能动的话，她估计自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无论何时，和钟衍对上，她似乎都是极度无能的那一方。
“不必自责，”钟衍的声音却是感叹：“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钟衍轻声道：“我忘了将你的能力封印住，也是在我与别人的约定之中呢。”
“不要担心，该觉醒的自然会觉醒，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钟衍闭目：“当你真正属于言灵的能力苏醒之后，你自然知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别怪我不直接告诉你。”钟衍低声轻叹：“跟你说起这些，是因我知道我或许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将自己所知所想毫无保留地告诉你，这样的机会总是难得，这一次，也许是此生唯一一次你我最直接的对话，我或许会找到其他提点你的方式，可是最直接、最无需顾及、最无需藏掖的方式，或许仅此一次。血脉能够承受的言契毕竟有限，何况要实现这言契，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而我反复推演，第二次这样的机会，却是变数太大，我不能冒险。”
“言灵的能力，是不会随着灵魂的转世而消失的，不管转生多少世，言灵永远都是言灵，这一点不会改变，”钟衍轻声惋叹：“只是，或许你不一样，自然，是因为我的缘故。”
“言灵至多是三百年一出的，你我相隔千年，你我之间本该至少隔了三世，你本该是我的第四世。
“只是，不会有那三世了，”钟衍沉默了一会：“因为那三世，与钟家无关，与钟家无关的来世——没有青川护着的来世，变数太多，我无法安然。”
“因为作为我的转世，必将拥有与我一样的能力，必将能解开我所设下的封印，而没有了钟家的责任做约束，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的来世只能是你。
“与我一样，肩负着属于钟家责任的你。
“除了流着承继自我的血脉的你……血脉相连，责任相继，其他人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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