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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 神侍01
“你知道什么叫青川吗？”
钟晓研真的不知道，她只是想知道：“若你是我爷爷的神侍，为什么……会背叛了他？”
“嗬嗬——”那人阴测测地一笑：“我想，神侍的背叛，在钟家……应该算是一个传统吧。”
“传统？”是的，传统，她想起来了：“钟衍的神侍也背叛了她。”
“所以，你是爷爷的神侍吗？”她轻声道：“所以，你也背叛了爷爷是吧。既然已经背叛，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她想起来了：“我曾经见过你，在几个月以前。”他那身怪异的黑色，在夏日里那般显眼，沐冰曾经与他对上，却穿过他的身体而去。
他不是人类。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
“那天晚上抓错沐冰的人也是你。”
“哪天晚上的黑影也是你。”
“经常出入我家的那个‘人’也是你。”
“因为是爷爷的神侍，所以我们有同样的传承，气息也相似，无论是爷爷的结界还是爸爸的结界，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拦不住你，因为你本身，便是爷爷术法的一部分。”
他本身，便是爷爷的术法之一。
“你在做什么呢？”
没等到回答，却等来钟乙有些讶异的声音，钟晓研抬眼向外望去，见钟乙沐浴在暮光之下，朝着她笑：“来等我的吧，走了，回去了。”
钟晓研四处望去，那黑影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抑或者说他与四周的结界融为一体，以她和钟乙的能力，又如何能分辨得出他身上原本就与他们同源的气息。
钟晓研跟在钟乙身后，看他锁上门，其实很害怕他会看出有什么异样。
正惶惶不安间，钟乙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
什么都不必再多说，彼此都能明白，这件事，也将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没必要特意提起。钟晓研眯起眼睛按下心来——钟乙是她的父亲，是与她同出一源的传承。
“爸，爷爷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啊。”从小到大，她只知道爷爷叫爷爷而已，从未问过爷爷到底叫什么名字，所以听到那人提起“青川”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爷爷的名字。
“你爷爷啊？问这个做什么？”钟乙笑笑：“他叫钟无——名字很怪吧？不知道你曾爷爷是怎么想到为他取这样的名字的，不过看他给我取的名字也很奇怪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曾爷爷啊……”钟晓研念叨着：“爸你见过曾爷爷吗？”
钟乙拧起眉头：“没见过，小时候问起你爷爷，他说你曾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也没有见过奶奶啊……”钟晓研想起以前和钟乙聊起过的话题：“我出生便能记事，那爸你呢。”或者说，还未睁开眼睛，当她来到世间第一声啼哭的那一刻起，便能感知到周围的存在。比如说，护士的手很轻，薛蓉疲累的呼吸声，钟乙的喜悦与担忧，甚至于周遭暗藏着的非人，周遭的声音，她都能一一感知。
“我也一样。”钟乙也不嫌她多话：“一睁开眼睛，能看到，便开始记事了。”
睁开眼睛啊……钟晓研沉默，很想问那还未睁眼之前呢，想了想却终究没有问下去：“爷爷的名字，不是叫青川吗？”
“青川是什么？”钟乙笑：“你从哪里听来的啊，你爷爷叫钟无，哪里叫青川了。”
“不是爷爷……吗？”钟晓研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面上映出自己不清晰的脸：“那么，是谁呢。”
要往上追溯吗？可是她家的谱系，似乎在爷爷这里，就已经断开了。
曾爷爷的名字——其实，钟晓研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个曾爷爷。
人类血脉的传承，其实都是有痕迹的，哪怕历史悠久，哪怕早夭，哪怕流离，可是那存在于血脉中的气息，不会被任何因素干扰，就像哪怕时间过了千年，钟衍早就成为钟家被湮灭的历史，早就被后人遗忘，可是，他们依旧是钟衍的后代，这一点无法更改，因为他们血脉的传承，是来自于钟衍的，而钟衍，是钟家某一辈的先祖。
那么，青川是他们哪一辈的先祖呢？那个几乎毫无踪影的曾爷爷吗？
钟晓研摇摇头，总觉得不会是。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一个好像从未存在过的人，钟晓研无法对那所谓的曾爷爷有太多的幻想。
青川？钟无？
钟无，青川。
青川，钟……无？
非人的名字都有意义，或者来自于己身，或者来自于契约。那么人类呢，人类的名字是否也有某种含义。
“爷爷的名字很怪，”钟晓研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无是没有的意思，很少人会想到用这个字做名字吧？”不像那个可能她应该叫一声姑奶奶的人的名字——钟灵，一听一看，便知道是好名字。
何为灵？靈也，从雨从巫，与钟家人世代降妖伏魔的职责倒是契合。
“爸你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吗？”她想要证实一下：“我的名字肯定不是爷爷取的。”以爷爷取名字的习惯，怕是不会喜欢她这么复杂的名字。
“我的是你爷爷取的，”钟乙笑笑，不以为意：“也很奇怪是吧，听名字好像你应该还有个叫钟甲的大伯才是，小时候没少被朋友取笑，后来就没什么了。”
钟晓研依旧把头靠着，心道也许钟乙真的有一个大哥，只不过未必会叫钟甲——钟灵的名字和爷爷的名字比起来，似乎那一支取名字的水平会更高一些。
“还好我名字不是爷爷取的，”钟晓研松口气：“要是爷爷取的名字，估计也会很怪。”
“你错了哦，”钟乙专注前方：“你名字也是爷爷取的。”
“不可能，”钟晓研不信：“爷爷应该不会想出这么复杂的名字。”若是爷爷取的名字，估计应该是和钟乙差不多的样式吧。
“不是的，你还没出生他就和我说你可能会是——”钟乙顿了顿，将两人心照不宣的那两个字给咽下了：“又说你这一辈的名字里中间那个字该是‘晓’字，所以给你取名‘晓言’——言语的言，我想了想，觉得那样的话太明显，我并不希望你受那身份困扰，所以和他说把语言的言改成了钻研的研，你爷爷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有那个音便是了。”
是因为，要和钟衍的名字相似吧？钟晓研点点头——这样一想，她名字其实还是有很浓厚的爷爷的风格：“爷爷取名字的习惯，和非人取名字的习惯很像呢。”
“大概是和非人相处比较多的缘故吧。”钟乙倒是无所谓：“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用了很多年，也习惯了。”
钟灵，钟无，钟晓研偏头想着——到底是从什么年代起，他们钟家的传承分为了两支，而且，是取名字的风格如此诡异的两支呢？
“对了，爷爷的说法好像是我们的名字都是有规律的，”钟晓研看向钟乙：“那我以后的小孩子要叫什么啊。”
“哪里有什么规律啊，”钟乙笑笑：“更何况你以后的小孩子叫什么肯定是要和你——咦，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才多大，这事情还早着呢。”
“可是你明明说——”钟晓研沉默，脑子里好像有一团线在绕着，怎么都解不开，索性放弃：“意思是说我以后的小孩子不用姓钟啊？”
“当然啊，”钟乙有些奇怪：“你姓钟不姓薛是因为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女儿，我姓钟也是因为你爷爷姓钟——将来你的孩子肯定也是要和孩子的爸爸姓的啊。哎呀我为什么又和你说这个，你还小呢，这事情不用多想。当然，你非要姓钟也行，随你喜欢便是。”
可是……狐晏说，钟家的血脉是单传的，一代一代，世代姓钟。钟衍，钟灵，还有那个和她名字结构很相似的“堂姐”应该也是姓钟。从钟灵到她那个堂姐或者表姐，姓氏没有改变，是不是说明，那一支，的的确确是按照姓氏血脉来传承的呢。
千百年来，从无例外，为何到了她这里，却成了例外呢。
听钟乙的话，似乎他并不知道另外一个钟家的存在，甚至不以自己是那个传说中的钟家人自居，或者说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那个钟家的人——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例外呢？
是否，其实他们这一支的历史，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遥远？
那么，关键的点，是不是便应该在爷爷以及爷爷之前不久的年代，钟家因为某种原因分为了两支——假设是爷爷与钟灵是兄妹或者姐弟的话，钟灵那一支，应该是所谓的正统，而爷爷这一支，似乎并没有所谓的钟家的传承，她刚好姓钟不过是因为爷爷生的是儿子，如果爷爷生的是女儿，她姓不姓钟便是无所谓了。
爷爷似乎应该是知道钟灵那一支的存在的，否则他不会按照那一支取名的习惯来为她取名，但是钟乙不知道。钟晓研感觉浑浑噩噩的，头有些发疼。
那么，爷爷其实应该是曾爷爷的……私生子？因为觉得是不应该存在的孩子，所以取名为“无”？可是青川又是怎么回事？
她人生最大的无奈，是当她开始接受这个世界，接受她眼中的这个世界的时候，能够给她指路能够给她指点能给点开她所有疑惑的人……她的爷爷，已经不在了。
这世间如此多的疑惑，靠她一个人，要如何去解开？
她的爷爷啊……
“涛子。”钟乙打开门，朝周涛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晓研你怎么不是和涛子一起回来的，开学第一天你就把他丢下不太好吧。”
钟晓研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起我找你有事来着……所以……就先走了……我昨天带他认识路来着的了……还有我让沐冰和他一起回来的……”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生怕周涛因为她今天不小心又触碰到他记忆的事情而不快。
“你找我什么事？”钟乙明显不信，见她要开口又道：“你肯定又想说‘哦，我忘记了’是吧。”说着他便不再理他们两个，径自去整理东西。
幸亏钟乙只当周涛是因为当年死里逃生偶然拥有了异能，并不知道周涛的真实身份，否则钟晓研觉得凭着她的所作所为，钟乙应该会教训她一顿。
即使是普通人，对于神明可以不信仰，可是不能不敬仰，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
好在，钟乙不知道。钟晓研心内安慰自己，见钟乙进了房间，知道自己逃不了，转向周涛干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哪些词做引子——要不你知道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以后离你近些的时候我尽量不说出那些词。”话一出口便沉默了，且不说那些词未必是要她说，别人说的似乎也有效，还有就是要是周涛告诉自己的话，会不会触发所有的记忆呢，何况——
“我不知道。”周涛神色淡然，看了她一眼：“你没有想问我的话吗？”
当然有，她有无数个关于钟家关于爷爷关于自己的疑惑，只是她不信周涛会这般热心全部告诉她。
可是，钟乙在家，薛蓉随时都可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是钟家的事情，钟晓研却隐隐觉得这事情似乎不宜让钟乙知道，顿时有些为难。
周涛倒是不再啰嗦，起身和钟乙说要出去买东西，果然钟乙便让钟晓研给他带路，两人出了门，见四下里无人，周涛这才开口：“你见着它了？”
虽然没有指名是谁是什么，可是钟晓研倒是能懂：“嗯。”
“他……真的是我爷爷的神侍吗？”钟晓研有些疑惑：“神侍是什么？式神？侍神？”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不一样的，”周涛摇摇头，似乎懂得她的意思：“不是你以为的式神，神侍顾名思义便是神的侍从，不是术师的式神。”
“有区别吗？”钟晓研不明白：“不都是一样的吗？”
“式神是神指的是灵体，神侍其实也是灵体的一种，只是区别在于式神所依附的可以是术师，也可以是神佛甚至是魔，只要对方力量强过自己，便可以将自己收为己用，神侍的根本则是——”周涛顿了顿：“神侍的主人，本身便应该是神或者半神。”
“钟家世代是半神之体，故而能够拥有神侍，”周涛看了她一眼：“若你力量强大，你也可以役使一些能力不如你的非人作为式神，可是神侍——却只有一个。整个钟家，只有一个。”
“是那谁吗？”钟晓研想起自己不知那人的名字，说得晦暗不明，希望周涛能够听懂，毕竟他是神——应该能听得懂吧？
“不是，”周涛却是摇头：“它不是钟家的神侍，只是……你爷爷收服的神侍而已。”
“钟家历代的神侍是谁？”钟晓研觉得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稍纵即逝：“为什么爷爷的神侍不是钟家的神侍，爷爷也是钟家的人啊。”
“其实，钟家的神侍大概在钟衍之后便背弃了钟家，”周涛看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知道了吗？”
钟晓研闭上嘴巴，以为他此时此刻要对不问而窥探他记忆的行为兴师问罪——虽然自觉无辜，但是毕竟是心虚的。
周涛依然还是那句话：“你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他顿了顿：“我想那名字应该也是钟衍留下的暗语，你到底要不要问。”
他的意思是她可以说出那个名字吗？说实话钟晓研有些“受宠若惊”——明明周涛应该是很讨厌人——她窥探他记忆的，这时候这么大方主动让她看，真是意外。
“你不是想看清楚钟衍的模样吗？”周涛朝她伸出手：“那么你问吧。”
钟晓研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还是将手搭上他手心：“钟家的神侍，是叫青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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