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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故人03
“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上多了两个转学生,大家要好好相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朝着周涛和狐艾笑笑:“对了,两位新同学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她指了指狐艾:“胡艾同学,你先来——”
“我……我……我……”狐艾似乎是没有见过这阵势,张嘴了半天,始终是没有下文。
“别紧张,”班主任笑笑:“我们的新同学有些害羞呢。”
狐艾的眼神往下边找寻钟晓研的影子,钟晓研拿手挡住视线,其实不想在学校里表现得她和新同学很熟悉——尤其是明知道狐艾和她那样的关系,加之周围人的激动,让她不想做那个帮忙解围的人——虽然这样,似乎违背了她答应狐鸾的事情,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若是狐艾都无法应付,钟晓研觉得即使自己帮忙,也做不了多少事情。
虽然答应了要帮忙,可是也不该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狐艾总要学会自己去适应这个人类的社会。如果一个非人太过依赖人类,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好吧,她就是在找借口,想用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阻止自己和狐艾太过于接近。
毕竟非我族类啊……钟晓研心内念叨着,想到自己其实也是异类,忍不住把目光移向了另外一个异类——
“他叫狐艾,”还是周涛开了口,眼神往下扫视了一周,面色冷淡:“我叫周涛。”
说着转向班主任:“我和他坐那边是吧?”等班主任愣愣地点了点头,他径自走下讲台到了角落空着的座位那里,狐艾也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跟在他身后。
许是从未见过这么简单的自我介绍,整个班上都冷场了一会,方才在老师提示上课了之后回过神来。
钟晓研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周涛是一脸的冰封仿佛生人勿近的模样,狐艾的脸几乎低到桌子下边去了,揉了揉额角,感觉有些头大。
沐冰倒是没什么顾忌,下了课就去找那两人说话。钟晓研目不斜视地看书,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晓研你认识两个新同学啊?”
“诶?”钟晓研有些愣神,许久之后反应过来:“在和我说话啊。”
见其他同学都一脸好奇,她虽然不解,却还是应了:“是,我和周涛是从小就认识的。”只是现在的周涛不是以前的涛子,她自己心里补了一句。
“那你怎么这么冷淡?”有人不明白了:“你们关系不好啊?”
“怎么会?”沐冰失笑:“他们可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哪里会合不来了”怪不得话题转到她身上,原来是因为沐冰,钟晓研释然,只希望沐冰不要什么都说出来就好。
沐冰似乎也明白钟晓研不想在这事情上多谈,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钟晓研只觉得困意袭来,也懒得理会周遭的嘈杂,趴着桌子打算小眯一会。
……
似乎是在做梦,视角似乎有点怪啊,明明看得到四周的环境,可是这么低的视线,是在什么地方呢?
“它既然是你的神侍,不该是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的吗?为什么跑了呢,”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合不来吗?”
似乎有些词儿比较熟悉,钟晓研发愣了一会,想起似乎曾遇到过同样的情况——所以,此时又是周涛的记忆吗?
“对啊,”应该是钟衍的声音,有些怅惘:“为什么要背叛呢。”
从钟晓研能看到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对方的下摆,钟晓研心里念叨着想让这人抬起头让她看看钟衍的样子,却始终不能如愿。
“你不是言灵吗?”那稚嫩的声音响起,似乎十分冷淡:“想要处置一个背叛了主人的神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何况你自己是言灵。”
“是啊,”钟衍幽然一叹:“可是我还是想给它一个机会。”
“你应该也见过它记得它身上的气息吧?”钟衍声音慢悠悠的:“以后你见了它一定不要记得告诉它,我给它一个赎罪的机会。”
“不要怀疑我的话,它一定会回来的,”钟衍的声音渐渐走远:“我可以预知所有的结局,它一定会回来……而且,将帮助我延续净化钟家后人血脉里的妖气。”
“既然能预知所有的结局,”钟晓研听到那小孩子的声音响起:“那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结局呢。”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了的啊,”钟衍的声音几乎消散得完全听不见:“既然做了那样的选择,便要有承担所有结局的觉悟……我一直……都很看的开的。”
“若有一天你再见到我的话,是不是还能认出我呢?”钟衍的声音悠远而寂寥:“毕竟,你是因我的关系,才会被禁锢在一个地方,不能死去,不能离开……你现在或许不恨我,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恨的吧?”
“你放心,”那小孩的声音冷淡:“人类的前世与今生,我们比谁都分得清。”
“百年易过,千秋难捱,”钟衍声音低沉:“若哪天你重遇故人,可别忘了你今日所说的话——虽然我明知,你总有一天会对我心生怨怼的,只望你真的记得,我是我,她是她。”
“你既是言灵,难道不知没有说出口的预言可能会发生亦有可能不会发生,但是说出口,便一定会发生,”那小孩的声音不解:“你便真的希望我怨恨你。”
“不是希望,只是看到了结局——或者说,从我一开始决定让你帮我做事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钟衍突然笑了:“欺神,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被原谅的罪责吧?我将会死得很惨,只是不知这样的死法能否消弭一些罪恶——钟家的血脉由我开始,将不再纯净,我将会因为一己私心成为钟家的千古罪人,这份罪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赎清的吧?”
“欺神……”小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嗬嗬——”钟衍的笑声奇怪:“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钟晓研的视线里,看到那方裙摆渐行渐远,视线终于向上,只可惜,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你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钟晓研感觉似乎被人拍了一下,瞬间跳起来,还将自己桌子和后面的桌子撞得直作响,将众人的目光一致引过来,沐冰的双手举着,有些错愕:“怎么了……我就是想叫你起来……快上课了……”
是她反应太大了,钟晓研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哑声道:“没事,睡着了,被吓着了。”
“刚开学第一天你居然就能睡得着,”沐冰很是佩服:“还睡得那么沉。”
钟晓研扯嘴一笑,想起沐瑶昨天来找她的事情:“对了,你小姑姑怎么了?”
“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沐冰无所谓地耸肩:“别和我说她的事情了,快上课了,不和你说话了,要不被逮着了可不好。”
钟晓研将脸放回自己身前,摸出纸笔,无意识地画着——既然沐瑶似乎也不想让沐冰知道她来找了钟晓研,那钟晓研自己还是不要和沐冰说吧,免得让沐冰继续讨厌沐瑶,毕竟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亲人。
亲人……钟晓研突然想起钟灵的名字,以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与她名字相像的那个人,她们会是她的亲人吗?即使血缘关系或许会很远很远。
爷爷和那个钟灵,到底是隔了多少辈的堂兄妹呢?又想起钟衍说钟家的血脉自她开始不纯,是否是从钟衍之后,钟家就自然分衍出两支,千年之后,得以重聚呢。
钟衍啊……
“你到底隐瞒了多少秘密呢?”她看着自己无意中描画出来的那个模糊的背影,轻轻问道:“要怎么样,我才能知道所有你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呢?”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周涛,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头侧向一边盯着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钟晓研也偏头看了看窗外,已经上课了,外边并没有什么人,那么,他在看什么呢。
对了,她好像又在无意中窥探了周涛的记忆呢——钟衍说他会怨怼,是否是因为这件事?钟晓研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生气,但是不悦是肯定的,她觉得最近自己还是不要去捋老虎须的好。
待到放学时分,铃一响,钟晓研便飞奔着出去:“沐冰我有事我先走了,你们先回去,就这样!”然后飞也似地跑了。也不理会沐冰一叠声地叫她,也不敢回头看周涛到底是什么神色——虽然那些坏事是钟衍做的,可是钟衍是为了帮她,这样一想,自己总觉得心虚,不敢见周涛。
一路小跑,目的地是钟乙的画廊,虽然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但是钟晓研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好歹周涛也是神,应该不会做这种没气量的事情——她自己都忘了她一开始便假设周涛会生气然后没志气的跑了,那时候怎么没想到周涛是神。
钟乙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钟晓研又不想这么快回家,便开了画廊的门想进去等钟乙一起回家。
画廊空旷,除了挂在墙上的画,还有从外边斜照进来的暮光,余下的什么的都没有。
钟晓研放轻了脚步,可是还是能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却还是带起细微的声响——
两旁的画,线条诡异,仿佛暗处的眼睛,在静悄悄地窥探着她。可是她细细看去,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其实从小到大,钟晓研都没能看得懂钟乙的画,左右不过是一些混乱的线条,画出来的东西看似有形看似无形,看似杂乱无章又似乎暗中契合着某些规则形状——反正,她就是看不懂,只是想起别人对钟乙似乎是颇多赞誉,有些无法理解——即使,钟乙是她的父亲。
她身后的门突然被风大力地吹开,钟晓研眯起眼睛,摸索着逆着风的方向想去把门关上,好不容易将门从里边锁上,画廊里却突然暗淡下来。
她明明记得天还没黑的,而且画廊里时时刻刻开着灯,虽然光线都不算明亮,但是也不至于一瞬间便如此地暗。
她想开门出去,却发现自己拉不开被自己关上的门。
空气中有种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不对劲了。
“嘻嘻。”
好多的声音,突然在昏暗中响起,暗处仿佛隐藏了许多人,偏偏,什么都看不到。
真的看不到,无论是人……还是非人。
钟晓研起身,想寻到声音的源头,那些画上的灯并没有熄灭,只是那光线比平时似乎又暗淡了好几分,若天黑那光线该是在黑暗中显得更明亮才是,可那光却是浑浑浊浊,仿佛被一团黑雾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一样。
在这样的光线之下,钟晓研盯着那些画,似乎看出了什么。
那些平时她看起来诡异的线条,此时却是无比的流畅,仿佛活过来一般,钟晓研眨眨眼,那些线条便变得生动起来,下一刻,在她脑中自动将画面补充完整——
呃……
钟晓研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将目光移开。
她眼前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人的脸。
面目全非,但是依稀还是可以辨别出那是人的形状,有点像是车祸后头部被撞击得血肉模糊的惨状,钟晓研干呕了好一会,什么都没有呕出来,只是觉得胃里发酸。
“嘻嘻。”
“她怕了呢。”
“她能看到我们呢。”
“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吧?”
“那个人想不到吧?”
“恶心是吧?”
“报应。”
四周的声音如潮涌一般朝她袭来,裹挟着怨气与怒意,钟晓研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的。
“放我们出来!”
“快放我们出来!”
仿佛被禁锢在牢笼里的野兽,死死撞击着四周的障碍,想要挣脱,想要被解救,可是到最后却无人愿意给它们救赎,所以最初的抗争变成了最后的无奈与怨恨,仿佛就算是死,也要带着恨意诅咒禁锢它们的人不得好死。
这恨意滔天,是冲着她而来的,还是冲着钟乙?
若是她,无所谓,可是若是钟乙的话——她不允许!
“你们是谁?”
钟晓研张口,看着空旷的画廊:“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那些声音一道响起,将钟晓研的耳膜震得生疼,她用手指压住疼痛的地方,听它们恨恨地道:“我们能做什么!”
“快放我们出来!”
“卑鄙!”
“无耻!”
“混蛋!”
“趁人之危!”
“无赖!”
骂人的声音此起彼伏,钟晓研却不理会:“你们为什么会被禁锢在画中呢。”应该是钟乙的杰作吧。
沉默。
钟晓研似乎明白了什么,更何况钟乙是她的至亲,她怎么可能会怀疑钟乙的做法:“想来,是你们咎由自取吧?”
“你才是咎由自取!”
不满的声音一道道袭来,冲击着钟晓研的听觉,她听到它们说——
“明明自己也不是人类,凭什么站在人类那一边!”
“你们胡说什么!”钟晓研不开心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怀疑钟乙的身份,钟乙是人类,她很坚信这一点。
“呸!”
“明明自己也是鬼,凭什么将我们封印在画中。”
“明明不过是最低等的鬼,竟然敢对我们下手!”
钟乙怎么可能是鬼呢,钟晓研摇头:“他是人类,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如此的坚定,恰恰是因心内的不安,
“呸!”
“他是人类,”钟晓研再度坚持:“他是人类。”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呸。”
钟晓研无言以对,只好道:“我不会放了你们的,如果被他禁锢……那一定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活该。”
四周又暗淡了三分,在昏暗之中,钟晓研看到无数的黑色烟雾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她想逃,脚上去好似被丝带缚住一般,无法动弹。
“能动了?”
“能动了!”
钟晓研闭上眼睛,有什么人在暗中与她作对,虽然那人并没有打算放出禁锢在画中的东西,不过却让它们——能够以无形化有形,伤害她。
是谁?
说起来钟乙的画廊四周也该是有禁制的,是谁未得到钟乙的允许,擅自进入,而且,钟乙画上的禁制,它也能稍解?
浓重的黑雾一点一点向她靠近,虽然很慢,可是一直都在缩短着距离。
这画廊中那么多的画,每一幅画中都有意识的话,那么来的“人”数,不会少。
被禁锢的恨意,在被松开禁制的瞬间喷涌出来,即使这被松开的禁制或许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即使这松开的禁制无法让他们逃离被禁锢的命运,但是哪怕是永生禁锢,也要拉一个人类做垫背。
何况,那人是仇人之女。
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的仇人之女。
何况,这人身上有来自仇人的血脉,也许吃了她,便能得到解脱的力量。
怎能不疯狂。
钟晓研感觉自己周身黑雾弥漫,许多的手向着她的口鼻而来,似乎要活活闷死她。
原本它们的形体对她而言造不成伤害,可是数量太多,即使是透气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也是会让人觉得难受的。
她想要呼吸,想要挣脱,可是那些东西虽然看似无力,实则强韧,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放我们出来。”
“不要。”钟晓研依旧是拒绝,她知道钟乙下的禁制对她而言解开并不算困难,何况她本身便是言灵,说出来的话皆有效力,只怕她无意识中的一个“好”字,便能造成大祸,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钟乙做事,一定有理由,即使没有告诉她,也一定是有理由。
“我不会把你们放出来,绝对不会!”她咬咬牙,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只要是我爸爸下的禁制,我永远都不会去动!”她不想做出让钟乙失望的事情,所以,她用自己言灵的力量,断绝自己会忤逆钟乙的任何可能。
无论她以后是否会变得强大,钟乙的力量,她永远不能对抗。
“居然是言灵!”
“一个鬼怎么可能会生出一个人类?”
“还是言灵?”
钟晓研听到耳边嘈杂,声音渐渐远去,终于能够呼吸能够睁开眼睛,她看着四周:“我以言灵的身份诅咒,你们谁妄图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便将形神俱灭,再不能存在于这世间。”
她知晓自己的能力之后,很少用到言灵的力量,可是她也明白,她身边的人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么,便要阻断所有可能暴露的可能。
反正,若是它们安分守己,或许钟乙会一直将这些画保存着,它们不死,也不会灭亡,其实对于它们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赎罪。她不会干涉钟乙想要做的事情,永远不会。
所以,只要它们保守秘密,不说出去,那么,她所下的诅咒,永远都不会有生效的那一天。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光线也变得正常。
钟晓研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并没有沾上灰尘,可是她习惯性地拍到着。
大门在她不远处被打开,一道黑影站在门外,身形高大,炎炎夏日里裹在厚重的衣物之下,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你是谁?”钟晓研冷喝出口,同时又觉得那人似乎有点眼熟。
“故人。”男人的声音,很冷,仿佛冬日的寒冰。
“故人?”她想起钟衍的话——“若哪天你重遇故人”——是眼前这个“人”吗?她不敢妄下断言:“你是钟衍的神侍?”
“神侍?钟衍?是谁?”那人似有疑惑:“我是青川的神侍——抑或者说,他的仆从。”
“青川是谁?”想要眼看着他身形消散,连忙喊道。
“青川?”那声音虚无缥缈:“我的主人,我的仇人,你的血脉之缘。”
“我的血脉之源?”钟晓研喃喃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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