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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入世02
钟晓研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似乎不太妥当，看了周涛一眼想帮他说句话，周涛自己却是神色淡然地点了头：“好。”
轮到钟晓研无话可说了，偷偷打量了周围一眼——算了，等有机会再问周涛到底为什么好了。
“不是我说，”周阿姨尝了一下桌上的点心：“小胡你手艺可真好，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跟你讨教一下。”
“好，”狐鸾笑眯眯的，看了周涛和钟晓研一眼：“我到府上——你家教你？”
周阿姨刚想要答应，周涛却道：“没有妈妈你做的好吃。”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这孩子！”被自家小孩夸自己的手艺好，周阿姨自然是高兴，不过毕竟这是在别人家，礼数总不能少，因而转向狐鸾道：“别理他，他知道什么！他又不会做！”
“会吃就行了嘛！”钟晓研见周涛眼睛看向狐鸾，似有不快，连忙插话道：“我也觉得周阿姨你做的东西最好吃了，大概是吃惯了所以最合口味吧。”
“这两个死孩子！”周阿姨这下是再没有话可说了，只好转向狐鸾道：“让你见笑了呢，小孩子的脾气，就是有点怪。”
“没什么，”狐鸾收回看向周涛的目光，又向着周阿姨笑道：“我家小艾也是这样。”
才……怪！钟晓研心里腹诽着，看了一下一脸羞涩的狐艾，懒得揭穿狐鸾的睁眼说瞎话。
“对了，你们几个都是同龄人，肯定不想在这里陪我们聊天，都出去玩儿说会话认识认识，”周阿姨开始赶人了：“小艾是新来的，肯定不熟悉四周的环境，你们带他熟悉一下。”
离开这里，钟晓研是求之不得的，连忙拖着正吃得正欢的沐冰起身——她自己可不敢吃狐鸾这里的东西，毕竟心有余悸。
“吃了我家的点心，便是我家的媳妇了哦。”
“吃了我家的点心，便是我家的媳妇了哦……”
小时候听到狐鸾说的那句话，经过上次抓错人事件之后，钟晓研至今仍感觉到不安，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怎么那么像威胁呢。
钟晓研心里呸了一声，她怎么那么怕狐鸾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管怎么样，和非人有太多的关联似乎并不是好事，钟晓研的目光忍不住移向自己身边的另一个非人——
“如果你不想，可以开口拒绝的吧，”让沐冰支开了狐艾，钟晓研这才望向神色不愈的周涛：“若你开口说不，周阿姨想必也不会强逼你。”
“是不会，”周涛神色无异，突然正对着他，很严肃地道：“你觉得，我在你们的眼中，应该是怎么样的人呢？”
钟晓研明显发愣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抬头打量他——她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周涛的模样，记忆里停留着的，始终是十年前涛子的模样，现在细细一看，他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轮廓里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小男孩的痕迹，是长大了抑或者是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个安静得有些阴郁却不失帅气的青涩少年，可是钟晓研明白他想问的绝对不是他的外表，钟晓研闭上眼睛，周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在钟晓研心里，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人过啊。
若是把他当做人类的这个年纪的少年的话——
“懂事，孝顺，做事沉稳……”钟晓研回想起邻居们给周涛的评价：“总之，还算是个好人吧。”
“孝顺，”周涛点点头，放过她，身子偏到一边：“既然如此，你觉得一个孝顺的孩子，应该违逆父母的期望吗？”
钟晓研仔细看他：“可是你又不是人类，何必按照人类的期望而活。”
“既然选择了以这种状态存在，便应该遵守这个本体所存在的社会的法则——”周涛不置可否：“不是吗。”
“你也是要和他们一样入世吗？”钟晓研想起钟乙的话，有些不解：“他们是不得已，你又不是。”
“我一直都在此处——”周涛顿了顿：“谈不上什么出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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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日升日落吗？”
“天光云影，每一天的所见都是不同，可是再怎么不同，看了几百年，还是会看腻了的。”
这是谁的声音呢？有点熟悉，可是的确是没有任何的记忆的。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有道女子的声音响起，虽然突兀，可是并不刺耳：“要知道，虽然你活了很多年，可是按照你们的年龄来说，其实不过是幼年，你还有长久而无尽的生命，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厌世，那么长久的岁月，你要如何度过呢？”
“那又怎样呢。”
果然是小孩子的脾气啊，钟晓研笑，只是不知道是谁。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好好的和周涛说着话，许是太阳太大太刺眼，便觉得有些头晕，等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只是意识，其他的任何感知似乎都全部被隔绝，只能感受到一片漆黑。
那些对话，是突然在脑海里响起的。
看不见，摸不到，虚空的世界，只剩下虚无缥缈的声音。
“如果真的觉得了无生趣，不如入世吧。”那女子的声音软软的：“这样的话，或许就会好过一些吧。”
“有什么所谓呢，”小孩子的声音似乎对于这个提议不怎么感兴趣：“人类一点都不好玩，随随便便就老了死了呢，太脆弱了。”
“可是即使脆弱，你不是还是同样很羡慕吗？”“哗啦——”水声响起，哪来的水声，说话的两个人是在水边的吗？钟晓研正疑惑着，便听见那女子的声音道：“既然这样，我来帮你把。”
“你？”那小孩子的声音似乎很是狐疑：“你也不过是人类而已。”
“别小看我啊，”女子轻笑：“我是言灵啊。”
言灵……钟晓研听到熟悉的词，稍稍发愣，言灵……那个人不会是她，所以，那是……钟衍吗？
她是否无意中唤醒了钟衍的记忆？
这应该是钟衍的记忆吧？
“可是你还是人类啊，”小孩子的声音依旧带着疑惑：“而且，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又怎么能帮我呢。”
“嗬嗬——”那个人应该是钟衍吧？钟晓研听到她笑声里明显的不自然：“揭人伤疤很伤人的呢——即使活了几百年，果然还只是小孩子而已，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情绪。”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平静，仿佛无波的河面：“可是，你自己愿不愿呢？”
沉默，良久的沉默，久到钟晓研以为不会再有声音响起的时候，终于听到那稚嫩的声音道：“要怎么做呢？”
“那么，帮我一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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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晓研如果有一对长耳朵的话，此刻是恨不得将耳朵竖起，想听钟衍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段记忆似乎在此处断开，钟晓研怅然若失之间，突然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随便窥探别人的记忆是不道德的。”
是周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钟晓研的意识似乎也回到了身体里，睁开眼，身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周涛，阳光依旧刺眼，让人有些晕眩感。
“我以为，那是钟衍的记忆呢，”钟晓研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你的记忆啊。”
“你看到了什么？”周涛的眉头轻轻皱起，有点像是那种有洁癖的人被人不小心碰到之后露出的嫌弃表情，又像是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小狗。
如果他知道此刻钟晓研对他的形容词是这样的话，估计那表情会更丰富吧？
钟晓研笑了笑：“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重音落在“看”字上，见周涛似乎舒了口气，随即笑道：“我只是听到了一段对话……”见周涛神情稍稍戒备，“应该是钟衍说的吧，她让你帮什么忙呢？”
“只这些？”周涛神色彻底放松了：“没什么。”继续便会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办，钟晓研觉得自己现在很想惹他——
“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挺小孩子气的，那时候你多大？”钟晓研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天生便是这般冷的性子，原来你也有过童年啊。”
而且是黑历史的童年，看他稍稍有些发红的脸就知道了：“你被钟衍骗了吧？”
钟衍那语气，她终于想起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狐鸾每次骗人的时候也喜欢用那语气，只是钟衍不需要太多的语气助词，仅凭话里的意思，便有足够的诱惑，如果她猜得没错，那断掉的后半截话，应该是钟衍的条件，只是，到底是什么条件呢？
真想知道啊……
看了周涛一眼，他应该是不会主动招认的。
钟晓研有感觉，如果她知道钟衍到底让周涛帮忙做了什么的话，许多问题应该都不再是问题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知道啊——继续窥探周涛的记忆？
“你说我偷看你的记忆，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就听到的那些声音的，”钟晓研看向他：“不如你告诉我原因，我以后小心就是了。”
“无所谓，”周涛面色恢复，避开她的目光：“只不过是钟衍做的恶作剧罢了。”
“她是言灵，对言契的运用自是比别人来得熟练，”周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所以没什么奇怪的。”
“言契？”可是他高估了钟晓研的理解水平：“言契是什么东西？”
“言契顾名思义便是一种语言的契约，或者用现在的话来说有点像是催眠或者暗示，某些特定的词语作为暗语，当被说出的时候便成为一把钥匙，打开一些被封住的东西——也许这是钟衍特意想要留给你的提示吧，抑或者是她到底对我还是有所保留的，”周涛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言契是言灵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的能力，原来不是。”
他至于顺便损贬自己一通吗？钟晓研看了他一眼：“所以刚才的暗语是‘入世’？”
她以为自己猜对之后，再说出那个词便能够继续窥听自己没能听完的话，可是等了许久却是没有反应：“猜错了？”
“应该没错，不过所谓的言契也许只能用一次罢了，”也许是知道钟晓研没能成功，周涛心情似乎很好：“如果任何的能力都没有限制的话，那这世界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这么多年里我不信你就从未说过也没听过那些可能被钟衍设了限的词，”钟晓研是不信的：“居然还能被我遇到、恰好知道——不太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周涛道：“既然她是言灵，自然会猜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所以也许不只是言语的限制，也许还有人的限制呢——如果不是特定的人，那些暗语说再多次，也不会有用的吧。”
“那么——”钟晓研不想纠结这问题了：“你答应了她什么？你入世，到底是帮钟衍做什么呢？”
她想起听到的钟衍的语气……像极了狐鸾每次骗人的时候常用的语气，不过钟衍说话没有那么多语气助词——那么……钟晓研有些了然：“你被钟衍忽悠着做了什么事呢？”
“忽悠？”周涛似乎是愣了愣：“的确是忽悠呢。”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开口了。
“狐艾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周涛转移了话题，看向不远处正说着什么的两人：“钟叔叔会处理好的。”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任何非人的要求最好还是不要答应的好，”周涛神色十分的不赞同：“你以为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背后牵扯的，可能是你无法想象的。”
“有什么麻烦的，”钟晓研不理解：“不就是到人类之中生活吗？”
“如果在以前，或许没什么，”周涛心情似乎还算不错，肯和她多叨叨几句：“在任何户籍严明的时代，突然有陌生人进驻，即使人类不往非人身上想，往往也会引起注意的。”
“以前非人相对于人类是强势的存在，可是如今却不是——除非是强势到可以避开人类任何法则的非人，否则一般的非人还是宁愿选择遵守人类的规矩的，”周涛起身：“你以为只是简单的一句敷衍，可是钟叔叔却是要为了你一句话忙忙碌碌四处奔走——毕竟以你的社会阅历，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狐鸾找你，本来的目的便是钟叔叔。”
“有没有那么麻烦？”钟晓研不怎么相信：“以非人的能力来说，不就是想怎么就怎么的事情吗。”
“当然麻烦，非人入世，比如说狐艾——学籍、户籍……既然选择了入世，便要遵守人类的规则，还要随时受到来自人类专职管理他们这种情况的机构的考察监视记录在案——”周涛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就真的那么简单。”
“这些东西，不能够使用他们本来的能力伪造吗？”钟晓研还是有些执着：“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只是小事吧？”
周涛似乎懒得与她争辩：“随你怎么想。”
“那么你呢？”钟晓研看向他：“这些是你经验之谈？你也经历过这些？”
“不是，”周涛轻轻摇摇头：“我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
“对哦，”钟晓研若有所悟：“你是神来着。自然不能和其他非人相提并论。那么那什么管理的地方，有你的档案吗？”
“不是，”周涛并不看她：“我不在人类的任何记录里，或者说……在人类之中，我只是人类，甚至连异能者都算不上。”
“因为……”钟晓研看着他的背影：“占据了涛子的躯体，取代了他的人生的缘故吗？”
“他的人生早就结束，”周涛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大可不必总是把我当成鸠占鹊巢的贼。”
“又或者，你宁愿这躯体腐烂，宁愿你所认识的那个人真的死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你宁愿看你敬重的长辈因为丧子之痛而受折磨？”周涛连头都不回：“其实我本没有必要跟你解释这些，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于原本的周涛，我没有任何的亏欠，反而是他欠了我许多，几辈子都还不了。”
“我当然知道……”钟晓研轻轻叹气：“只是怕是一辈子都接受不了。”
“很多事情，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在很多年前，或许早就被注定了的，”周涛回头看了她：“既然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事物，心便应该比普通人强大，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接受，只要你能够承受不至于崩溃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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