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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入世01
“这是沐冰。”坐在长桌子的一边，看着两个互相凝视的“人”，钟晓研感觉有些不安，指着沐冰向蛛儿介绍道：“她是我的朋友，蛛儿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是蛛儿。”又指了指蛛儿向沐冰介绍道：“就是你那天镜子里边看到的……”她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名词给咽下去了。
“好了，现在认识了，又都能看见，蛛儿以后你就不用躲着沐冰了——”又笑了笑，转向沐冰：“蛛儿泡茶的手艺很好哦，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夸我这里的茶好，其实都是蛛儿——”
她有些发愣地看沐冰瞬间跑去吐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泡的。”
“沐冰你怎么了？”不放心地跟到沐冰身后，看她在洗手间吐得十分难受：“吃坏东西了吗？”
“呃——呕——”沐冰始终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就是因为这样感觉胃越发的难受：“我刚刚喝的……也是她泡的？”
“是啊。”钟晓研不明所以：“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可不会泡茶。”
沐冰又继续干呕，实在是没东西了，这才漱了口：“她怎么泡的……她是……蜘蛛精啊。”
钟晓研原本想要安慰她的，但是想起自己当初看到蛛儿的真身的时候哈希也是这反应，便有些理解了：“没事的，她不会害人，而且她泡茶的时候是人形的……”嗯，不行，好像她也有点不太舒服了——她之前只是想到蛛儿的模样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让她做事总有虐待童工的罪恶感，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出来的时候，钟晓研和沐冰神色都不太好，倒是看见钟乙捧着杯子，怡然自得的模样。
“钟叔叔啊……”沐冰有些小心翼翼的：“你不觉得这茶……有些怪吗？”
“你要试着习惯。”钟乙神色淡然：“当你能够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之后，淡然处之，才是最好的表现方式。”
“这个世界远没有你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充满危险，以前你看不见，所以我不苛求你什么，既然现在你能够看见，那么你总要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他看向沐冰，神情严肃：“否则，你不仅是害了自己，更会害了你身边的人。”
“我不想拖累晓研……最终会拖累晓研是吗？”沐冰看了看蛛儿，咽了咽口水，忍住想要作呕的欲望：“我会适应的。”
“没事，慢慢来。”钟乙神色和缓：“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是蛛儿……请相信她绝对没有任何坏心的。”
钟晓研想起一件事情——
“爸，你见过这房子里边另外一个成精的非人吗？”她想起那些小妖怪们抓错人的那一晚，所有人都被挡在结界之外，可是却还是有人侵入，带走了沐冰。
“怎么了？”钟乙不明所以，看了她一眼把目光投向蛛儿：“是他？”
蛛儿摇了摇头：“我没有感知到他进来过……附近也没有他的痕迹，想来他早就已经走远了吧。”
“但是这结界除了我们以及我们认可的人之外，便只有普通人类能进来——普通人不会不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被我们认可的人……又不可能做这种事。”钟乙分析了一下：“他的嫌疑最大——算了，不纠结这个，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
“狐狸？”蛛儿嗅了一下：“狐狸在外面呢。”
钟乙愣了愣：“我说的是比喻而已，不是真的狐狸。”
“不是啊，狐狸真的在外边啊。”蛛儿抓了抓他袖口，指着外边：“狐狸来了呢。”
钟晓研想起来了——昨晚上狐鸾的那些话，她不会来真的吧？
起身和钟乙走出去，见打扮得和常人无异的狐鸾与狐艾站在门外，恭谨的样子倒像是礼貌十足，然而钟晓研每每想起狐鸾用很温和的口气说出威胁她的话来，无论如何是无法释怀的。
“你们好。”狐鸾站在外边温婉的一笑：“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哦。”
钟晓研看到远处原本空下来的房子似乎已经被修整好开始住人，觉得怪异：“你们真的要到人类中生活啊。”
原本想要装作普通人类不曾料到钟晓研直接点破，狐鸾也不恼，依旧是温婉的笑容：“是的哦。”
她突然笑得将眼睛眯起来：“对了，你们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啊？”钟晓研不明所以，刚想迎客，钟乙却打断了她——
“不用了，既然是邻居，那我们去你们那里看看，看是不是能帮得上什么忙的。”
狐鸾的面色僵了一下，笑容很快恢复正常的弧度，看了钟乙一眼，又看了看钟晓研：“那好吧，欢迎哦。跟我来吧。”
钟晓研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钟乙打断她的话，她肯定不经思索便开口答应让他们进来了。
尤其是经她的口答应的话，更是了不得——说起来，上次叶先生那事情真是惊险，幸亏叶先生不知道她是言灵，也幸亏那时候她的能力还没有显现，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钟晓研看了看狐鸾的背影——差点儿就着了道呢……请他们进来，就等于是给了他们出入这结界的许可，那无异于是引狼入室……或者说引“狐”入室——还是不止一只居心叵测的狐狸。
回头看了身后的院子一眼——爷爷一辈子想要保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可是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让别人破坏的。
钟晓研常常会好奇，如果非人们住到人类之中，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世界纷纷杂杂，红尘之中，多少异类混迹其中，与人类相处，学着人类一般生活。有时候，一些非人比人类还要像人。
钟乙说，非人混入人类之中，那叫“入世”。
以前，非人们入世是为了修炼，可是而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前人烟稀少，非人们占据明川大山洞天福地所居，远离世俗纷争，远离人类干扰，而如今，到处都挤满了人，但凡是好看或者有用的——要么被开发成旅游地，要么被开采，非人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只好混入人类之中，在人世的夹缝之中生存。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他们是弱者，”钟乙轻声道：“无论何时，即使他们再弱，比起人类来，还是强势许多——若不是生存必须，人类还是不要惹它们为好。”
“那么什么叫生存必须呢？”钟晓研不明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钟乙顿了顿：“如果他们没有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来，便由着他们吧。”
“那么如果他们伤害人类呢？”钟晓研想了想：“消灭……吗？”
“谁知道呢，”钟乙轻轻摇摇头：“无论如何……这些事情，或许轮不到我们来管，别担心。”
“爸，像你和我这样想的人，终究是少数吧？”钟晓研闭眼：“别人难道不是‘宁杀错不放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我们……”钟晓研微微仰起脸看他：“是异类中的……异类吗？”
“没关系。无论做什么选择——”钟乙淡然一笑，指向心口处：“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说着遇见其他人，不着痕迹地和那些人打了招呼。
钟晓研站在那家的大门外，抬头看向屋顶——人类和非人的居所从外边看若是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要怎么分辨到底是人的居所还是非人的居所。
当非人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外貌，如何从外表分辨出——对面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人呢？
真是个难题啊。
问心无愧？人要怎么样，才能真正的无愧呢？
钟晓研偏着头看那房子里的热闹，有些止步不前。
刚想进去，发现有另外一个人也和自己一样，抬头望着屋角，神情是若有所思。
周涛。
似乎是意识到钟晓研在打量他，周涛收回沉思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房子，犹疑了一下，这才进去。
钟晓研愣了愣，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进去。
虽然这房子年代有些久远，不过占地倒是挺大的，里边也很热闹。
周围的邻居也来了很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钟晓研细心看去——来的，可不只是人呢。
有小妖怪化作了人类小孩子的模样，混在其中，若不是钟晓研记性好想着自己并没有在云梦镇遇见过那些小孩子，又忽略掉他们身上不属于人类的气息，怕是会以为只是小孩子顽皮喜欢热闹跑来玩呢。
而钟晓研终于明白周涛在外边犹豫的原因了。
即使披着人类的身体，可是说到底，神永远是神，这一点，无法更改。
神是大于妖的存在，即使不显露身份，可是不管怎么样，积威已久，由不得那些小妖怪不慎重。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这样，所以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进来——从进门开始，便不断遇到小妖怪向着他行礼，恭恭敬敬，若不是周涛皱眉摇头，只怕免不了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力。
钟晓研忍不住多想——别人看到这些“人”对周涛的恭敬，会不会忍不住发问，那些小妖怪又是口无遮拦的，会不会忍不住就将周涛真实的身份说出来，然后，引来所有人的侧目，议论纷纷……
周叔叔和周阿姨若是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呢？
她心里从未承认过周涛这个人的存在，因为她自己明白周涛不是她认识的涛子，可是他的存在毕竟安慰了周叔叔和周阿姨，让他们不至于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他们有机会继续享受天伦——若是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打破了的话……钟晓研不知道会如何。
狐鸾应该是没有想到周涛居然回来，神色明显僵了一下，尔后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向周涛和钟晓研的方向：“河——”
“不要客气，既然是邻居，和其他人一样，唤我涛子便好。”周涛话倒是接得很快，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的非人一眼，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腼腆懂礼貌的少年，钟晓研却是听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的。
既然选择到人类之中生存，便要适应人类社会的法则，这些非人活了那么多年，不会连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得，之所以做出茫然无知的样子，不过是想试探周涛的底线罢了。
钟晓研突然很想知道，周涛到底有多厉害。
只是她不会那么不识好歹去试探周涛，因为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即使周涛捉摸不透，但是若是想要对付她这样的，怕还是轻而易举的。
狐鸾或许比她厉害一些，比这房子里其他的小妖怪们厉害一些，可是钟晓研相信，单是狐鸾的话，她还没那个胆去招惹周涛。
那么，狐鸾的凭借，应该便是那个钟晓研同样捉摸不透的狐晏了。
对了，狐晏并没有出现，这一点，让钟晓研觉得有些怪异。
四处看了一下，正莫名其妙间，听到周涛在一旁轻声说了句：“走了。”钟晓研连忙回过神，跟着他进去。
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像是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啊——他说一句话，她就得老老实实听着，不敢反驳。
“算了。”钟晓研衡量一下，明白自己想太多——其实啊，在小妖怪们的眼里，能被大神支使着去做事，能被大神允许跟在身后，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事了呢，看周围那些畏畏缩缩却又带着几分欣羡的目光就知道——估计小妖怪们眼里，她只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呢。
虽然周涛说了不让他们表现得太明显，但是狐鸾似乎还是想把周涛迎向上座，周涛眼神四处游移了一下，看到周叔叔还有周阿姨正和钟乙在一块，朝着狐鸾点点头便过去了。
周阿姨见到周涛似乎挺开心的，拉过他：“快过来，小胡家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呢，你快和人打打招呼。晓研也过来。”
钟晓研没料到她会叫住自己，原本是低着头跟在周涛身后的，此时一抬头，便看到了正被周阿姨拉着手的——狐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狐鸾那么厚脸皮的妖在一旁言传身教，狐艾却好像没有遗传到狐鸾半分的“优点”，永远都是一副怯弱羞涩的模样，让人感觉十分的不适应。
“小狐？”钟晓研挑挑眉，不会是和她想的那样吧：“狐狸的狐？”直接用真身的姓氏真的没关系吗？
“晓研开什么玩笑呢，”周阿姨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是古月胡，哪里会有人姓狐狸的狐啊。”
钟晓研心道阿姨你对面的就是啊，面色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开玩笑的么。”
既然是同龄“人”，周阿姨自然多想了：“对了小艾你学校转好了吗？读几年级了？是要在这附近读书吗？”周阿姨倒是热心。
“不呢，”眼见着狐艾几乎要冷汗涔涔招架不住，狐鸾连忙过来：“我们只是在这边短住一段时间，等开了学要转到晓研在的那个学校呢。”
“劳小钟先生您多费心了，”说着她转向钟乙：“真是谢谢了呢。”
钟晓研有些讶异，什么时候这事情和钟乙扯上关系了？
似乎见她要开口，钟乙将手压在她肩膀上示意她不要说话，转向狐鸾，神色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用客气，都是‘邻居’嘛。”
“要转到晓研在的学校啊？”周阿姨不明所以，沉思了一会：“是啊，晓研那学校比较好——快高考了呢，对了，涛子你也转到那学校去，那里的老师都是有名的，比较有把握。”
周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拒绝，周阿姨却是拍了板：“就这定了。”
钟晓研回过神来——这么说……开学之后她要多两个非人类同学了吗？
想想就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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