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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心镜02
不是……
不是……
依旧不是……
第四个也不是——加上她的话，一共有七个人误入了鬼市之中，前边四个人毫无知觉，正兴致勃勃地逛着街市，钟晓研犹疑过要不要告诉那几个人真相，可是怕别人不信，更怕惊动了周围的非人。
对不起——她心里道歉道，她是有私心的，她害怕别人不相信她害怕惊动了那些非人，害怕出现混乱——还有两个人她还没有确认，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那些非人们并没有现出任何的恶意。
她知道所谓的没有恶意只是她个人的揣测，她承认这是她不想惹事的借口——不管怎么样，看了最后两个人，不是沐冰的话再做打算。
其实……钟晓研咽了咽口水，不管后边那两个人之中有没有沐冰，她看着四周的非人都觉得心里发憷——如果它们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她还是不要理会了吧？何况，这四个人之中，有两个男人看起来绝对不是普通人，想来若是真的出了事，那两个人应该也是能应对的，这样安慰自己，总算让自己的愧疚少了两分。不过虽然那两人或许有可能是她的同类，钟晓研并不打算上前去攀谈，即使能看得见同样的风景，也未必就是可以同行的人吧？何况于她来说，找到沐冰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越是接近答案，心里越是没底，感知到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人就在自己的右边的方向，钟晓研虽然不安，还是上前。
穿越过重重“人”海，凭着那一点感知接近了那人的方向，那是一处很热闹的小店子，钟晓研想不起来白天真实的街道上那个店子是卖什么的，只是知道眼下这里这个店子卖的是镜子，而且——看起来都是古物，但是店子里边却没有“人”光顾，只有一个消瘦的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可钟晓研知道那是沐冰，心中积攒了许久的不安终于卸下来——找到她就好，找到她就好——钟晓研心里不断念叨着，想要上前去，却被“人”挡住了视线。
她心里焦急，之前过来的时候刻意不让自己碰触那些“人”，现在被挡住不能上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伸出手便要推开那些“人”。
入手之处，是如同丝一般的触觉，冰凉且不真实，所有的力量仿佛用在了棉花之上——或者更像是挥了空，因为没有防备，她差一点没稳住自己的身形，身体踉跄了一下，好在没有摔倒。
原来这就是鬼，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最适宜它们的地方，依旧是没有完整的实体的，依旧只是虚幻之影像。
太可悲，若是人最后的归途是这样的话，何其之悲凉。
她发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听到被自己推开的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有术师混进来了啊！”钟晓研回过神来，看到哭喊着的那人身体上焦灼了一块，并没有闻到气味，只是那人的哭喊太过于惨烈，让人不注意都难。
术师？说的是她吗？钟晓研盯着它身上的那块痕迹发呆——那里好像是她先前碰到的地方？
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眨眨眼，看到许多的“人”向着她围过来。
它们打量着她，议论着她，钟晓研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可是它们的神色似乎并不友好，原本想要上前去找沐冰的，现在似乎要延迟一下，否则若是它们不敢找她麻烦，找上沐冰了怎么办。
她希望这里那么大的动静，那些人挡住了自己，沐冰看不到自己就好了，可是却总是失望，沐冰惊奇的声音响起：“晓研，你怎么跟过来了？”因为那店子比较高，沐冰刚好站在台阶之上，一眼便看到了钟晓研。
所有目光都移向了沐冰，沐冰还兀自不察，看钟晓研面上有些奇怪，不解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啊！钟晓研欲哭无泪，眼见着有“人”要往沐冰那里去，连忙推开身边的障碍物，跑过去拉住沐冰：“跟我走。”
“呀，她们又想跑呢。”
“每次看到她们她们都要跑啊。”
“逃跑很好玩吗？”
“谁知道啊。”
“钟家那小丫头不仅凶，还很无聊啊。”
一听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便知道是森林里那群小妖怪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说谁无聊呢，她再无聊也没有它们这样闲着好么！
一眼便看到了白羽，钟晓研不管不顾，一手拉着沐冰向前，伸出手抓住白羽化作的小男孩：“带我们出去！”
“不准听她的！”周遭的声音叽叽喳喳，很是不忿，那些被她碰到的鬼物凄厉的怪叫声她不想理会，她只是知道，她必须带着沐冰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白羽的神色很是迟疑，他是妖怪，倒不像鬼物那样害怕钟晓研，任由她拉着自己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上铺满了“人”，那边的人都是七嘴八舌的，说了那么多反正就是不准白羽帮忙——
“不要帮她！”
“就要看她急死才好！”
“就是就是，给她点教训！”
“看她还敢不敢那么凶！”
可是白羽的神情好像明显是偏向钟晓研的，只是那一边的力量他无法挣开。
妖物比起鬼物来，要厉害得多，所以即使这边这么拉锯着，被钟晓研碰上的鬼却都不敢上前来找麻烦——虽然这些小妖怪的力量其实微不足道，却原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这样一想，钟晓研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离开这些小妖怪身边的了。
正僵持之间，感觉最后一缕人类的气息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钟晓研看了看四周，那两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人类男性在人群之中观望着什么，似乎也并不打算上前来。另外两个应该是普通人类的女性也好奇地凑过来，这下，人都齐了。
“人类的味道啊。”
不知道是谁，突然幽幽地开口。
除了还在靠近的最后一人之外，加上钟晓研，六个人类靠得很近，人类的气息太过于浓厚，想要不被发现都难。
钟晓研的心“咯噔——”了一下：那语气是怎么回事？人类的味道怎么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钟晓研看着那些人脸上的狂热，感觉事情正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那些鬼物，居然想用活人来做献祭吗？
好在另外那两人似乎并不简单，护着另外两个普通人是绰绰有余了，钟晓研心中发急，明白这些小妖怪虽然一直都说很讨厌她，但是其实从未有实质性地伤害过她，于是朝着那四人喊道：“到我们这边来！”
似乎是人类术师的两个人迟疑了一下，好像并不怎么愿意相信钟晓研，只是他们对于越来越多的鬼物也是疲于招架，想了想，还是护着那两个人来到钟晓研她们身边。
甫一进入小妖怪们的范围，那些鬼物便不敢再靠近，只是围成了一个圈圈，想要出去，似乎很难。
场面再度僵持起来。
那两人对于惹事的钟晓研似乎很是不满，冷哼了一声道：“和妖怪们这般亲密，完全没有作为一个人类术师的觉悟。”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术师好吗！钟晓研心里对于那两人对她的偏见是不太乐意的，只是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索性便沉默了。
“呀，这两个人类术师好大的口气。”
“是啊是啊，我看他们还比不上钟家的小丫头呢，居然就敢这么说话啊。”
“别人愿意和我们接近关他们什么事啊，有本事他们不要过来啊。”
“对啊对啊，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比钟家的小丫头更讨厌啊。”
那两个人听着小妖怪们的胡言乱语，面色有些发红，瞪了钟晓研一眼，闭嘴不说话了。
另外两人瑟瑟发抖：“怎么办，他们好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他们”是指的是那些鬼物还是身边出言不逊的小妖怪们——不过似乎是后者比较大，因为原本她们是靠近小妖怪们身边的，眼下倒是往钟晓研这边靠过来了。
钟晓研无暇理会这些，眼下是个僵局，想要打破的话，似乎要看正靠近过来的第七人是什么情况——如果只是普通人类的话，这依旧是个死局，若是和那两个男人一样是术师类的人物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还有一线生机压在了身边的小妖怪们身上，钟晓研不是不肯完全信任它们，只是毕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不是同类的它们身上——虽然她的同类也并不怎么可靠——要知道，妖怪们的行事向来是随心所欲，帮或者不帮，真的是无法预知。
白羽涨红了脸，终于挣脱了其他妖怪的束缚，站到钟晓研身边：“等会我说可以了，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跑。”
“我们？”钟晓研有些讶异，不过还来不及回答，因为第七个人已经赶到了。
是周叔叔。
“周叔叔！”钟晓研很是开心，周叔叔在，说明周涛或者钟乙应该也是在附近的，钟晓研知道这个僵局已经算是解开了，不由得便放下心来。
果然见到周涛和钟乙从“人”群中走出来，周涛不过是挥了挥手，所有的鬼物和小妖怪们都瞬间散去了，他面色十分不好，钟晓研咬了咬嘴唇，后退了几步，知道自己又给周涛添麻烦了。
既然他们也在这里出现，说明他们也找到了沐冰，虽然比她慢了一步，可是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把沐冰带回去了，她这一出来，只是添麻烦而已，而且若不是她，或许也不会这么热闹，也不会让其他人也陷入危险的境地。
白羽没有走，眼睛一直看着钟乙，钟乙叹口气：“你也在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我把你们到这里来的。”白羽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又抬起头：“在鬼市之中，你就能看见我的样子了啊。这样就够了，我带你们去找出口出去。”
他似乎很开心呢，钟晓研叹气，和众人跟在白羽身后，走了几步，光线顿时暗了几分，还未察觉，他们便已经离开了鬼市。
周涛消去其他人类包括周叔叔还有沐冰的有关于鬼市的记忆，然后转身便走。
白羽朝他们挥了挥手，目送他们回去。
其他人还没有吃晚饭呢，他们别了其他人径自回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些人应该不会记起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这样也很好。
其他人走在前边，钟晓研和钟乙走在后边，看了白羽一眼，钟晓研叹气——钟乙是真的不打算说出真相了吧。
等等——
在鬼市之中，加上她，一共有七个人类，除了她之外，她感知到六道人类的气息，四个人类加上沐冰加上周叔叔，已经满了，那么既然钟乙在场，为什么她感知不到钟乙的气息？
一整晚，心乱如麻。
几次与欲言又止，都被钟乙打住，直到回到了老房子那里，依旧还是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心内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吧，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回答呢？
沐冰似乎也很累，早早便睡下了，钟晓研看着她身子缩成一团，叹了口气，不知道当初起意让沐冰陪着自己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沐冰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体质很怪，总是容易招来一些东西，而且很多时候往往是恶性循环，她体质越差，招来的东西越多，而招来的东西越多，体质也越来越差——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带着沐冰回来从而害了沐冰。
明明很累，可是心里藏了心事，怎么都睡不着，半夜听到外边有动静，知道是钟乙起来了，钟晓研想都没想，立刻起身。
拉开门，钟乙见到她似乎有些讶异：“怎么还不睡？”
钟晓研摇摇头，想要问出口，却终是什么都没问，默然跟在钟乙后边出去，沉默地看着钟乙忙碌，赫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生养她的人。
出了鬼市，那种很敏锐的感知能力也随即消失，细细看来，钟乙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虽然他略有些能力，可是说到底，他与她一样，都是人类，即使与普通人类不一样，可是，是人类这一点总该不会有假。
既然是人类，为什么她在鬼市之中却无法感知到他作为人类的存在？一切就好像——好像钟乙不是人类一般，可是这明明不可能。
她想得头痛，想到天际发白，想到钟乙完成了手上的事情，什么时候坐到她对面都不知道。
“有心事？”接过蛛儿送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从昨晚上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钟晓研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看了蛛儿一眼：“你去里边守着沐冰。”
钟乙的眼睛目送蛛儿离开，轻轻笑了笑：“她倒是听你的话——好了，没有人了，想说什么便不用顾忌了吧——虽然其实也不用防备她什么，她心思单纯，不会生出什么恶念。”
“你认得蛛儿？”钟晓研一直没有机会问钟乙和蛛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蛛儿似乎挺敬重他的，两人也不是不认识的样子，只是之前总被其他事情给绕过去了。
“她是你爷爷驯化出来的妖，年纪应该是比我还大吧。”钟乙无甚所谓：“只是一直都是小孩子的心性，又被你爷爷教得很好很懂事，没离开这里之前，倒是偶尔会看见的，只是以前她能力比现在还要弱，连人形都没能修出来呢——不过，让你心神不宁的应该不是这件事。”钟乙转了话题，“想知道些什么就问吧，我能告诉你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对着我，不用像对着你妈妈那样拘谨不是吗？”
是啊，他们都是一样能够看见的人，又有亲缘的羁绊，本来就该是来得比别人甚至比薛蓉亲近，从小到大，他从未拒绝过她任何的要求，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对钟乙——自己的父亲，她居然也开始生出敬畏与疏离感了呢？
“是我想多了。”钟晓研长舒口气，找回与钟乙平常相处的模式：“之前在鬼市中——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感知无比的敏锐，连里边有多少个人类我都能感知得到。”
“是这样的呢，”钟乙点点头：“平常看不见那些东西的人，误入了鬼市之后也能看得见，那么你感知变得强烈应该也能说得过去。”
“你一直都是和周叔叔在一起的吗？”钟晓研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中间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你也知道，你周叔叔是普通人，如果离开他身边的话就等于是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你没有说周涛也是普通人……你一点都不奇怪周涛的身份啊。”钟晓研觉得怪异：“对了，这些年里，你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
“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钟乙笑笑：“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算是达成一种默契吧，我不告诉你自然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以前的周涛，你妈妈不肯说是不想让你惦念着回来——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对，也是我们疏忽，你回来之前都没有告诉你，你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吧，肯定被吓坏了。”
“哦，是这样啊——的确是有些被吓到，不过那些都是之前的事情，我要问你的也不是这件事，只是刚好想起就顺便问起了。”钟晓研叹口气，看向钟乙：“如果你们两个一直都跟在周叔叔身边的话，为什么除了周叔叔的气息之外，我无法感知你的存在……周涛那样的情况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你我也感知不到？”
“有这种事？”钟乙同样不解：“会不会是因为不是普通人所以——”
“不是的，”钟晓研摇头：“里边有两个人好像是术师，可是我可以感知到他们，偏偏就是感知不到你。”
钟乙沉默，思索了一会，似乎也不得其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白羽做了什么？”钟晓研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不是怕你的气息被其他非人感知到所以掩盖住了……可是他应该不是这种心思缜密的人。”
“算了，我们再想下去估计也想不出什么的，”钟乙叹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们再去一次，试验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去一次？”钟晓研有些讶异：“爸你不像是喜欢冒险的人。”
“是，我不喜欢冒险——”钟乙摇摇头：“可是我更怕你不信任我——这世界本就无法令人安定，可是若是我作为你至亲的人，都无法让你全然的信任的话——你是我女儿，已经隐瞒过你一次，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不想让你对这个世界绝望。”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入口究竟在哪里谁知道呢——”钟晓研低头：“找白羽吗？”
“不找他，”钟乙摇头：“既然怀疑是他，那么就不能再找他，要把他的因素排除掉。至于入口——”
“啊——”
钟乙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便被一声叫喊打断，两人对视了一下——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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