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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言灵03
“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钟晓研凑近了周涛，指着钟乙小声地问他：“你说我爸有没有可能是看得到的？”
虽然不愿意怀疑，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和周涛商量，想从周涛这里得到什么建议呢？钟晓研自己也不明白。
周涛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有什么不对的？”
钟晓研默然，听周涛继续道：“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相信吗？”
钟晓研张张嘴，终究是再度闭上，许久之后方才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有疑惑而已。”
“不管怎么样，”周涛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他会伤害你吗？”
“即使是欺骗又怎样，”周涛很是无所谓：“即使欺骗，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吧？”
“是的啊……所以我才会多想啊……”钟晓研喃喃道，然后突然醒悟过来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周涛不理她，起身过去和钟乙聊天，钟晓研跟过去，发现他们聊的话题没有任何的玄机，很普通的聊天，仿佛钟乙于周涛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仿佛周涛于钟乙而言只是个普通的小辈。
可是……明明不是，这两个人，明明都不是普通人，至少周涛不是。
想起那天第一次见到周涛，他说她虚伪，其实他何尝不是。
即使是神，混迹在人世间太久，也难免沾染了人的恶习啊。
林婆婆精神依旧不好，不过身体确实渐渐好转了，看着一旁的钟晓研、沐冰和周涛却又是眼泪涟涟——林叔叔一生未娶，而今就这样去了，林婆婆难受，是肯定的。
钟晓研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来——如果周涛说的没错，若她真的拥有言灵的能力，或许真的不是好事。
她能给别人的，未必就是别人想要的。
既然这样的话——言灵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存在，则一定有原因。”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周涛悄然出现在她身后，说出一句看似十分有道理的话。
天台之上，风从远处而来，将衣服吹得猎猎，四野空寂。
“那你说，如果我希望世界和平，是不是就能实现？”钟晓研回头看他，赌气着开玩笑。
“谁知道呢。”周涛很是无所谓：“反正别人也许过这样的愿望，到底是没有实现的。”
“你见过其他的言灵？”钟晓研很认真地看着他：“很多吗？”
“没有，或许只见过两个吧。”周涛语气平静无波：“言灵的能力，或许对于指定的对象才有用吧，若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言灵的能力就是没有限制的了——能力越大，限制也会越多。”
“不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钟晓研不解：“为什么能力越大，限制反而越多。”
“因为要维持一个平衡，若是能力无限制的话，这个世界，早就被毁灭了。”周涛神色突然变得悲悯：“就像言灵的能力，如果没有限制的话，你会给自己什么愿望呢？”
钟晓研张张嘴，如果她说出的话都能成真的话，她想要什么呢？
“我——”
一开口，便被周涛打断：“别说出来。”
若是她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的话，她首先会希望她身边的人都安好，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希望她认识的人平安喜乐——尤其是她的父亲，钟乙，她希望他的身体好起来，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
“与你越是亲近的人，你若是真的希望他们安好，从今往后，你所有的愿望，只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要说出口。”
周涛的声音淡淡的：“否则，你便是害了他们。”
怎么会这样？
钟晓研不愿相信。
“爷爷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她有些不信的：“如果我真的是的话，他怎么会不提醒我些。”她的爷爷是世间最好的爷爷，又怎么会对她的能力不管不顾。
“那是因为当初你的能力并没有觉醒……虽然即使没有觉醒，你也还是言灵，可是能力到底是低了许多的，无法造成任何实质的结果，”周涛顿了顿：“何况，当初我们都认为，你的能力未必便能觉醒……钟衍当年做的事情，可是够决绝的呢。”
“钟衍？就是狐晏说起的我的前世吧？或者还是我的祖先，她也是言灵吗？她做了什么呢？”看周涛似乎不愿意多谈，钟晓研只好转了话题：“如果即使能力并未觉醒但是却依旧能使用一些言灵的能力的话，那么我以前——”
她突然顿住，许久之后方才开口：“我爸的身体一直不好，是不是和我有关？”钟乙的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从未见好转，每次他生病的时候，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虽然是美好的祝愿，可是周涛也说了，事关己身，往往则事与愿违。
“是也不是。”周涛神情淡然：“他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他身体不好……是天生的，与你当然也脱不了干系——但是说到底，没有必然的关系。”
“我爸他……”钟晓研摇了摇嘴唇：“小时候是看的到的吧？”
“或许吧。”周涛耸肩：“谁知道呢。”
“是不是有那么一天——”她不知道自己该是期待还是慌乱：“我也会看不见你们的吧？”
“不要太天真了。”周涛白了她一眼：“你——”却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别人我或许会看不到，你应该不会的吧？”想了想她又释然：“只要你还是周涛，我就一定还能看得到你的，对不对——你应该不会消失的。”
周涛默然，许久之后叹气：“你到底是希望自己看得到还是看不到……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永远都能看得到，如果哪一天我真的看不到了，至少还能看到你，至少还能证明我过去的经历并不是虚假的梦境——”钟晓研看向他：“如果哪天我真的看不到了，至少还能通过你，与它们沟通。”
周涛神色不变：“你不是讨厌它们的吗？”
“以前是，现在突然觉得它们很可怜——”钟晓研看向远处飞来的那只白鸟：“不过也许是我想多的，幸好我和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的交集，或许就算是看不见，也没有什么的吧？”反正她在众妖怪的眼里，只是个凶巴巴的形象，不会像钟乙那样，被它们记挂着的。
不会有交集，也就无所谓难受。就像钟乙一样，看不见了，就不会难过了。
“如果有一天你看不见了——”周涛的眼睛也看向那只白鸟：“我会消去你所有有关于非人的记忆，包括关于我的。”
“也好。”钟晓研迟疑了一下，挤出笑容：“这样的话，我或许就能把你当成涛子吧。”
就是因为看到太多知道太多，所有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叫他涛子，可是她永远明白，他不是涛子。
唤过那只白鸟，它迟疑了一下，停留在远处，不肯过来。
“你是钟家那小子的女儿吗？”它飞在半空之中扑棱着翅膀：“他又生病了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嗯？”钟晓研顿时急了：“我去看看！”
白鸟迟疑了一下，跟在她身后飞着。
林婆婆的病房里，没有钟乙，沐冰也不在，林婆婆看到她连忙招手：“你爸爸病倒了，你快跟过去！”
问清楚了钟乙的位置，钟晓研连忙告辞离开，听着身后林婆婆自责的话，也没时间安慰了，反正……还有周涛。
越是离得近了，心里越是不安，拉开病房的门，迟疑着不敢进去，那只白鸟却先她一步飞进去了。
沐冰自然看不到它，她只看到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钟晓研，沐冰脸色苍白：“你刚刚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钟晓研感觉脚完全没有力气，如同被人牵引着的木偶人一样走到钟乙的病床前。
钟乙的眼睛紧闭着，似乎睡着了，沐冰安慰她：“放心，没事了的。”
那只白鸟原本停留在钟乙的胸口上，钟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它立刻跳到旁边，然后歪着头看钟乙。
没心情问它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联系，钟晓研感觉自己全身发冷，钟乙当初说身体没有事，可是眼下却躺在病床上。
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是每次见到，总会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你会——”“好起来的”的四个字被她生生压下，是的，她差一点又忘记了，与她自身有关的愿望，最好不要说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周涛，可是她的确是害怕的，若是真的因为她而让身边的人受苦的话，那么从今往后，她会听周涛的话，再也不轻易将自己的愿望说出口。
也许有一天，她将会成为众人眼中最凉薄的人吧？
钟晓研设想着自己的未来，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的悲哀。
她的关心她的祝愿，将再也不能说出口，因为越是她亲近的人，越是容易适得其反，她若想保护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
能力越大，限制越多，如果她所谓的能力无法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那么那能力，不要也罢。
或许有一天她会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吧……或许这样也好，若是不能保护，至少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伤害。
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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