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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老屋02
钟晓研愣了愣：“那个人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周涛无甚所谓，拿出书和纸笔，开始做题。
这是个自律到极致的少年，至少钟晓研自己就根本不愿意在大好的假期里还要看书写作业——而据她观察以来，周涛每天的作息规律到令人咂舌，甚少会出现偏差，少有的几次，还是因了她的事情……无怪乎周涛讨厌她。
虽然说很讨厌他管她的事，可是想着他是神，若是真的不让他管或者说如果连神都厌弃到不管自己，终究是有点不安，凑近看他一笔一划中规中矩的写着字，又想起说到底自己是不认识眼前的这人的。
以为他心无旁骛，钟晓研正打算走，周涛却开了口：“我没有见过那个人。”
钟晓研不明所以，看着他不说话。
周涛又道：“他在你家门前时，是什么表现？”
钟晓研这才找到话题：“我请他进去，他反倒是退了几步……好像……好像有点害怕的样子。”
“这样啊。”周涛放下笔起身：“走。”
“去哪里？”钟晓研还没来得及发话，沐冰倒是回过神来：“怎么了？”
周涛没有回答，看了钟晓研一眼，钟晓研便很自觉地跟上了，回头跟沐冰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等我们，马上回来。”
“哦。”沐冰不再废话，转身十分惬意的坐下，继续享受去了，嘴里嘟囔着什么，钟晓研是听不清的。
一路上周涛都没有废话，先去了他们先前呆过的茶馆，坐在那人曾经坐过的位子，周涛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钟晓研依旧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不敢开口打扰他。
周涛闭目了几分钟，这才沉默地起身出去，钟晓研连忙跟上，镇子很小，相互之间都是认识的，见他们进来了又出去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拿他们打趣，钟晓研自觉红了脸，低着头继续跟在周涛身后。
这一次，是去了钟家的老房子那里。
站在门外，周涛并没有进去，让钟晓研指了指那人站的地方，然后站在大太阳底下若有所思。
他没有找地方乘凉钟晓研也不敢自己去凉快着，只好陪着他一道晒太阳。
盛夏的午后，阳光晒在皮肤上，仿佛灵魂也会像冰淇淋一样慢慢消融。
莫名想起当初的涛子，两人也是这样，去哪里都跟着，形影不离说的或许便是他们了吧。
谁会想到一“离”，便出了事呢。
见他站着半天不动，钟晓研倒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周涛看了她一眼：“回去吧。”
钟晓研看着他：“什么情况？”
周涛神色平静：“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把房子卖出去吧。”
“那个人……”他斟酌了一下词汇，这才道：“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钟晓研跟上他：“对了，你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周涛白了她一眼：“难道你没有看出他不是人。”
“不可能的啊，沐冰也可以看见他，而且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挺正常的。”钟晓研倒是有三分不信的：“其他人也看见他的……所以应该是人吧？”说到后边，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周涛嗤之以鼻：“原来你判别一个对方是不是人类靠的是这种方法。亏你还是——”还是什么，他却没有往下说。
“你能看得见我吗？”周涛转移了话题，不再看她：“非人若是想让人看见的话，总是会有办法的。”
“你又不一样——”钟晓研原本想说什么，可是这话一出口，自己便觉得舌头被咬了一样：“他真的不是人？那是什么？”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他，钟晓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愿意信他。
想起蛛儿的话——他是神，人类有事不能不管，那么她应该也还算是人类吧……虽然，她是人类中的异类。
“谁知道呢。”周涛无所谓耸耸肩：“看样子，他有意避开我呢。”
也对，他向来都是不想管她的事情的，在他心里，“钟晓研”三个字约莫是可以和“麻烦”划等号的吧。
“他是非人……想要买房子……非人需要人类的房子做什么……他不敢进那房子……也不愿意去你家……”钟晓研小声念叨着：“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直到快到周家门口，她还是想不通。
她学着周涛一样站在周家大门外沉思了，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钟家有爷爷布下的结界，普通人进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是非人或者是异能者的话，却是被拦在外边的，强行进入的话肯定会有事，那人不肯进去，是因为他根本进不去，那个人的确是害怕，害怕着钟家的结界，所以当钟晓研请他进去时，他反而会退后一步。
同理的，周家有周涛护着，他也一样进不去，而且周涛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似乎也知道周涛不能惹，所以即使是找周阿姨做中人联系钟家的人，可是周涛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他不敢上周家——也进不了周家的门。
“可是……”钟晓研看向周涛：“你为什么可以自由进出我家？”
“那是因为我得到主人的允许。”周涛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
钟晓研有一点还是不明白：“既然他进不去，那么干吗还要买？”
周涛看了她一眼：“那房子的主人是你，如果你把房子卖给了他，签署了那份买卖合同，就等于是赋予了他进出的权利。”
“人类的合约和非人也是可以通用的啊……”钟晓研倒是有些感叹：“不过我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条款啊。”那合约上可没有提到这么神神叨叨的东西。
周涛继续白了她一眼：“在非人界里，没有什么比名字更有约束力的了，你若是签了字，便等于是同意了，这一点，你可要小心了。”
钟晓研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说……如果没有主人的允许，非人是不能进出结界之内的是吗？”
不等周涛回答，钟晓研径自道：“上一次……沐冰被抓走的时候，的确是有‘人’进去了……那么说，那个人曾经得到过爷爷的允许？是熟人？会是谁呢？”
当初送来请柬的人也是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的，那些小妖怪也是守在外边只是敢说话而已，说明爷爷的结界的确是有用的，可是到最后却还是着了道，究竟是谁进去了呢？
周涛收到她怀疑的眼神，嗤笑了一番：“我没那个闲工夫去做这种事。”
“是啊，要不你最后也不会去救我们。”钟晓研抓着头：“会是谁呢。”
“别想那么多了。”周涛倒是无所谓：“也许你爷爷曾经给过那些妖怪什么允诺呢，反正不建议你去找他们问清楚，太危险。”
是啊，太危险，出了事又要连累周涛，迟早有一天，神也是会厌倦了吧。
在神灵都摒弃她之前，她也总该学着收敛一些。
“对了。”她看了周涛一眼：“这附近的非人，你应该都是认识的吧，那么能不能猜到那个叶先生是谁？”
“这周围的非人，我都是认识的，”周涛点点头：“但是那个‘人’的气息我是不熟悉的，应该是新来的。”
钟晓研看了周涛一眼，忍不住还是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人有没有危险？”
“这我并不知道。”周涛老老实实承认：“要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对了，下次那人再来，你叫上我。”
钟晓研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说不必麻烦的话终究是咽下了，有人帮忙，自然是好事——何况是周涛难得主动提出要帮忙，若是拒绝，反而显得她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钟晓研倒是想起一个问题——那人并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他们要怎么找他？周涛倒是安然：“放心，他若是有心，会再来找你的。”
吃过晚饭陪着沐冰踩着夜色回去，虽然只有短短三分钟的路途，不过想着最近有个非人或许在暗处盯着她们，钟晓研心内总是不安定，拉着沐冰快步往回走，回到家中锁好了门窗这才放下心来。
仔细检查门窗，坐在自己房中，钟晓研心思总是难以安定下来。
她一直以为有爷爷的结界在，这房子会是安全的，上次沐冰的事情她也没有多想，此时想起，方才觉察出了怪异。
她身边潜伏着一个未知的、危险的人物，她却全然不察，真是失策。
随即又想起——这房子之中，爷爷防卫得最严密的地方、最安全的地方，依旧还是她的房间，可是即使这样，上次还是有人从这里将沐冰带走了——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全然不顾爷爷下的禁制，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入呢。她曾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可是眼下，似乎这里也开始出现了漏洞，若是再一次拖累沐冰——那样的事情，她不敢再往下想。
唯一的办法，是解决了那叶先生的事情之后，赶紧揪出那个躲在暗处的……熟“人”。
可是到底是谁，终究是没有头绪。
蛛儿见她愁眉，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钟晓研盯着她——幸好沐冰看不到蛛儿，否则屋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还真是解释不清。
挠着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一夜失眠。
第二天一早，叫上沐冰起床，一出来便看到那个叶先生候在外边。
钟晓研有些惊异，不过面上并没有变化：“叶先生早。”
叶先生点点头：“考虑得怎么样了？”
钟晓研却是环顾左右而言他：“叶先生吃过早餐了吗，若是没有，便跟我们一起过去吧，周阿姨你应该也是见过的，她的手艺可好了。”
“不了。”叶先生摇头：“这样吧，我请你们。”
说到底他实在是太过于积极了，积极得让人心生疑虑，说到底他就是不愿意去周家啊……钟晓研微笑：“叶先生不好意思呢，周阿姨若是没等到我们，会生气的，不如叶先生你跟我们一道过去，反正上次的合约也在阿姨家里，顺道一起去取了然后我们再好好商议一下上边的条款。”
叶先生却是固执：“不必那么麻烦，我手上还有合约，不必劳烦再去取。”
钟晓研看了他一眼：“我们若是没有过去，阿姨肯定要多想，所以不管怎么样这早餐还是得过去吃的——叶先生若是不着急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去的话，不如找个地方等我们用过了再去找你？”
“这样也好。”叶先生点点头：“那么还是昨天那地方。”
“就这么说定了，不好意思让你稍等了。”钟晓研倒是觉得这人还不算难说话，拉了沐冰跟他道别，这才往周家走去。
吃过早餐便要等周涛，奇怪的是周涛平时速度倒是很快，今天偏偏是慢吞吞的，细嚼慢咽得钟晓研都快要睡着了，他这才起身跟周阿姨说道：“我陪晓研她们过去，如果有什么不对也能帮得上忙。”
周阿姨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反正也没什么事，说完了之后你带着她们四处逛逛，晓研好久没有回来，四周都有些生疏了吧？”
钟晓研想了想觉得自己倒是理解周涛——怎么说他都是神，肯去见一个妖便已经是足够给面子了，若是太积极反倒显得掉份，所以磨磨蹭蹭的倒是情有可原。
周涛白了她一眼：“对方是妖，而且似乎是只有点心急的妖，当然要慢慢吊着，等他自己沉不住气。”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把神想得龌蹉了，此刻自己有求于人，钟晓研立即十分狗腿地在前边带路。
进去的时候，叶先生满头大汗地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似乎想要逃，终究是忍住了，见到三人的时候明显的愣住，尔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周涛身上。
戒备，怀疑，惊惧，逃避，愤怒。
他面色多变，许久之后，终于把目光移向钟晓研：“他是怎么一回事。”
“他——”钟晓研斟酌着言辞，该怎么介绍周涛呢，这一点，着实是令人为难。
周涛看着叶先生微微颔首：“她是我的友人。”
友人，钟晓研微微愣了愣，心里却在叹息——能成为河神大人的“友人”是件多么荣幸的事情，可是偏偏钟晓研自己觉得十分不安。
仅此一句，叶先生便如同泄了气一般身子都成筛糠：“河——”
“是的，我和她一起过来的。”周涛打断他的话，不着痕迹地看了沐冰和其他正看过来的店员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叶先生笑得没有温度，眼中警告的意味颇浓——他不想在人类之中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暴露了也没什么，他可以消除人类的记忆，可是那样的事情，做多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沐冰兀自无知无觉，叶先生强自镇定，转向钟晓研：“那房子……你还要不要卖？”
钟晓研支开沐冰，这才转向叶先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买？”
“不是……说过了吗……”叶先生冷汗涔涔：“我喜欢那房子……”
“这种话，我们都知道是假的。”钟晓研看了周涛一眼，有人在身边的确感觉底气足了许多：“我不是不卖，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要买来做什么。”
“那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叶先生挤出笑容：“反正卖出了之后那房子便与你再无瓜葛，我们用来做什么，其实不重要的吧？”
“我们？”周涛准确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来的不止你一个？”
叶先生低下头，此刻身边没有普通人类，他声音却还是刻意压低了：“河神大人，我们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放心，我们不会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若是你不信，我们也可以做出献祭以表诚意。”
他的那句“献祭”刺激了钟晓研敏感的神经：“你要伤害人类？”
这镇子上的人她或许不是都认识，不过毕竟生活在一个地方，即使是点头之交，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眼见对面的叶先生似乎丝毫不把人类的性命放在心上，想起涛子的事情，终究是怒了：“这附近的人，你一个都不能动——不对，是任何人你都不能动。”
叶先生看了她一眼，明显带着鄙夷的笑容，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僵住，因为周涛淡然开口：“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里的人，你都不能动。”
叶先生的面色僵硬，把话题转回：“总之，你只要签了字我们就会付钱给你，你不过是小孩子罢了不必知道那么多。”
钟晓研耸耸肩，起身要走：“对哦，这样的话，我还未成年不能签字，你们去找我父母好了。”如果房子不是从她手中卖出去的话，或许她的心会好受一些吧。
叶先生面色发急：“等等……是我说错话了，请你一定要签字将那房子卖给我们。”
钟晓研油盐不进：“你去找我家大人，我做不了主。”
叶先生疑惑：“如果他们同意了，你会签字吗？”
钟晓研笑：“他们同意了自然是他们签，我只是小孩子，做不了主。”
周涛淡然看她发脾气，许久之后插话道：“你们早就知道那房子的继承人是她，所以才刻意寻了这么个机会让她回来，除非她自己肯，否则你们哪怕是得到了钟乙的同意，也没有任何用处，是不是？”
钟晓研瞪了周涛一眼，不满他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又顾及着他的身份，终究是忍住。
转向叶先生：“你们不仅仅是要买房子，肯定还有其他的意图对不对？爷爷留下的东西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还有一个问题。”她看着他：“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先生沉默，小心地看了周涛一眼，小声回道：“这事情和你们无关。”
钟晓研耸肩拉着周涛起身：“既然这样，没什么好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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