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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老屋01
雨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才停，暑假也过了小半了，若不是周阿姨提起，钟晓研几乎都快忘记了她回到这里来的原因。
老房子要被卖出去了啊。
原先以为没什么，可是临到了这时刻，才发现自己舍不得。
其实她在老房子里住的时间并不多，可是这里，却有关于爷爷最后的记忆，如果房子卖出去了——是不是连这最后一分记忆也没有了。
她坐在爷爷书房里整理书籍，爷爷的书房一直都很怪，里边的书要么是古老的旧体字的书籍，要么便是一些她看不懂的鬼画符——还真的是鬼画符呢，她摩挲着那些东西，蓦然又想起爷爷来了。
蛛儿在书房外拖着地，钟晓研却有些心烦意乱的，摸着那些书，转身便要出门。
却没想到沐冰突然从房内出来，钟晓研吓得连忙回头——好在，那边蛛儿也没有在动了，否则若是让沐冰看到拖把自己会动，她还真的解释不清。
自觉额角沁出冷汗，钟晓研连忙拉过沐冰往外走，临了，不忘记把门关上，让蛛儿可以方便打扫。
“去哪啊。”沐冰看了一下外边：“天怪热的。”
“找周涛。”钟晓研看了沐冰一眼，虽然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也记不得，可是钟晓研始终是觉得不放心，生怕她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何况无端剥夺了沐冰的记忆，对沐冰，钟晓研始终是有愧疚的。
“好啊。”沐冰倒是欢快起来：“阿姨昨天说今天要做冰镇的乌梅汁的，这天气正适合，我们快去吧。”
钟晓研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你好——”院子外边却有人在敲门，钟晓研凝神看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外边，面容是冷白的，显得十分阴柔，不过神色似乎是带了几分和气的：“请问这里是钟家吗？”
钟晓研愣了愣，思索了许久，这才道：“叶先生？”
那人似乎也跟着发愣，见两人都在等他回答，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是。”
正是之前联系薛蓉说要买老房子的人。
这房子，果然还是要卖的啊。她都快忘记了她回来的原因了。
钟晓研叹气，她早就知道的，毕竟对于父母而言，这老房子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包括对爷爷的……
她的父母不喜欢爷爷，她一直都知道。
小时候每年来接她，他们也不会在老房子这里住下，甚至连靠近都不愿，仿佛老房子里住着洪水猛兽，会把他们吞了一样。
之前他们没有想过处理这房子，不过是以为这房子又老又旧，怕是没有人会有兴趣的，眼下有人愿意买，他们自然乐得出手——钟晓研始终相信若是可以摆脱这老房子，他们哪怕是分文未取也很乐意，何况那人开出的价码并不低。
这其中，唯一不用考虑的，便是钟晓研的心情。
钟晓研自己……并不想卖了这房子。
就算再老再旧，毕竟也是曾经和爷爷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如果卖了，便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被沐冰用手肘捅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钟晓研叹口气，过去开了院门：“你要不要进来先看看？”也许看了这房子，会打消要买的念头呢。
“不了不了——”叶先生却是摆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我就先不进去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那么——”钟晓研想了想，唯一能去的好像只有周家，可是带着人去总也不太好：“去哪里了呢？”她的眼睛却还是瞟向了周家的方向。
站在大太阳底下为了难，那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图，连忙摇头：“那里也不好去，我们到镇上找个地方吧。”
不用麻烦周涛自然是好，可是这人的反应……也很怪异啊。
他不愿意进来，也不愿意去周家，为什么？这两个地方，有什么怪异的吗？
既然怪异，为什么还要买呢？
茶香袅袅，钟晓研却有些坐立不安。
无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心理不安吧。
对面的叶先生神情冷峻，似乎不悲不喜，只是安安静静的泡茶，仿佛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他手中的那壶茶重要。
因为他太过于专心，所以钟晓研始终是不敢开口打扰他，虽然此时此刻她背后的肌肉都快紧绷在一处了。
心内总是生出危险的警告，有声音要她们快走，可是，就是无法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不过钟晓研现在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草率了，对方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应该坚持把他带到周家才是，毕竟之前他应该也是联系过周家的，不用顾忌周涛的话，其实也不算唐突。
若是有大人坐镇的话，那份不安应该不会这般强烈。她的手在桌下相互绞着，她若是一个人便也罢了，偏偏身边还有个沐冰，她出事便也算了，若是连累了沐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先生的动作终于停下来，看着钟晓研：“你很紧张？”
既来之则安之，钟晓研此时反倒安静下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杯子：“没有。”
沐冰在一旁啧啧赞叹他的手艺，叶先生却只是自矜地一笑，并不接话。
钟晓研并没有喝茶，只是看着对面的人：“叶先生为什么会想要买那房子呢。”
现在这年代，有谁会对那种又老又旧的房子感兴趣，至少如果那房子不是她家的，她绝对不会愿意买，何况……还开出那么高的价钱，之前钟晓研没有觉得怪异，可是现在仔细一想，便嗅出不太对劲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他找上门，却不愿进去谈的时候开始的吧。
哪有人买房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不过也许他是打消了要买的念头所以觉得不必看了吧？不知为何，钟晓研很希望是这样的。
可是叶先生似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状似很怀念的样子：“我一直都很喜欢那种留着浓重历史味道的老房子，所以你家的那房子，我很喜欢。”
一句“喜欢”便将钟晓研做的种种假设推翻，于是只好又生出疑虑：“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好好看了之后也许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改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吃亏——”
“不用改——”他却似乎是有些焦急，打断了钟晓研的话，好像也明白自己反应有点过了，连忙解释道：“我就喜欢原汁原味的古朴，若是改了，反倒失却了韵味呢。”
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不过还是解释不了他不看房子的奇怪行径：“不过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先参观一下，否则若是不管不顾的卖了，到时候若是你反悔，却也是来不及了。”
“不用不用。”那人却有些急切：“我很喜欢那房子，迫不及待想要买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反悔的。”
钟晓研心中隐隐的想法是生怕他不反悔，便也有些为难：“可是如果这样就把房子卖给你，我总觉得自己有些不负责任。”
想着也许他是顾及着自己是小孩子不太信任，因此道：“这样吧，若是你信不过我，我找旁人做见证陪着你去？”
“不用不用。”叶先生依旧是摆手拒绝，将一份纸质的合约递过来：“我想我们还是先签了这合约吧。”
钟晓研拿过合约仔细研究，说实话她不懂，不过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唯一不对的，只是对面的人，这么急切却又似乎不愿……甚至是不敢进去看看，太怪异。
她并没有签字，只是收起合约：“我再好好研究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好吗？”她心里没底，这事情，还是找周阿姨他们问问才好。
“也好。”叶先生有些急切的样子，不过却也没有强求，只是道：“不过不要太久。”
看样子他是真的有心要买，钟晓研想了想道：“是这样的，那老房子里边还有些我爷爷留下来的东西，我现在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处理，我想等我把那些东西处理好之后，再给你答复。”
“不必那么麻烦。”叶先生连忙道：“那些东西留在里边就好，原样保存，你们什么东西都不用动，就原样就好——如果你觉得不太合适的话，我可以再加钱的。”
钟晓研心中的疑虑更重了，这么急切的话一定有问题，因此拒绝道：“爷爷留下的东西我想留个念想呢。”不可能真的什么都留在那里的。
叶先生似乎也察觉自己太过急切，连忙点头道：“也是也是，不过你想带走什么东西呢？”
钟晓研此刻便觉得有些厌烦了，那是她爷爷的东西，凭什么好像已经是对方的了一样，因此便有些冷冷的：“我们先回去了。”
“这里边倒是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周叔叔拿着那份合约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半天：“不过肯开出这么高的价钱，倒是少见呢。”
“我也是觉得奇怪。”钟晓研点点头：“而且，那个人也有些奇怪的样子，好像很想快点买到，可是叫他进去看看房子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的可以提出来，他却是怎么都不肯进去。”
“那位叶先生是有些奇怪呢。”周阿姨帮他们盛了乌梅汁过来：“先前找我的时候我们让他到家里来说说，他也是怎么都不愿。”
周阿姨似乎并没有多想：“也许那人是不喜欢到别人家里去的吧。”
这个解释虽然说得清，不过钟晓研还是不太放心，转向比较有威望的周叔叔：“周叔叔，你觉得怎么样？”
“这东西，可以签。”周叔叔倒是没有废话：“不过要不要签，还是你自己做决定。”
周阿姨好像听出什么不太对劲了：“晓研你不想卖那房子？”
钟晓研愣了愣，被她点破，惊觉自己的确是十分的不想卖：“房子卖了，以后如果我回来了，住哪里呢？”
“那有什么！”周阿姨反倒是笑了：“那房子留在那里空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卖了呢，再说了，以后你要是回来，尽管到阿姨这里来住——反正阿蓉他们回来也是住在我这里的，你爷爷那房子反倒没有人住，一直空着，还不如卖给别人住着，要知道房子太久没有人气的话，会容易坏掉的，尤其是那种老房子，要有人养着才行。”
“是啊。”钟晓研也明白，可是终究是舍不得：“再说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我还没想到怎么处理呢。”
房子卖了，若是连东西都没有留下，那真的是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钟晓研叹口气：“周叔叔这东西先放在你这里，我过几天整理好了再签好了。”
走到外边，沐冰和周涛正坐在一处看书，间或聊着什么。
钟晓研顿住脚步，细细打量周涛，其实从周涛的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一样，和同龄人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至少，在沐冰面前是这样。
在周叔叔和周阿姨面前，他是乖巧懂事的儿子，在邻居们眼中，他是沉稳却也不失活泼的少年郎，会热心帮别人做事，不张狂，不失分寸——唯一的奇怪之处，或许便是他从未犯错，同龄人有的优点他全都有，同龄人有的缺点他却是全不沾边，真是……完美得不像话呢。
如果不是有心，根本不会知道他的身份，钟晓研别开脸——他掩藏得那么好，若不是不小心知道，钟晓研或许永远都不会猜到周涛其实不是涛子。
抑或者，他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出于什么目的钟晓研不想细究，反正她甫一出现便惹他不快，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周涛一见到钟晓研出来便沉默下来，钟晓研也不介意，被人看到如果转身便走反而显得刻意，索性上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沐冰并没有察觉什么，周涛也装作没什么，淡淡地看了钟晓研一眼：“你真的要卖掉那房子。”
钟晓研低头：“我不知道。”
周涛看了她一眼：“我建议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是啊，我一直在想啊。”谁跟她说话她都不会生气，偏偏他开口便让钟晓研觉得他别有目的：“你到底是希望我卖了那房子还是希望我留着？”
“跟我有什么关系。”周涛一口气把乌梅汁喝光，又要去盛。
沐冰眉开眼笑：“帮我也再盛一碗过来。”如此无所顾忌的使唤“河神大人”，钟晓研微微一笑，也只有沐冰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做得出来，钟晓研想想又叹气，说到底，其实她是羡慕沐冰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其实才是最幸福的。
周涛顺便帮钟晓研也盛好了，想了想又道：“我希望你最好还是留着那房子。”
“为什么？”钟晓研不明白，虽然他的话也是她心里所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想和他对着来：“我还偏要卖掉了。”
“随你。”周涛无所谓的耸肩：“反正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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