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暴君捡到了人鱼

　　宇文成都看见自己坐在九重天上，不能动不能言，周遭玄妙的场景里有九个丈余的方台，隐隐有流光闪烁。

　　“承天台上的十件神器，九件已悉数发往人间，女娲石投胎化人，崆峒印在氐人族，炼妖壶在陈国，轩辕剑去向不明……唯有这能知过去未来穿梭时空的昆仑镜，曾是截教大能通天教主逆天而造，收在天庭净化，吾等不敢妄为，还请玉帝定夺。”

　　三径青须的中年人乘五色琼轮，十绝羽盖，原本淡漠的眼神变得纠结起来：“昆仑镜？是能知过去未来的跃道轮光镜吗？十件上古神器怎么偏偏只剩这一样，还真是有些难办啊，可毕竟是朕赌输了，难道要在那西方蛮子面前丢脸？”

　　棕红色头发的魁梧胡人手持三叉戟登了承天台，看着中年人笑着说了几句宇文成都听不懂的话，玉帝皱眉道：“愿赌服输，你当我和你们一样言而无信吗？这件神器就交与海神了。”

　　宇文成都被天官捧了起来，送到那胡人手中。

　　胡人冷眼打量了镜子一番，似乎对这小巧精致的东西是神器不太相信，

　　胡人带着自己从海上离开了，经过建木时，有一条青蓝色尾巴的雌性鲛人坐在建木的枝桠上唱歌，歌声比月光还要婉约，却不掺杂一丝一毫迷惑人的杂质，只是听着让人快乐，胡人听着歌声，便走不动了，拿起三叉戟劈开了海水。

　　梦境往往到这里大概就会结束了，再就是循环往复，一成不变。这个梦做久了，宇文成都渐渐明白，或许自己就是那个昆仑镜的转世。那个手拿三叉戟的胡人是谁？是天神？还是妖魔？天上的王者为什么要把自己给他，他是自己的主人吗？自己又为什么会转世化人？

　　然而这次的梦居然有了不一样的内容，胡人决绝的表情，像是要走，胡人的鸟语他依旧听不懂，却能看到雌鲛人精致的脸上心碎的神情，雌鲛看着自己，眼角落下了两颗珍珠：“听好了孩子，是他不要我们娘俩，娘亲没有办法……杀死他，如果你还能有幸活下来，成年后，回到深海，杀死他，杀死你的父亲！代替他成为海神。”

　　忽然的雌鲛一手夺过了三叉戟，万仞海水分开了一条路，自己被神力远远送进了大海深处，胡人愤怒的咆哮，平静的海水开始翻腾，一枚小小的蛋被卷进波流远去，宇文成都耳边不断回荡着鲛人的话。

　　杀死他……杀死他……他是谁？为什么抛弃我，是父亲吗？父亲不要我了……没关系，自己为自己活着就好，可是……为什么要抛弃我……父亲……父亲……不要扔下我……

　　“滚开，看谁敢拦！宇！文！成！都！你好大的胆子啊，敢让家奴骗孤王说你外出公干，孤找了你五天了，你竟然躺着家里睡大觉，你给我起来！”杨广攥着青年的衣领，勉强把高自己半个头的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杨广这才看清那惨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额角汗水未干，五日未见似乎消瘦了一圈，脸变得更加棱角分明，青年勉强睁开眼，有一瞬间杨广似乎看到了一只眼睛黑中带了深蓝，凝神细看时似乎又是幻觉，狠狠摇摇头，他一定是想他的人鱼公主想疯了。

　　“晋王……”

　　沙哑的声音好像带了磁性喷在耳边，杨广忽然脸红了红，松手放开近得暧昧的男人：“你……生病了吗？”强悍到可以万军之中毫发无损的人竟也会有生病的一天，杨广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担忧。

　　“没有。”宇文成都偏开头，稍稍退开了些距离。

　　哼！这是什么态度嘛，杨广勃然大怒：“你渎职在先，纵家奴骗孤在后，孤王要治你大不敬之罪！枉孤看你这么多天没有去府卫报到，特意……”

　　“特意什么？”宇文成都看向杨广，眼神带了些的笑意。

　　“特意来看你死了没有，结果很失望。”

　　“哦。”宇文成都神色冷了下来。

　　“哼，难道你以为孤会关心你？自作多……你，你要干什么？放手，宇文拓！你这以下犯上的逆贼！”杨广的双手被青年一手握住压过头顶，身子不稳倒在床上，青年腾出一只手扳住杨广的下巴：“你不该一而再挑衅我，人的忍耐有限度，毕竟无论如何，我前些日子也算救过你。”

　　杨广用自以为猛虎一样的眼神恶狠狠盯着比自己小八岁的青年，可惜那样的眼神在对方看来简直就是一只发脾气的野猫。

　　“不过，刚才谢谢你叫醒我。”宇文成都不经意轻轻在杨广额头吻了一下，愣了愣，那是人鱼与生俱来特有的道谢方式，相濡以沫。

　　“宇！文！拓！”杨广彻底炸毛，被点到名字的人，已经取了武器施施然出了门：“忽然想起今日是府卫的季审比武，臣去报个到，殿下自便吧。”

　　“气死我了！我要让父皇杀了这个厚颜无耻之徒！”

　　没有特权的裴世清终于突破了宇文府家丁的阻拦，在内室床上找到了杨广：“殿下！宇文将军对您做了什么惹您这样生气，该不会是……”

　　“胡说，他能对孤王做什么？孤王武功卓绝，文采风流，仰慕者不计其数，要是也是孤那个什么他！”

　　“呃，是是是，臣只是想说该不是小将军又偏头痛了吧？上次平陈回来，还因此请了一个月的病假疗养。”

　　“他有这个病吗？孤怎么不知道？”

　　裴世清撇撇嘴，您也没问过啊。“还记得有一年大冬天，殿下藏在假山上偷偷拿冰水把将军从头淋到脚，还是宇文大人派人拿担架厚被把将军裹好了抬回去的。是不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啊？有这事，我……孤不记得了。”杨广有点心虚，收了怒色准备回宫，记得前年高句丽好像进贡了几根百年的野参，性极阳，驱寒应该不错吧。

　　“殿下是打算回宫让皇上杀死将军吗？”

　　“孤做什么要你管！”

　　“不是，臣只是想说，宇文将军这种国宝级的武将，皇上是不会凭您一句话就动他的。而且您总这样，万一把他逼到太子那边去了怎么办？”

　　杨广一怔：“他敢！孤王一根手指不要就能捏死他。”话虽这么说，他不会真跟杨勇吧？“你说，本王对他很差吗？有吗，孤怎么不觉得？”

　　何止差，简直……裴世清讪笑：“有那么一点点吧。”

　　“那他也只能认命。”谁让他……谁让他那么无理地拒绝了自己的好意，那可是唯一次杨广主动对别人伸手，哼！杨广一咬牙，气呼呼出了宇文府，准备回宫找老爹讨人参。

　　结果三天后，那高句丽的参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杨广气得三尸神暴跳，满王府逮着人挑刺儿，末了气不过，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几千字引经据典咬文嚼字的讽刺信，赋比兴无所不用，上至圣人名言下至市井俚语，大胆地将小他八岁的宇文将军比作乌龟、马猴、老鸹、秕糠、朽木等种种动植物。

　　换句人话就是，宇文家自不量力的臭小子，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本王好意，你给孤等着，孤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又过了几天，将军府那边依旧没什么回音。

　　杨广是外调扬州的皇子，一年之中能回国都大兴的日子屈指可数，其实这次也只是借了平压江南五镇叛乱的缘故才能回京，转眼间就又得离开，否则难免要引起太子杨勇的忌惮和杨坚的猜忌，这一走不知多久之后才能再回来，杨广狠狠地踹了一脚跟前的扶栏，那乌木的栏杆极硬撞得他的脚趾生疼。

　　“咪唔~”一声叫唤，一只白团团雪球一样的小东西，从扶栏后的假山花丛间跳出，杨广弯腰抱起小东西，那是只波斯使节带来的猫儿，刚来时水土不服，瘦骨嶙峋无精打采，样子倒还有限，只是杨广爱极了那双一黑一蓝的鸳鸯眼，这才从杨坚那儿讨来，养在了身边。

　　只是这猫傲得很，大部分时间对杨广都爱搭不理的，有时不乐意了还要挠两爪子。

　　“今天倒乖。”杨广心绪不知为何有些低落，抱着猫坐在扶栏的上，挠着猫儿脖颈上的细毛，看着那双眼睛出神，又是几年过去了，东莱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随着日子越过越久，杨广也有些不确定，那晚的记忆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境。

　　“晋王……”

　　杨广身子一动，头也不回，抱起猫儿，起身想走。

　　“臣身子骨粗鄙，那人参宝贵，是以不敢收，晋王不要多想。”

　　杨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闷着头向前走。

　　“晋王不日就要返还扬州，前些日臣从海客方士那儿得了一件小玩意，能祛湿避暑，苏浙近海湿潮，晋王带在身边也好过跟着臣这武夫浪费东西。”

　　杨广回头，是一柄手掌来长的玉剑，连敛在玉雕的剑鞘中，剔透如冰小巧精致，握在手里自有一股沁透心脾的凉意，倒是个好东西，杨广看着宇文成都，笑道：“送孤？”

　　那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宇文成都心里一跳，不自在地撇开头，嗯了一声。

　　“哼，孤王不日就参你一本，贿赂亲王！”杨广拿着玉剑，笑得满脸得意：“你以为这么一把小破剑就能让孤对你另眼相看，白日做梦……雪球！回来，别靠近这种臭哄哄的莽夫，到时候要洗澡可别折腾。”

　　那白猫绕着宇文成都的两条腿转悠了几圈，凑上前用毛茸茸的脑袋嗅了嗅，蹭了蹭，杨广已经气黑了脸，这软毛小畜生，怎么就不见对自己这么亲热，正不乐意，猫儿喵呜一声叫，高高兴兴地咬住了宇文成都腿上一块肉。

　　“喵喵”小猫咬不动，疑惑地绕着那两条它觉得香喷喷的东西打转，忽然被捏住了后颈的软肉提了起来。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宇文成都：“它的眼睛……挺漂亮的。”

　　“你放开它。”杨广想把猫儿抱回来，谁知道那只猫在宇文成都身上嗅来嗅去，两只小爪扒着他的衣角，赖着不肯走了，这哪是宇文成都不肯放开猫。

　　“小畜生！”杨广本来还想说咬得好，现在只气得一跺脚：“这只笨猫，孤王不要了！”

　　杨广拿了他的玉剑给他留了一只猫？男人头痛地抱着手上的小东西，伸手想摸摸毛，小猫不乐意，挠了他一爪子，宇文成都瞪它，他手上的性命以十万计，可这小猫偏偏还不怕他，爱搭不理地歪着脑袋只想往地上跳，它才不要理这个奇怪的家伙呢，它明明闻到了最喜欢的小鱼干味儿，可又偏偏没找到鱼，它最爱的鱼啊。

　　“和你主人脾气真像。”宇文戳了戳小猫软绵绵的肚子，得到了一声愤怒的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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