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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接下来几天管家仔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拆散又很粗暴地重组回去一样。
虽然被荷妈强制放假，蹲在家里养伤，但蹲不到三天就回到店里帮忙。毕竟店铺里的整饼师傅华叔好快就要移民了，眼看中秋将近，铺子里要忙着请工，还要忙着赶工。就算他想要好好休息都不得闲。
他刚一回到店里，就忙得团团转，于是也顾不上想东想西。
没两天荷妈就因为同情而重新接纳了那个忘恩负义的莲子蓉。
虽然管家仔还清楚记得当年这位勇哥带着一众散工在中秋节抛下荷妈时的小人嘴脸，但毕竟荷妈都说了原谅他，管家仔也不会多说什么，再者他也确实记得莲子蓉的那位小阿妹年翠萍……
无论怎么说，这总算解决了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但他们都没想到，会因为请返莲子蓉这件事触到红姨的逆鳞，她竟然让恭表叔打电话来通知说阿圆阿中不会来跟外公吃中秋饭。
管家仔当时简直想摔电话，但突然想起这电话又不是他的，只能恨恨揣回兜里。只能好气自己没用，都想不到应对的办法，气红姨为了这样的小事就给使绊，让外公空欢喜一场，又气阿圆阿中那么大人了却还对那个女人唯唯诺诺，吃一餐饭又不会怎样！
好在，最后还是荷妈出手，演了一出戏给殷红看，总算暂时将这风波摆平。
看着外公重展笑颜，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管家仔也跟大家一起开心。但他转头又突然想到，自己竟然漏了一件事：他忘记告诉于素真来吃八月十五那餐饭。
这不正是外公期盼已久的八星聚宝么！
然而左想右想，他都想不到办法联系阿真。
本来第一个想到找于素秋，但短信刚刚编辑了一半，就突然想起她当年总为那个人哭到眼睛红肿的模样，想到自己花了好多时间精力才终于让她重展笑颜，想到她现在正面对重要的考试……再一转念，又想到她如果得知阿真返来香港，必然得告诉红姨，那红姨一旦知道这事，肯定是不会好心让阿真来陪外公吃饭的。
想到最后，管家仔只能翻出电话里留存的通话记录，找了个通话最多次的号码拨过去，没想到那头居然是个外国人，说的还不是英语，听得他一头雾水，只能连say sorry挂了电话。剩下的号码他也不敢再乱拨，只能盼着阿真会在中秋节前如约来看望外公跟荷妈。
但是直到中秋节这天傍晚，阿真都没有出现，也没有联系过他。
送走最后一单客人，管家仔就收拾好铺子，匆匆赶往大团圆酒楼，跟先去一步的外公荷妈他们会合。
总算Jo饱带着阿卡他们准时到达，连阿心都不惜对亲妈撒谎也要作为于素秋赶来，看到外公为了能凑齐“家好月圆庆中秋”而这么开心的样子，管家仔也只能先把那点遗憾藏进心底。
这一晚，阿卡都准备了各种节目，哄得外公好开心。
看到那记录最后一个圆满中秋的影像令人又惊又喜，又有一点酸涩同伤感，不过总归还是好开心，就连听到于素秋说他好白痴他都不计较，索性故意同阿圆一起耍白痴给大家看，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看这班猴子真是——”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啦好啦……我们的第一个环节看片时间暂告一段落，我们的第二个环节游戏时间即将开始！请看片——大家猜猜：这张照片中的玉手属于谁的呢？”
他们一家人真的是很长时间都没试过这么开心，简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晚，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被抛诸脑后……
可惜，终究只是“好像”。
一桌菜都还没上齐，就看着红姨带着奶奶、梅姨婆跟恭表叔气势汹汹杀进来，管家仔知道他们的开心时光到头了。
果然，先是红姨拿莲子蓉的事为难荷妈，两人针锋相对，接着奶奶又因为全叔跳楼自杀的旧事责难荷妈，弄到场面不知道多难堪。
管家仔都说不上话，看着荷妈的痛苦，看着奶奶的憎意，看着Jo饱的冷漠……看着当年那么快乐的一家人闹到今天这样子，他都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最后连莲子蓉都看不下去，说出了当年全叔跳楼自杀的真相——原来都不关荷妈的事！全叔是因为被心爱的女人抛弃，又喝多了酒才想不开……他还说出Jo饱早在此事发生之前就跟红姨有暧昧，根本不是像甘老太以为的那样，是因为弟弟的死而离开荷妈另结新欢。
Jo饱被人说破丑事恼羞成怒要动手揍莲子蓉，管家仔忙冲上去阻拦，拉扯中还未好利索的伤处痛到他直发颤，好在有阿圆上来帮忙。
结果呢，阿圆和阿中总算都站到荷妈这边，决定陪外公吃完这餐中秋饭。而阿心，终究只能作一时的于素秋，她眼湿湿地说了句：“荷妈，你们吃的开心点。”就头也不回跟Jo饱红姨他们离开，留下他们六个子女，围住荷妈跟外公。
不用望住荷妈流眼泪，管家仔都知道这顿中秋饭结果还是让人伤心遗憾。
“好啦，不要愁眉苦脸啦！”阿卡一向最受不了伤感，想努力找回一点喜庆气氛。“有句话说得好：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
“咿，都不知几俗套啊！”阿月很不给面子地吐槽。
“喂，人家不想你开心，你当然要更开心啰！只要有口气，跌停都能反弹！亲爱的大蓝筹啊，正所谓笑一笑，十年少，你要多笑一点！”
荷妈终于都破涕为笑道：“你这样讲是嫌我老乜！”
“不是不是，你在我眼里面，都永远是又年轻又靓！”
“是呀荷妈，”阿圆也凑上来说：“在我心里面，再多靓女都及不上你一个。”
管家仔趁势也哄道：“外公呀，你看，我们几个乖孙都陪住你，再加上荷妈跟Sa姨，不一样都是八星聚宝！”
“是呀是呀，”外公眼湿湿的一左一右搂住荷妈同Sa姨，看着一帮孙子孙女笑道：“确实都是八星聚宝啊！”
正在这时候，包间的门突然又被敲响，管家仔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不过很快就想到如果是那帮人去而复返，都不可能会这么有礼貌地敲门。
果然，进来的是酒楼的经理跟服务生，是来上最后几道菜的。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太多忙不过来，所以这一桌菜晚了上齐，还请见谅。这一份特制菜品是专为你们准备的。”
这位经理说完就跟上完菜的服务生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刚才跟着进来的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厨师。
他一句话未讲，只是安静地将手上托着的那只被罩住的大餐盘摆到餐桌的转盘中央，然后揭开了罩子，露出一只足有十二寸的金光油亮的大月饼，上面正有“家好月圆笑庆中秋”八个字，正中则是一个“达”。
“是八星聚宝呀！”外公像个小孩子一般又惊又喜，开心到不得了。“阿荷，好漂亮个饼啊！”
“是呀，阿爸，我们几个的名字都在上面，果真是八星聚宝！”
“哇，我长这么大都第一次见这么大个月饼！”
“这么大，怎么吃得完啊？”
<这饼都好漂亮，吃掉好可惜>
“真是好手艺！”
管家仔看着那饼赞叹不已，就连莲子蓉都忍不住赞声好。
一家人中唯有阿中未出声，不是盯着月饼，而是盯住那位厨师看，眼睛都难得地瞪好大。
“中仔你怎么啦？”阿月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位厨师。“你认识的吗？”
她这一问，在场的人也都把目光聚焦到那个人身上。
这一下，连管家仔也都瞪大了眼。
“你……”
他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正想着自己方才怎么没认出来，就看那人摘下了厨师帽跟黑框眼镜，散下一头染成暗金色的披肩长发，又恭恭敬敬朝怔住的外公跟荷妈深鞠一躬，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外公，荷妈，对不起呀，迟了十多年才回来陪你们度中秋。”
“是……是小真？小真回来啦？”外公激动得站了起来，伸出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让外公好好看看！”
“外公。”阿真应了一声走过去，立刻被老人紧紧拉住。
“是小真！小真回来啦！”外公激动得重复了一遍，“……都长得高高大大了，不过样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都漂亮过女仔！”说着还开心地捏了捏那张脸。
“阿爸，这才是时下流行的靓仔样啊。”Sa姨插嘴道。“不过这么靓不去当模特都好可惜，在这种地方做厨子有什么前途呢……”
“做什么都好，”荷妈打断她，从另一边握住阿真一只手说：“最重要的是你都好好的长大了，也终于都肯回来了，荷妈跟外公都好开心。”
“荷妈，外公，真的对不起。”阿真回握住两位长辈的手说：“当年是我不懂事弄到你们那么忧心，明明给你们多添好多烦恼，还自以为是……其实这十多年我也好想回来看你们，但是没做到有出息以前，又都不好意思返来。其实也知道自己好幼稚，不过……”
“不要紧，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现在终于都返来，都赶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度中秋，还准备这么漂亮个‘八星聚宝’，外公真是不能更开心啦！”
“是啦，阿真，你都听到外公说的啦？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你如今都想明白，是真正长大了，你送这个‘八星聚宝’，荷妈都好中意，一看就知道你这些年没有荒废，一直都有好好努力。”
“是啦，阿真，这个‘八星聚宝’真是你自己做的啊？”莲子蓉终于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阿真哥自己做的啰！”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一直闷闷不怎么吭声的阿中抢过阿真回答。
“中仔，你怎么知道的？”阿圆惊讶地问道。
“因为自从我告诉真哥，今天要聚齐陪外公吃中秋饭，他就开始准备了。他还丢下自己餐厅的事，专门去找整饼师傅指教，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不过都难不倒这位三星大厨啰！”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是惊诧不已。不光是因为这番话的内容，更因为说这番话的人，是这些年来他们都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那个甘永中。
“你只学了几天时间？”莲子蓉第一个反应过来。
“你有自己的餐厅？你不是在这里工作？三星不会是那个三星吧？”Sa姨自然不甘屈居人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三星当然是指的米其林三星啰！”阿中神采飞扬地说道，骄傲的好像是说自己的事一样。“真哥当然不会在这里工作啊，他是专程来给外公跟荷妈一个惊喜的，他上个月才刚返香港，来打理在中环新开的餐厅。”
“是朋友的餐厅啦，”阿真解释道：“我只是打工的而已。”
“什么打工，我都知道那叫合伙人来的。”阿中非常认真地纠正道：“他跟James是老搭档，在纽约、伦敦、巴黎跟米兰都有开哦，就是纽约的那家，去年一举获得三颗星！”
“哇，阿真你这么厉害啊！”阿卡都好崇拜地望住阿真。“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素贞嘛？”
阿月连忙拉他一把道：“还叫白素贞，小心挨揍啊你！”
不过阿真都不像从前那样生气，只是笑眼看住阿卡道：“改天到店里来吧，家少爷你的话，我一定热情招待。”
阿卡鬼灵精地抖了抖肩膀，惹得大家哈哈笑。
管家仔也跟着一起笑。
他都好为阿真的成就感到开心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就近在咫尺，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管家仔却莫名觉得阿真离自己好远。这种感觉，就跟他同阿心在一起时好像。
尤其看到自己的家人环绕住阿真，看到荷妈跟外公宠溺又欣慰地握住他的手，看到一直跟其他人都好疏离的阿中那么骄傲又亲昵地站在阿真旁边，管家仔的脑袋里却突然冒出那天晚上只有自己跟阿真两个人的情景。
他怔了一下，进而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那天晚上见过阿真，没有告诉任何人阿真已经返来的消息，并不仅仅是害怕外公跟荷妈担心，害怕他们失望，更是因为他自己都有私心。
就好像对阿心的事那样，想要当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但为什么呢？
阿心毕竟也是于素秋啊，是那个他一直挂心，也一直挂心他，知道他所有的辛酸苦涩，支持他鼓励他走过最艰难时光的雅典娜公主。她又怎么能同阿真一样。
暗自纠结着，管家仔心神不宁地望住面前那个人。
他好难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笑一笑都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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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用理我，我只是默默地码字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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