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幽]道阻且长

　　（九）

　　尘土渐渐散落。

　　几乎可算作不速之客的二人先后出现又消失，徒留令人窒息的寂静。

　　“照、顾、好、我？到底是谁才需要照顾啊！”最先跳脚的却是小蛮，女孩一脸愤怒里混杂着担忧，错手取下背后的彩环便要直冲出去。“小姜，走，我们去帮他！”

　　“嗯。”姜云凡提着的双剑本就没打算收回去，虽然龙幽丢下那样一句话，但不仅是小蛮，他也没打算听从。即使相识日浅亦是好友，若是遇到麻烦，他可没兴趣袖手旁观。他回头欲向景天告辞，却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竟空无一人。

　　“两位，别这么急躁。”一手拦下冲到门口的小蛮，景天倚着柱子站在院门前，脸上仍是笑吟吟的，“没事，我了解红毛，他不会把你们的朋友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那他那是什么意思？”小蛮仍旧忿忿，景天眨了眨眼睛，“真的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打一架？”

　　都动刀动枪了你还想怎么样……姜云凡咽了口口水，面色也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拱手，举剑平齐于胸前，显然是说不通就要付诸武力了：“这位景天兄弟，我不知道你和刚才那个大个子是什么关系，不过你要是再拦着我们去帮龙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唉，你们两个……冷静点行吗？”眼见一言不合就要上升到武力手段，景天终于也没了悠闲的余地，他扶着额头苦笑，“红毛他真没别的意思，至多就是看你们那位朋友本事好，就想比试一下——他平时来找我多半也就是这么回事。你们那朋友看样子也是个‘化身’，打一架也不会怎么样吧？”

　　看两人仍未消除疑心，景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唯有丢出最简单直白的手段：“我还在这里，如果红毛回来的时候你们朋友有什么损伤，我保证让你们打我一顿出气，怎么样？”——红毛大爷你可别真的给我惹事。

　　“……哼。好吧，暂且听你一回。”小蛮怀疑的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没坚持下去。景天见状也吁了口气，他对着两人勾了勾手指，脸上重又绽开笑容。“放心吧，我的信誉在这一带可是有口皆碑。既然没事了，那么姜兄弟，把你的宝剑再给我看看吧？”

　　——

　　他循着魔气前行。

　　那名男子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强盛，若是爆发，一瞬间便足以令人战栗。然而隐蔽得极好，除他之外，纵然在闹市也无人察觉。龙幽强运越行之术一路跟随，终于发现前方不再有魔气来源。他踏出法阵，石砾遍地，碧草间几许暗红，是璧山。

　　甚至，便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龙幽暗自蹙眉，事已至此，再提武力也是无用。他甚至连十字妖槊都不曾拿出，只望向抱臂站在先前施法之处的男子：“阁下引我至此，所为何事？”

　　“我出手在先，你竟只想到问这等无聊问题？”男子一声冷哼，却是答非所问。“你是‘夜叉’？”

　　……！

　　龙幽吃惊异常，他凝神望去，眉宇间终于显出冷厉神色：“你是何人，为何得知？”

　　“哼，不过几百年，就连我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无用。”男子冷哼一声，掌间雷电聚起，“那就听好了，本座是‘神魔之井’，重楼！”

　　神魔之井，重楼。

　　龙幽面色微变，前者他烂熟于心，后者却仅曾在龙溟口中听闻。神魔之井化身曾以极高武力被奉为至尊，然而早已消失数百年，对他或者红姬这些诞生较晚的化身来说，不仅见所未见，名字更是仅在口耳相传。

　　然而这些都与眼前情势无关，他神色转为肃然，拱手致礼:“‘夜叉’龙幽，见过尊上。”

　　“哼，少说废话。”重楼斜睨，“你的武器是槊，为什么不拿出来？当年和几个部众交战，只有你的本事还有点意思。当时干脆，怎么如今倒婆妈起来？”

　　龙幽却越听越是疑惑，重楼话中字字句句指向的，那分明是——“非是在下不肯与尊上交手，不过在打之前我想问尊上一句，尊上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自承‘夜叉’？”

　　“是。然而我诞生不过数百年，和尊上从未见过，交手一说更是无从谈起。尊上所提到的，想必是在下兄长龙溟？”

　　重楼一怔，狭长双眸眯起，端详起他的模样。然而龙幽却只觉得，这位尊上大概根本不记得龙溟究竟长什么样子。

　　“哼，是你是他，又与本座何干。”——果然。龙幽竭力忍着笑，几乎牵动伤势——“我只问你，你与他，实力相比如何？”

　　神魔之井化身之好战，即使在魔族之中也为翘楚，果然不虚。

　　暗叹一声，龙幽答得坦率:“若是我全胜之时与兄长相较，也不敢妄自菲薄。然而夜叉多年饱受枯水之患，我实力亦是十不存一。不能与尊上交手，实为憾事。”

　　他细细梳理起来龙去脉，此时方才明白今日连番遭遇究竟是为何。无论是先前受袭还是被重楼牵引至此，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被误认成了龙溟，又勾起了重楼的好战之心。

　　——老哥，你害我这么惨，要怎么赔我？

　　不抱希望地在心底向龙溟传过一句，他倒也没忘了眼前的大麻烦。他虽已挑明自己无力应战，以龙溟所述重楼秉性，应不至穷追不舍，但既然先前已如此大动干戈，想要就此了结，怕也是毫无可能。

　　——

　　那柄剑通体碧蓝，锋刃处薄如寒光一抹，剑身并非笔直而是多处曲折勾回，便如一道狭长闪电凝形化成，剑气森森，湛然若神。

　　“果然是好剑。”景天赞叹有声，“虽然不是穷碧落下黄泉都绝无二把的极品，但也当得起神兵之称。若我没记错，此剑名为‘雳影’，在兵器谱中也有个位置。”

　　“这么大来头……”姜云凡挠了挠头，闻言景天更是神采飞扬，“那是自然。——不过这把剑本应是双剑，若少了一把，可是大大不值。姜兄弟，我看你也是使双剑的，该不会是拿了自己的兵器来考较我吧？”

　　“说什么啊，小姜哪里有你那么多坏心眼。”小蛮已先不满的撇嘴，姜云凡亦摇头，“这剑不是我的，不过和我有些渊源。那，你能跟我说说这剑的来历吗？”

　　“要问这剑如何打造我倒知道一二，不过看两位的样子也不是想知道这些。至于剑主故事……我虽会鉴宝，可不会说书。”景天摊手，又笑问:“两位还想知道什么？”

　　姜云凡看看小蛮又看看景天，突然怀疑起自己所做决定是否正确。这些真的能算是线索？不过也罢，本就没抱多少希望——权当死马做活马医了。他点头:“还有一件事，不过说起来挺麻烦的，不如，我直接做给你看吧。”

　　龙幽曾嘱咐过他最好不要在外提起有关生父的任何事，但只是剑中所留言语的话料也无妨。他接过短剑，凝神向内注入数道气息——却没发觉景天望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饶有深意。

　　——魔气？

　　而小蛮显然毫无所觉。她只一心关注于短剑中声音变幻上，无暇他顾。很快声音中断，姜云凡将短剑重新包裹缠定，方才问道:“怎么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知道？不知道？

　　景天略作思索。他单手支着下颔，拿不准个中原因，抑或者，要告诉他们多少。他若无其事地一笑:“算不上清楚，不过有些猜测。我冒昧问一声，姜兄弟找这个答案，是要做什么？”

　　见姜云凡迟疑，他又补上一句，“如果不方便说，就不必为难。”

　　那样你也剩不下两句实话了吧……姜云凡心知肚明。他知道龙幽言下之意是不欲横生枝节，而蜀山虽然距离尚远，但以小蛮言之凿凿的样子也该会有答案。可是……近在眼前的线索，他终归不想这么放过。

　　“……也没什么。我想用它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景天眼中光芒一闪。“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这个，老实说，我没见过。”不问也知景天疑惑更增，姜云凡顿了顿，“不过应该是很重要……我想是那样。”

　　景天神情复杂莫名。他看看小蛮，略一颔首，终于笑了笑:“这样的话……姜兄弟，能否听我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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