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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少年练得专心，但那一势却分明不得其法。
黄蓉只略一瞧瞧，便知道他怕是练不出什么结果。
但那少年却不是这般想的，他那架势，似乎不练到筋疲力尽就绝不会罢休。
黄蓉原还想看看他能练多少回，但眼见着数到一百一十次，她也不耐烦了，忍不住出声道：“快停下吧，你这样就是累死了效果也不大。”
那小小少年好脾气地望了过来，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一个不在意剑法被人看去，一个也没有窥看了他人剑法的意识，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平和的很。
少年软软地笑了笑，只道：“我这一剑总是练不好，明明其他剑势都练得好好的。”
黄蓉的目光在他姣好的脸上扫过，歪了歪头道：“可你这样练也没用啊。”
少年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但我总想着，多练练说不定就有进步了。”
黄蓉好笑道：“你这样不对的。”她背着手走向少年，反问道：“你没觉得是哪里有问题吗？”
少年苦恼地看向手中的剑，道：“是我功力不够吗？”
黄蓉摇头晃脑，道：“不不不，你瞧，这一剑你练了那么久，角度、剑法都已分毫不差，那么还练不好，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少年好奇恳切地看向黄蓉，满眼的求知欲让黄蓉好为人师的心也蠢蠢欲动。
她握拳在唇边咳了咳，道：“你想知道吗？”
“你知道？”少年眨了眨眼，点头道，“我想知道是哪里不对，我不想让师傅失望。”
他这般纯良，黄蓉几乎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脑袋，但看着他眼熟的侧脸，她硬是按捺住了，只道：“古有‘一字之师’，我若是指点了你，是不是也算于你有师长之谊？”
少年略一思索，便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若为我解惑，自是吾师。”
黄蓉好笑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神扫过这少年全身，道：“既如此，做老师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闻言，少年软软一笑，执剑作揖，便道：“是弟子之过，老师见谅，弟子名为‘剑晨’。”
他这般配合，黄蓉笑得持不住，直笑弯了腰：“好好，你既唤我一声老师，我自然得指点你一二。”她眼珠子一转，手指绕着耳边秀发，道：“你这招可有名字？”
剑晨道：“有，是家师所创，名为‘悲痛莫名’。”
“是了，这就是了。”黄蓉拍掌而呼，“我爹爹虽不是走这般‘以情作意’的，但也创了好几门剑法，我虽不通，耳濡目染下却也明白，你这般的剑道，剑法是其次，重的便是剑意。”
剑晨听得仔细，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黄蓉只道：“既然这一剑名为‘悲痛莫名’，剑意便是‘悲痛’二字。”她看向剑晨，目露可惜，道：“但你分明无法将‘悲痛’的力量激发出来。”
剑晨有些委屈地看了眼手中的剑，道：“但我已竭力去想悲伤之事了。”
黄蓉摇头道：“不对，不是悲伤，而是悲痛。你大抵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自然感受不到‘悲痛莫名’中悲怆、痛心的剑意。”
剑晨一愣：“是这样吗？”他脸上的苦恼之色愈重：“但生离死别之事，我倒是宁可不要遇到。”
此言出，不说是黄蓉，就是暗中一直留意着弟子的无名也忍不住一叹。
他从拐角之处走出，剑晨已是看见了他，满脸欢欣地唤了声“师父”，接着便是在无名招手的动作下步履雀跃地走到了无名身前。
无名瞧了眼天真纯善的弟子，脸上也不免带了几分疼爱之意，道：“这一剑不必再练了。”
剑晨有些忐忑道：“师父？”
无名安抚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道：“是为师强求。为师当年创此剑法时正值家破人亡之际，你自小平顺，能将这一剑练至这般已是悟性非凡了。”
难得被师父夸赞，剑晨竟是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师父谬赞，是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无名摇头：“好了，去休息吧。为师有话与这位姑娘说。”
剑晨听话地点了点头，离去前却是担忧地看了眼黄蓉。
黄蓉也是心里发虚，在无名了然的目光下，她忍不住暗暗给自己鼓劲：又没有恶意，何必心虚？她不过是想知道那少年的名字而已。
无名直直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听得剑晨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方才道：“姑娘特意搭讪晨儿，是为了什么？”
黄蓉眨了眨眼，面对深不可测的无名，她老实道：“我见他长得好看啊。”
无名一愣，随即目光探究考量般扫过黄蓉：“是吗……”
黄蓉脸颊作烧，忙道：“你别误会啊，我是见他长得好看才故意出言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娇羞地抚了抚辫子，道：“我有喜欢的人的。”
无名眨了眨眼，心中倒是放下了一些戒备，就听黄蓉道：“他长成那样，我就日前见过一个，他是第二个。那是一个姑娘，他却是个少年。你说巧不巧？年纪也相仿，面容也相似。那姑娘武功好悟性佳性情也不错，他也不差……”
无名的眉头皱了起来，再听不出黄蓉是故意的，他算是白活这把年纪了：“你说的是谁？”
黄蓉笑道：“能是谁？不就是前不久杀上华山的李家妹妹？”她眼珠子一转，幽幽一叹：“若是真那么巧，他可不能算是没有过生离死别啊！”
而黄蓉口中的李家妹妹，一路舟车劳顿之下，终于在巫行云的护送下到了黄山。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李家当年便座落在黄山主峰莲花峰之上，整座庄园从莲花峰山腰至山顶，皆入李家亭台楼阁，六百年的世家，塑造的基业比之秦朝阿房宫也不遑多让。
而当年那场大火不止烧掉了李家，也造成了黄山火灾，满山的树木花草、飞禽走兽皆受其害，等这七年过去，满山的疮痍依旧能见。
山石崩裂，楼台倾倒。
当年一个世家的泯灭，只七年过去，便已有绿荫初生，灌木繁衍，脚下古拙的石阶间已生出了青苔杂草。
李家遇害时，李琦还太小，她能记得李夫人死前的惨状，记得满山的火光，记得坍塌的梁柱，但等她站在黄山绵延的石阶上时，仍不免泪盈双目。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巫行云已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刚上天山的小师妹，那么孤寂、那么遥远。
但她却不敢贸然上前。
那是属于李琦的过去，也是属于李琦的伤痛。
任何人的劝慰都只是苍白无力的徒然。
“师姐。”李琦回头，落泪的模样惹人心怜。
巫行云根本受不了李琦这般模样，急急道：“沧海……”
李琦却没察觉到巫行云的纠结，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师姐，让她们把东西给我吧，我……”她抬头望向山顶，叹道：“我想一个人过去。”
巫行云张了张嘴，最后一挥手，只道：“沧海，你……罢罢罢，我在山脚等你。”
梅剑把拴着皇甫高的绳索交到李琦手里，而那些盛装着头颅的盒子被她一一挂在了皇甫高身上。
这实在是件很侮辱的事，但皇甫高只闭目不言。
比起尚能落泪的李琦，他的眼泪似乎早已在思过崖那些年里流尽了。
他要去见李雅了，于他而言，这实在是件令他欢喜的事。但心底里隐隐的抽痛却依旧在提醒着他，他还在悔、还在恨、还在痛。
李琦牵着他一步步往山上去，夕阳的余晖似乎也带着血色。
李夫人当年死的突然，李琦又忙着逃亡，之后的大火更是足足烧了好几天，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为她收尸。
逍遥子得到消息时，黄山几乎成了一片焦土，枯骨成灰，他只能为李雅在山顶寻了一片净土竖了衣冠冢。
但李琦还能忆起李雅身死的地方，那是李夫人喜爱的抱厦，在飞瀑落下的水潭之上，即使楼台成灰，但曲径尚存一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李琦拽着绳索的动作也带上了狠意，皇甫高只觉得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几乎要勒断脖子。
但直到李琦把他踢倒在了地上，那绳索也没有把他勒死。
“你该记得这地方的吧。”李琦扔了手里的绳索，轻盈的身姿缓缓走进断壁颓垣之间，“我怎么也忘不掉母亲的死状。”
她的步子停在了半张椅子前，说是半张，事实上不过只剩几条椅子腿而已，但就是这几条木棍，李琦便能想起那几人围坐在此，注视着地上的李雅的情形。
“那华山老儿说你喜欢我母亲，甚至多次想弑师为我母亲复仇……”她转头看向趔趄着站起身想走进来的皇甫高，道，“那你当年又是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受辱的？”
皇甫高虎目充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地方，眼底的悲痛似乎能在下一刻落下血泪，但他只觉得眼底干涩极了，竟是半滴泪也流不出，只有苦涩的滋味堵在喉间，堵得他心慌心悸。
他张开口，但那半开的嘴巴里只剩下半根舌头，他只能发出困兽般嘶哑的吼声。
李琦也并不是真的在询问他。
她定定看着那块地，忽地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若是真的零落成泥碾作尘，是不是她母亲的骨灰也还在这？
但那把尘埃同随处可见的灰尘没有什么区别，她微微松了手，它们便从她指间簌簌落下，只余满手肮脏。
她闭了闭眼，终于站起身，迈步往山顶而去：“你的腿还好着，跟我去见我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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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对比才会发现女主的命是真的不好啊
什么？你说哥哥的设定不是世家子吗？可是碧落脑洞一转就换人设了啊→_→捂脸】脑洞又大开了，别拍我，爹暂时还是个世家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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