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估计没人看得懂

作者:长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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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莫笑万般无首尾,但求一字有因缘


      第二回莫笑万般无首尾,但求一字有因缘

      先有灾异。九千年冬,墨干以夏秋远走再叛。元春孱弱,暗祷有得。墨干代受大厄,举族迁夜川。干遍寻解脱,终无能为而死。转生夷姤,姤及笄即去,不遇,求诸黄难。

      且说无妄仗着目力,见那凶兽远远卧在岭上黄昏里,啜着玩伴热血。一时怒惧攻心,复又牵动了寒疾,瘫倒在地。再醒时周遭是哭声一片,无妄已在自家床上卧着。无妄自幼患着恶疾,半点经不得寒凉,故不能似村童们一般出村挑雪,唯有厚衣长帽,或领个幼童,或空负着手,站在雪山下观瞧。为此乡邻屡劝,只是不听,每每大病一场,待捱过来,略有收敛。正应了渔童爱马一句,不得者为贵。故此仍是日日贪看山雪,好似福至心灵一般。村中长者常谓此子亲近昆仑,乃是不浅的福分,只是造化低了,怕活不到开封时。试问邻里耆德,如何能说得这般话?只因无妄天生失母,依靠着老爹过活。村人管他老爹叫阿爷,阿爷在村里年最长,偏有个小儿子无妄,爷俩也不知差着几岁,总是村人依着年纪胡乱相称罢了。那老爹眇了一目,浑浑噩噩亦无多言语,终日只是劝阻无妄出门,莫要受寒。只亏了阿爹絮叨,无妄才避了横祸,不然单只利爪一搭,此刻也已开肠破肚。
      忽听得门外有人呼喊无妄名字,竟是族里大祭司青老爷亲来问讯。无妄慌要起身,只听得内屋里浑浊浊一声:“且慢。”阿爹颤巍巍起身,拦在门边问:“老爷何事?”青司老爷大步跨进了屋,一改平日和气模样,厉声道:“五家小儿死在村外雪仓上,你可知道?”竟不答阿爹,径直来问无妄。无妄赶忙爬起,还没答话,又听见阿爹说道:“他知道甚么,病在家有几日了。老爷何有此问?”青司蹙着眉,他亦是闻风见雨,不知该如何应之。无妄急道:“是俺见来。见一猛兽,咬死坛二哥、夏家弟兄,还有小安大姐儿。”青司双眉一跳,乜眼看着阿爹,言道:“猛兽吃了?哪里来甚猛兽?若野兽食人,焉得复见尸骨?可怜夏家止有二子、安家小姐方才四岁,俱遭此大祸,真千古不遇之惨。无妄,”青司转向无妄,低声问:“当真是野兽?是甚么野兽?”阿爹摇头不语。无妄连比带画说了一炷香的功夫,眼见得青司愈发狐疑,索性推病不谈,把大老爷恭恭敬敬打发走。阿爹这才取出酒食,招呼无妄吃。吃完梳洗毕,又要睡下。这厢无妄惊魂甫定,欲诉前事,但听得远处骂声一片,向自家涌来。无妄病中耳目亦清,只听得只字片句,便恼红了脸,抻开老爹,闯将出来。
      前者只因无妄大病方醒,只道晕后是村人送他去家,故以为此事众人皆知,时见青司老爷面色不虞,岂敢再瞒,便急忙说出实情。待青司离去,还没半晌,这村子好似平地乍起惊雷,全村半数歇了歌舞饮宴,俱围在无妄家屋外。无妄出得门来,见有几十家人家松松散在门外,也不管失没失了孩子,泱泱的咒骂。安家大娘跪坐地上,没见着无妄出来,一个劲还是闹嚷:“也不知那怪生的那样没见识眼力,偏不把那厮长大的男儿吃了去,苦把我的姐儿活吞了,连个尸骨影儿都没得!这苦啊……”无妄拉着脸,说到:“囫囵人就在那仓地上,怎得说不见?”安大娘黑着脸蹦起来,说不出话。斜刺里王大罐子闪出来,扯住无妄,挥拳作势便要打,口里嚷着:“折了我兄弟并这些家儿郎,你倒有脸自己跑回来?”旁边有与无妄相好的小子们,便拢过来劝解:“他又济得甚么事?莫打吧,那厮身上晦气着哩。”“他甚么材料能吃的你了你一拳?打发了他又添乱子。况二哥也未必便没了。”王大闻言大怒,就势甩开无妄,朝那人吼:“你道我弟发癫了躺那地方不回?不是没了是怎得?”无妄冷眼瞧着,忽说了句:“你兄弟果真是造化低了!”说罢矮身便溜回家,死死用销儿抵住门,任凭屋外人着恼发喊,径自闷头睡了。
      次日天明,无妄料知村人不敢挪尸归葬,怕虫蛇坏了伙伴身子,趁老爹没醒便要去探看。甫出门时,看见熊爷缩在院首下张望,便招呼他答话。那熊爷虽一把年纪,话又磕绊,却与无妄最好。昨日听见无妄受了委屈,今早特来劝他莫要鲁莽。无妄纵是年少,亦知自己无端惹恼了不少人家,见院外不是说话处,赶忙把熊爷让进屋。熊爷屋外唱个诺,矮身进来。问罢老爹安稳,便哑着声问道:“方才,哪里去。”饶是无妄耳力奇佳,亦等熊爷问了三遍才能答的出来。“昨日安家娘等好没道理,空嚷我半日,连具身子也未搬回来查看。”熊爷又道:“闻听得,你撞见,野物。孩儿们,哪还能,能在,囫囵在。”无妄便将那日如何看见怪物咬杀众人,叼走安姐放过自己,止饮颈血之事备细说了。又言到:“往日是俺安大娘给些儿水喝,往后怕是没了。此番雪仓是定要去的。”说罢只见熊爷连连摆手,磕绊着说道:“不妥,你身子,不妥。何况……”正说到这,取出一物。无妄视之,乃是一块青布。
      原来这月河村,有个极重大的营生。相传龙生四子,共仰昆仑。而后龙瞑万载,三子叛去。惟长子青元一脉,供养神明,世居山腹,此即月河族人。族中祭司,即青元之后人,历代俱称青司。神龙承天下之奉,遐迩小族大部,按时供奉,以感圣恩。故前文说道,此地要那风调雨顺亦无用,单凭八方奉仪,即可安乐一生。是以族人毕生无事,不习耕种,不闻烟火,每日里但求声色娱神,更不知天下沧桑几何。自数十年前远人奉上酒浆,更是把个人间仙乡扯入醉梦,愈发的彰显出神明无量。又,曩者烛龙有偈,但云后一万五千年,吾当现世。偈令诸子奉行。只是山中岁月难知长短,故四族议定,每十年一小祀,百年一大祭,以践神谕。后此俗为月河独有,每逢整年,族中必择长成之佳少年,以新雪沐身,青布蒙眼——此谓虚封,跪拜祷颂,以眼叩地——此谓实封。叩罢仰对昆仑,倘若山风吹开青布——所谓开封,则此子为龙祖所纳,当可世居此处,享配奉仪。倘若祭司一时将青布系的稍紧,或是某家虽有子而早夭,当弃此青布于河坟——即祖坟也。有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龙安枕昆仑之巅,其身盘绕雪山大荒,龙身化为天河,因此河无水,只有光影流动,村人故唤为月河。月河亦不止所终,族人择其光影黯淡之处,广立阴宅。此事且不表,只说这青布一弃,则此少年或生或死,再也进不得这祖坟。此自为大不祥也。
      当下无妄见熊爷取出此布,更凭添一番忧虑。一来无妄降生之时,正值小祀。今日虚岁已然十二,才又将小祀,好生费解。二来近日村中人心惨淡,多有怨己者,开封一事怕有人刁难。先前致意要去探看,小半也是存着这个私心。今日转念一想,倘若那怪物尚在,哪里还有运气生还。保不住命,又谈甚么开不开封。无妄正左右为难时,忽然心头一口寒气翻涌,险些要倒。熊爷赶忙去掺,三两下扶起来,一老一少相对苦笑,蓦地里悲从中来。正是这一下旧疾复发,无妄才打定主意,今生还有多少时光?不如图个圆满。赶熊爷一个不趁眼,踉跄着奔出屋去,避着人家,摸向村外雪仓去了。这正是:
      百年人物一时新,多病光阴伴雪邻。
      死后全无难作假,生而不有信为真。
      只因仓促求天地,还似忽然事鬼神。
      我不恨人人自恨,人常怜我我怜人。

      不提无妄赶奔村外,单说三日后月河村十年小祀。为何到第十一年上方才祭祀?盖因旧岁有近邻黑山部,新以瓜果酿香酒,于小祀前敬呈山脚。月河自青司老爷以下,皆对此酒颇为赏识。直到今年猛然横遭变故,众老爷惊醒之余,亦才都想起,此乃是贪杯误了正事。青司当下不动声色,一边安抚众家丧子之痛,一边张罗祭祀物什,只待春初山风乍起,便要小祀。
      祀从晨来。第三日清晨,一座法坛早在村前敞阔处搭好。好一座法坛!青白二幡盘定八角,玄黄两旗守定四方。两下里好似生丝盖地,真个降冰清于俗地,一条道正如青鸾振翅,不愧有福祉之仙乡。阖村老幼,除却前日不见的无妄爷俩与村头颓老熊爷,其余悉数环绕站在那坐北朝南的法坛之下,早早便鸦雀无声,只等那天光一亮,便要行礼。试问此地人酒色怡情,如何得这般利落手脚,三日内便成规模?盖因此间十年方有一正事,纠合全村之力,似这般排场法坛,一日内便能起十余座。再者月河村人信仰最诚,祭祀之事自古便最为要紧,若非昨日凑不齐四色彩幡,现下就已是祀后欢宴之时。
      却说这日清晨,清风扬雪,云霭生尘。吹动那飘幡里千余信众,尽是些新衣裳陈面孔,仰头不语,对着苍茫茫一片片昆仑。台上青司老爷一身法袍,肃立坛中,下首两个青衣红裤的童子,都不上十岁,捧着一碗一卷,抽着鼻子,坐在坛角。过了十岁的几十个少年,攥着自家青布,站在坛北,面带喜色。忽听得身后村民一阵骚乱,大伙纷纷转头,打眼往东瞧,只见那一缕晨曦漫过山头,透过飞雪,远远的照了过来。还没等坛上两个童子站起,青司老爷便放开嗓子,喊出了一篇颂文。这颂文乃是祭司之家世代流传的章程,有小大之分。今日依例合当宣小文,只是这两篇颂章历来口口相传,千百代下来早已不全。好在二文相互补衬,四字一句,也凑得出百十句。巧的是村人亦多不识字,故而这一篇不分大小的颂章也对付了好些个整年。
      当下青司老爷不疾不徐,面南祷祝,转北传颂,洋洋洒洒,振振有辞。无非是些个“龙潭草芥,日月光心”,“立命洪荒,泽被遐岗”,又或是“辰晦安枕,无量昆仑”,“舍此微躯,永奉真神”之类,直说了一个多时辰。青司老爷平日里稍觉局促,此时无酒能有这般高论,安能是等闲便有的场面?直不愧是神龙嫡长,青元之后。是故千余信众亦不以为忤,各个肃穆端严,层层站定。此村村民亦非比山外凡夫,耐不得寂寞,毕竟是龙脉嫡嗣,非同一般。偶有几个睡着了的,也都是祥和安瑞,绝不聒噪。待到祝辞唱罢,青司喝一声碗来,童子捧碗,往人群里虚舀一下,转身快步上前,端献陶碗。青司荡开大袖,双手夹碗覆额,匍匐跪倒。只听得坛上碎裂之声骤起,却是青司以额叩碗,碗碎神收。紧跟着全村老少尽皆跪倒,口中默念敬辞。霎时间山风骤起,积雪飘扬。日影摇晃里青司直起身来,喝一声卷来,另一童子展开羊皮卷,望着昆仑山用力展开,捧到老爷身前。青司将此卷铺开在坛上,三尺长的黑羊皮卷受着轻风薄雪,躺在在地下岿然不动。信众亦都直起身子,望着那书卷。只见顶天立地的一幅黑底卷上,赫然以石灰书着一个“白”字。
      跪在前排的少年都扯直了眼往上瞧,后边开封了的人们却都知道,此乃是龙祖天书。相传此书乃是神授,曾书有一篇神谕,每逢大小祭祀,必取出以示世人。怎期天长日久,卷上神谕渐示渐少,待到上代祭司发觉,通篇文字里仅剩当中一个“白”字。虽是此字不褪,算不得无字天书,然无有前文后语,谁人能解?坊间讲论,到头来也只有高深莫测的考评。
      于是乎此卷铺展开来,信众皆知此为至宝,跟着青司一声“奉敕”!信众再度拜倒,人人心口不动,神魂昌明。拜罢之后,天近晌午,山云缭绕,眼见得昏黑下来,正是风盛时候,正宜开封。按理无妄亦在开封之列,只是人多事繁,有谁留意这厮不在。四下里人群骚动,几家欢喜几家哀愁。喜的是风吹帘动,悲的是人去楼空。青司老爷非是第一日主持,所系之布独有一番巧劲,任你跪拜起身,此青布不落,然风起则个,便能开眼成人。待诸少年尽皆礼成,早有村中耆老搬来天下贡品,四方贺仪,堆积坛下。只因不是正时,近来焉有供奉?只是挑拣旧岁陈货,一一分派。好在族人从无争竞之心,得之则喜,失之则忘,无半分薄厚之意萦怀。纵有丧子失儿之痛,也搁在一旁。过午晴开,众家欢庆无已,也不知哪个带头,就村前人围里,唱起曲儿来。这正是神域的清欢,世外的风光,有如词中所云:
      洞悉事底阴阳,功名卦上闲人躺。元亨起手,秋风解释,无限思量。花鼓癫狂,银灯晃荡,昆仑股掌。看众生行处,昭然白雪,携幼老,沽新唱。

      可叹寻常过往,古今迷,如今相仿。一川珠玉,光华千里,神仙道上。略似新停,怅然随我,不堪回想:众英雄何苦,年年卷土,做糊涂样!

      村人好事,载歌载舞之余,更将出酒食,于村前共乐。近黄昏时分,更撤去礼器幡具,便将祭坛烧做篝火,待邀得青司,围定便要开宴。只见新开封的少爷们簇着大老爷,打村舍中过来,人群中欢声大作,言笑晏晏,热闹非凡。正欢庆处,远处忽地一声冷笑,阴鸷轻狂,篝火旁纵固然人声鼎沸,却也人人皆闻。这正是:
      莫嫌平日春雷慢,事到临头怎敌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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