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估计没人看得懂

作者:长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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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退思白雪追魂客,放逐东风带病身


      第三回退思白雪追魂客,放逐东风带病身

      初,黄难为诸单不容。携火走川口,刀耕江右。诸单蓄族兵复夺之,逐难于泽。后昆仑水盛,单族愈壮。单擅恩威靡终。

      这些时日阖村热闹,独不见无妄踪影。话说当日无妄撇下熊爷,独个绕出村外,径奔雪仓找寻。才到得村外,心下颇悔,实恐恶煞未去,如此贸然便来,非为上策。待要回转,面上又怎禁的菲薄。当下打定主意,伏身远眺个大概,也好回话。不料来到岭脚,往前日遭难处望去,满山白雪,略无缺处,非止那恶煞,连王二、安姐等人尸首亦都全无踪影。无妄心下大骇,方才一夜,怎有忒般大雪,尽皆埋了去?唯恐看错,只得咬牙束衣,蹑手爬上雪仓,却见事发处积雪尚浅,唯有数道雪痕,遥遥转转,迤逦向西去了。无妄心说若是猛兽扑食,又何必拖向别处?莫不是众人未死,却迷了道路?打眼往前望去,雪仓山坳起伏不定,近午又看不真切,不知雪痕痕通往何处。当下也不及细思,跟着数道雪痕,蜿蜒跋涉,千折百转,向西跟去。也不知跟出去多远,说来也怪,自幼缠身的恶寒之疾往日遭凉便发,今日却仍无发作。眼见的雪痕犹在,诸童不知去向,无妄是不做不休,一意要跟随到底。约摸行了一个时辰,地上雪痕渐新渐浅,无妄抬头欲看天色,惊觉头顶竟有光影流动。
      无望自幼便曾听人言,村外有月河,河中无水,止有流光溢彩,且自山下逆流而上直到昆仑山巅。亦有人言此河为龙身,光束为龙脉,悬空缠绕昆仑,涉河乃大不敬之举。于是慌忙想要避开,却见此河宽阔,重叠遐迩,早已置身其下。初时天色犹明,未觉头顶悬河。此刻雾霭渐生,天色蒙尘,匆忙远眺,却见好一条光河,自上而下,涌入一片大荒。无妄心下茫然,此景虽不尽如人言,亦是惊世骇俗之遇。当下不顾恶寒攻心之厄,快步来到山下雪荒。
      此刻红日西沉,万籁俱寂。待下得平地,反不见月河光影,四面群山环绕,犹如置身深潭一般。这正是月黑风高之时,无妄独立荒原之中,阵阵悲苦,不能断绝。尽日奔波,当下寻摸到几块露出雪地的顽石暂歇。少顷山风激烈,大雨如注。雨中似有老者,背手傲立,高歌长啸,势如风雨。猛然间荒原震颤,涌起万顷碧波。无妄大惊,四面高山陡陷,全无退路,只得骇然醒转。
      醒后恰逢月升中天,映照满地白雪如昼。无妄抖落一身浮雪,更不知家在何方。如今落得餐风宿雪,还在阳间,也只好暗道一声侥幸。猛然间瞥到适才所倚顽石上,竟刻得有字。扒开积雪观瞧,不禁一怔。无妄虽不识字,也知道这是块石碑。再一看周遭,心底凉透,这正是埋葬先祖的龙尾河坟。无妄慌忙掩上石碑,拔腿便走。心知河坟虽远,却是在极西处。投奔东方,必能归家。正埋首疾走间,脚下一绊,却见雪地里露出一只红鞋。无妄究竟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胆气能有多壮?余光一扫周遭似还有不少死人,直骇的惊呼不已,连连倒退。倒卧再看,正是安姐、王二等几个孩童的尸首,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地。一个个面黑体硬,僵而不腐,正是失血而亡的症候。无妄见是熟人,心下略定。转念又想众人死后未必仍与己相熟,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惧意稍退,才硬着心肠又站了起来。
      此地距村中甚远,苦寒难言,虽无别个活人,偏有一地死人。雪山脚下,莫说初春时分,便是盛夏,亦无酷暑。此刻无妄心神欲裂,更是寒意充塞。既找到诸童,回见青司亦有交代。当下屏息闭目,绕过众人,扬长而去。当是时,三魂里没一魂还记得甚么是体弱多病,七魄中无一魄敢去想曾经有见面之情,在那荒原雪地上深深浅浅,没命价狂奔一夜。待得天光初放,四下里群山拢闭,重山叠雾愈发奇绝,正自惊疑,忽地看见地下有一只红鞋。这正是昨夜里安姐那只,可急忙顾盼,哪里有半个安姐在侧!无妄在这青天白日里冷汗顺脖而下,口齿木然,惊愕无已。再定睛看时,前边不远似是昨日歇脚之石碑。无妄攥着红鞋,念叨着得罪,站上石碑,放眼望去,已看到东边路上几个孩童安卧。强撑着走上前去,只见一夜山风,吹开了众人身上积雪,日光下面色稍虞,好似有活转之意。无妄大着胆子去探王二鼻息,偷眼打量安姐,脚上果然少了一只红鞋,料是被山风刮去。却看王二等人,毕竟是死去多时了。无妄心乱如麻,只道众人死后有知,怪自己相见无情,是以作怪。却不知昨夜心神大乱,辨不清方向,加之龙尾坟地甚是宽阔,狂奔之际,空兜了圈子。当下无妄毕恭毕敬,要刨雪挖坑。徒手甚是不易,雪下又多是他人石碑,无妄连声得罪,只好覆雪如埋。待得归拢尸首,捧雪遮体,忙到晌午方毕。又将一只红鞋插在大雪堆上,祷祝一番,天色骤暗。无妄困乏已极,风寒犹可,饥火难耐。万般无奈之下,随意扒开一处石碑,果然拾到几个经冬不腐,野兽不爱的贡果。待得晴开,又问几家长辈借了些陈货,草草一饱,这才投东而去。一路上顶风冒雪,愈走愈缓,仰仗着天星白日,穿山越岭,再不曾错了方位。如此直走了一天一夜,到得第三日清晨,在岭上遥遥已望见了村舍,却身如行尸走肉一般,半步也走不得了。忽地岭下一队人打此地经过,无妄大喜,正要呼唤,却觉恶寒攻心,旧疾偏在此刻发作。可恨身全遇险处,命丧逢生时。只落得一言不发,栽下岭去。
      虽说是落雪无声,那伙人却也警觉。为首者长脸黑袍,闻得身后有异,令人返回查看,那人见无妄尚未断气,口中喃喃只是喊冷。那人回去答复,少时又从随行的巨鼎中舀了一瓢黑水,递给无妄。无妄只觉一阵腥臭,便被那人灌了下去。翻身欲呕时,却觉五脏通明,竟有丝丝暖意。待要起身道谢,却见那伙人去得好快,俱是黑袍紧束,更有四个大汉扛着两个巨鼎,不知是甚么道路。忽听得为首怪客人长长打个翕哨,于阴阳交分之际尤为凄厉,远处无妄亦不禁打个冷颤。哨声未毕,只见岭下雪林里一阵摇晃,那日吸血作怪的凶兽应声而出,扑向那怪客,却不声张,就如豢养的禽兽般尾随着众人,向东而去。无妄大惊失色,知是此等怪人纵凶伤人,心下怒气勃勃,即欲回村报信。哪料得这伙人虽是负重,脚底却似生了风一般,踏雪扬长而去。无妄方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料不能绕路疾行赶在头里,只得顺着肺腑翻腾之余,酣然大梦。
      一觉歇足,天色已暮。无妄急急往村里赶,却在村口逢着那伙怪人西折而返,也到得村口。无妄不敢声张,只听得村中歌舞之声悠扬婉转,尚不知是小祀方毕,却见为首那黑袍怪客摇首轻噫,笑拍着那凶兽道:
      “嘿,这没用的畜生。”

      却说这日村中舞宴方兴,那领头黑袍怪客轻轻一声冷笑,却似如雷贯耳般,惊的全村鸦雀无声。怪客领着三五个力士,扛着两个巨鼎,领着一只凶兽,并八九个随从,状若无人般径直入村,并不旁顾。人群愕然之际,皆回头看青司。青司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问道:“来者何人?”那怪客摘下斗篷,只见那人年纪亦不大,身长八尺,面色苍白,耳目俱宽。当下不回话,只令身后力士卸下巨鼎。还未及答话,只见青司满面堆欢,迎上前去。众人早瞧见鼎中酒浆翻滚,待青司踱至鼎口,方才俯身,便觉腥臭难耐,还未发作,鼎旁一个力士插手入鼎,望青司脸上,泼洒一片黑水。只见青司一声哀嚎,仰面跌倒。面上浓烟缕腾起,族中大祭司已然身亡。人群顿时狂躁万分,还没等众人扑上来厮打那伙恶人,却见地上黑水如晨曦上山般,疾行漫涨。所漫之处不但积雪全消,更如火炙般平地升起黑烟。众人耐不得这烫,纷纷退后。却见那黑袍怪客干笑数声,笑罢拾瓢又舀了一瓢黑水,向众人走去。千余村人哪有一个不怕的,如潮水般往后退,生怕沾上那黑水,登时便要气绝。那恶人见此情状,亦不逼迫,左手持瓢,右手指昆仑山道:“今日破雪归山!”说罢放声大笑,随行诸人视若无睹,尽皆垂手默立,自进村来便不曾有一句言语。只听那恶人喊一声破,两位力士合举一鼎,迈步便要上山。众人这才明白,这鼎中不知装着甚水,其性却如火,这伙人是要融昆仑之雪,造上山之路。
      昆仑自是圣地,如何容得旁人亵渎?众人也不能再顾安危,有胆大的便颤颤巍巍地上前劝阻。这时无妄仍在村口,虽耳闻目见,却不知所云。见那怪客大手一挥,身后两人高的巨兽登时便窜上来撕咬。无妄顺手掏出弹弓,也顾不得有用无用,便欲打那凶兽。却见村人不顾猛兽拦道,仍是拼命要拦住那上山的巨鼎。扛鼎的力士反身踢打,无人能够进前。无妄心知关键所在,趁一莽汉回首踢人,觑个正着,石丸破空而去,正中其右眼。那莽汉吃疼之下,失手翻了巨鼎,鼎中黑水倾泻而出,两个一丈有余的巨汉霎时间挫骨扬灰,黑色肆虐无边,不上一盏热茶时分,举目已无白雪。篝火旁的怪人大怒,扬手一瓢将黑水撒入篝火,一脚踢开青司尸身,回头怒视,无妄躲闪不及,二人瞧个正着。
      只一打眼的功夫,那怪人便息眉安目,微微颔首,也不发作,仍换上阴鸷面孔,罩上斗篷,转身便要出村。其余随从复扛着鼎,连同那巨兽,没半分言语,跟在其后,擦着无妄身子,略无顾盼,径出村投西边去了。这伙人看着心狠手辣之极,偏又这般来去如风。
      忽听得村中再度大乱,原来撒入篝火的黑水非但没熄了火,反借着风势怒长,四下里积雪尽消。待得众人远远挑了雪来熄灭邪火,已是深夜。是夜愁云惨淡,星月无光,诸人亦不归家,围着青司尸首,静默无言。不知哪个带头哭了一嗓,紧跟着阖村老少倒地放声哀嚎,如新降世的婴孩般,大恸悲怆,不能自已。无妄立在村头,不由得痴了。诗云:
      岂独皮囊苦,焉知更苦衷。
      本来俱无异,何必不相同。
      万事老病死,一身真假空。
      开阖有天意,非欲再亲躬。

      自青司死后,月河村灾异丛生。先有深冬墨雨,沾肤不褪。又有雌鸡夜鸣,惊死小儿。又数年每逢春初秋至,山雪化洪流,漫村淹舍,更兼其水虽与雪水无异,然饮之立毙。更有终年无雪,雪线攀升,阖村渴饮。又闻昆仑出黑蛇,止啮妇女,伤者不育。种种灾异,不一而足,渐渐村人积愤,归怨于一人。
      却说当日无妄急中生智,得保圣地无恙。若非在河坟耽搁,误了开封,险些被推为继任青司。盖因前任青司无后,村中无主,然此事不到小祀大祭亦不当紧,所急者,乃是异象层出不穷,村里耆德长者,议论纷纷,皆言无妄乃招灾之罪魁。又过几年,灾异更甚,又有传言说无妄并非本村土人,乃是其老父自村外捡来,故父子年岁悬殊。一时间众怨纷起,只苦无良策,终知猜疑谩骂皆无济于事。然则祭坛香火搭了无算,却难阻风水渐恶。无妄亦知数年间物议颇多,暗自祈禳多时,全无用处。再者年岁虽渐长,然寒疾始终难愈。近年来老爹身子亦差,更难走动。无妄心知爷俩时日无多,便捺下争竞之心,终日勉力赴远山挑雪,聊敷村中用度。待得众意稍平,已过五年矣。
      却不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一年初春,无妄与村民结伴,赴远山挑雪,适逢山雪松动,村人惊呼之下,雪落如崩,登时淹没数人,又单是无妄逃得性命。此番无妄自知已难容于此,心下暗暗打算。归村之后,果然惹得众怒激昂,无妄辨无可辨,只得草草辞别老爹,尚未及向熊爷言语,便遭村人赶将出来。
      村西为荒坟,南北有峻岭,独东边有下山之路。数年前此地尚有白雪皑皑,如今开春,满地沙石裸露,溪水暗河交错,唯有孤单单一道野径,似亘古便没个脚印般,通向老树薄林。现如今高水低走,已无别路可去,恰如词中所云:
      薄雪难消春不知,犹寒天气满春枝。春风如此故开迟。

      山里洪流山下乱,世人坎坷世间宜。断肠声里问归期。

      无妄非复是数年前懵懂小儿,早已是独行惯的。这一走亦不回头,辞别雪山,投身荒林,山高水长,又自伤痼疾难消,浑不知将埋骨何处,是以没半分要回转的念头。殊不知上路三思苦,孤行万事轻。好个少年,似自来便没家一般,再不把昆仑挂念。这正是:
      恨水东流无不舍,遍寻天下有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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