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商皖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看那边的玄衣少年携着一个巨大的红漆饭盒缓步而来，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可听银铁之声。狡猾的狐狸声音冰冷，“他还记得你，但不代表这是你的机会。”
　　玄衣少年目光冰冷，狠狠盯着商皖，商皖轻勾薄唇，朗声喊道：“贪吃鬼，你晚饭到了！”
　　瞬间从院里闪过一道人影，商皖定睛看时风行已经抱着巨大的饭盒，朱漆描金的扇子一打开，食物的香气顿时四溢。
　　四凉四热，甜点水果，还并着一大桶莹白的碧粳米。风行眉眼弯弯，“商皖，你怎么知道我今年没吃粽子，竟然还备下了。”
　　饭盒的底部放着五六个颜色碧绿菱角分明，用五彩细线扎着的粽子。隐隐约约散出糯米的清香和枣子的甜腻来。
　　商皖也是一惊，接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总是知道你为什么来早了一天了。”
　　“哦？”
　　“我原料着，你端午那天必定寻来哪里去吃一天，谁知道你用来赶路了。”商皖浅淡的琥珀色瞳仁闪过一道精光，“这倒是歪打正着的投你所好了。”
　　蓦然黑暗处响起一个泠叮水声，“这倒是在下不是了，在下急着赶路，才使阿行错过了端午。”宫逸南站在一片树影之下，长身玉立，翩然公子。
　　商皖心中吃惊，他竟一点都没发现有人站在那，遂笑道：“逸南一路带着这个贪吃鬼，也是辛苦了。”
　　宫逸南在树影下无声地笑了，“无妨。”
　　风行有些恼怒，自己哪里要人照顾啊，明明是小南比较无知好不好，好多常识他都不知道！蓦地一道灵光劈过灵台，月朗风清。
　　“哼，”风行不满对商皖哼了一声，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宫逸南朝商皖点点头，也跟了上去，身形飘忽，恍若鬼魅。
　　商皖亦微笑回礼，待两人都不见得时候他面容倏然变冷，“悠幽，你花了好大的心思啊！”
　　悠幽垂头不语，抬头时黑曜石般的眸子都是恨意，他开口，“对付你，当然要花些心思。”声音嘶哑，竟如扯絮一般。
　　“好，你可以试一试。”商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悠幽眼中惊疑不定，吐出一个嘶哑的音节：“你……”
　　商皖甩着长袖幽幽离开，声音戏谑：“悠幽，机会给你了，可别错过了。”
　　冷月如霜，玄衣少年看着自己苍白无力的双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风行饱食一场，腆着肚子进了里屋总算明白所谓的置办不全了，“小南啊，只有一个床，你要和我抵足而眠吗？”
　　宫逸南正在那边厢房洗浴，闻言道：“若是阿行介意，那我就在竹塌上将就一晚吧。”
　　“不，我怕你介意。”风行的嗓音里带些笑意。
　　宫逸南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看着笑得几乎就要满地打滚的风行，指着房子中央的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棍，“阿行要在这上面与我抵足而眠？”
　　木棍头顶房梁，立于大理石打磨的光滑地面之上，让它就这么立着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在上面扒两个人了。
　　风行笑够了，才直起身，“当然不会。”
　　聚气成刃，少年遥指房梁的一处，只听“唰”地一声，从房梁处落下一个做得十分简单的吊床，蓝色的布条五五交织，形成了一张七八尺的样子，在空荡荡的空中吊着。
　　宫逸南看了岌岌可危的吊床，果断说道：“不如我还是睡竹塌吧！”
　　“好啊，如果真的有竹塌的话……”风行耸耸肩，脚尖在竹棍上抵了一下，跃上了吊床。“这个房子是我老爹专门弄出来给我练轻功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扒在这根竹棍的顶端睡。呃，这吊床还是我撕了衣服做的。”
　　风行突然觉得吊床一重，身边倏然一冰。淡紫色的薄唇微微弯起，风行轻声道：“小南，咸阳还有好多好玩的，明天带你去。”
　　他没等到宫逸南回答就睡了过去，连日奔波他着实有些累了。
　　宫逸南在黑暗中睁开了眸子，墨色的眸子缓缓变淡，化作了莹润的幽碧。夜色中少年精致白皙的下巴闪着幽幽碧光。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少年安详的睡颜。宫逸南垂下头，脱下身上的长袍盖到风行身上。

　　“悠幽，你这是拿着什么呀！”苏青是商皖的护卫，是个很活泼的人，他好奇地看着玄衣少年朱红饭盒。
　　悠幽抿了抿嘴，小声道：“是给风少爷准备的吃食。”
　　苏青娃娃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可是风少和宫公子早就和少爷吃过了，出去了呀！”
　　悠幽苍白的脸上愈加苍白，他身形轻轻晃了晃，惊得苏青上前扶住他，“悠幽，你怎么了，不舒服就回去再睡会儿。”
　　悠幽喘着气，半晌才凶狠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欸？”苏青抬头青天白日甚为清朗的天空，“卯时吧！”
　　上好的朱漆描金的饭盒落地，响起一阵稀碎之声。苏青心疼地瞅了眼破碎的碎冰掐丝碗碟，担忧道：“悠幽……”
　　悠幽突然推开苏青，跌跌撞撞地朝回跑去。苏青直起身子，不慌不忙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脚尖挑了一下饭盒，“真是浪费了，值不少银子呢。”
　　聚义楼乃咸阳三大名楼之一，来往的无不是江湖豪杰，绿林好汉。
　　五月十五的江湖夺宝大会更是使聚义楼赚得个名震一时，银满钵盆。
　　五月十三，各个大派的江湖人士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百年流传，悲悯仁慈的少林。以柔克刚，道法自然的武当。此是江湖上地位卓然超绝的两大派。
　　江湖上地位紧随这两大门派便是三门四庄。三门为蜀中玉门，汉中荆钗门，南海天罡门，此三门功法独特，地位不凡。
　　而四庄分别是铸剑山庄，机关木庄，碧琴水庄，少白衣庄。此次大会碧琴水庄因庄主身体有恙而没来。
　　上述门派虽是实力强悍，人数却不多。而江湖上人数最多的有三个帮派，漕帮，海帮，还有近几年才出现的丐帮。此三帮的底蕴和高手没有三庄四门这么多，但是此三帮派人数众多。特别是丐帮，短短几年人数竟已有了万数。
　　“阿行，等等，”宫逸南打断风行的喋喋不休，“峨眉，五道门，孔雀门算哪一级的？”
　　“欸，”小南，你说得那些是末流欸！“江湖上有一盟二理三门四庄，此是武林白道存在百年的江湖大家。”
　　“白道？”
　　“嗯，漕帮，海帮，丐帮。帮派人数虽然众多，但良莠不齐，且多数人功夫并不行，因此只算半个江湖门派。”
　　“那□□呢？”宫逸南手持一把桃花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
　　风行嘴角噙着一抹微妙的笑容：“□□之首，为魔宫，其他的，不足为奇。”
　　“这样么？”宫逸南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阿行，你还有几个没提。”
　　风行点点头，“不错，江湖上除了□□白道，还有一楼二阁一宫是处于中立的。”
　　“悲天悯人的佛陀，顺其自然的道人，尚不能保持中立，这一楼二阁一宫是？”宫逸南看着雕梁画栋的聚义楼，开口问道。
　　“一楼，指浮云楼。驱散浮云遮望眼，青云直上登天去。”风行抬头看向风卷残云的碧海青天，浮云散去，一碧如洗。“那是悬金杀人的地方。天地玄黄，四级杀手。据说浮云楼从开国建立到现在，失手二百二十八次。”
　　宫逸南挑眉看着风行，只见少年皎洁一笑，又报出一个数字，“出天级高手三十二次。其中天级十八人绞杀三次。”
　　“什么人能经得起他们十八人的绞杀？”
　　“一个是靖朝开国公姬扶，当初靖太祖尽出巡司府卫，却依旧没有拿下他，拿了一座金矿与浮云楼做了这笔买卖。”
　　宫逸南抿抿唇，“能让一个皇帝付出一座金矿，姬扶这个人当真是当世天才。”
　　“《靖史·开国公传》中记载，开国公者，姬姓名扶，濮阳人士。生于商籍之家，天资聪颖，一岁能言，二岁识字，三岁会武。具天地经纬之大才，怀兼济天下之仁心……束发之年，随太祖征战四方，屡建奇功，居功至伟。”风行顿了顿，“他却具有大才，但被杀的原因，不仅是这个。开国公者，有万夫不当之勇，御百万雄师之能。而其颜，美貌于二八妇人……”
　　宫逸南闻言一怔，接着抚着自己的面具，“原来，太祖竟生了这种心思么？”
　　“不是太祖，”风行朝宫逸南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是太宗……”
　　灯光斧影，百年疑案。竟缘由在此么？宫逸南微微吃惊，“那，第二个？”
　　“小南，我们进去喝杯茶，如何？”
　　宫逸南点点头，两人进去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风行笑嘻嘻道：“这等临街眺望的好去处怎么没人坐？”
　　宫逸南以扇抵颔，“许是因为这窗户坏了，风比较大罢。”
　　风行白了宫逸南一眼，两人四周皆以被各色各样的江湖人给占了，只好坐在风口上。坐下之后风行才发现，其实大家并不是惧冷，现在晚春也没什么好冷的。主要是窗外有一家卖臭豆腐的摊子，那股臭味就顺着风吹了进来。风行他们便是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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