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宫逸南几经犹豫，盯着身旁悠哉游哉的少年，还是说道：“阿行，你觉得若是我们靠一双腿，走到咸阳该多长时间？”
　　风行嘴里叼着一根姜丝糖，凤眼微眯，认真想了想，“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到咸阳大概半年吧！”
　　宫逸南以手扶额，“那你觉得武林夺宝大会什么时候召开？”
　　武林夺宝大会是针对这次章怀太子墓里的那几本绝世秘籍所归何人而紧急召开的一次大会。简单来说，就是四面八方的武林人士聚集在那，来打一架，谁赢了武林秘诀归谁。阮星竹与孔御景正是因此而去。而风行纯属去凑热闹，但以他这个速度，等他到了，人家都拿着武林秘诀回家了。
　　风行听此摸着无须的下巴，严肃道：“这是个问题！不过不用慌，我有办法。”
　　“办法？”宫逸南看着自信满满的风行，心中产生一丝不安，并且这丝不安很快得到证实。
　　南宫逸秀发随风摇摆纷扬，碧色衣衫节奏摆动，风行眯着眼仰望他，“没想到一向庄重的小南竟然有举止如此轻浮的一面。”
　　宫逸南咬牙说道：“你不是要多亏你租了一头驴车！”
　　风行躺在破旧的驴车上，眯眼看着坐在一旁的宫逸南，笑得狡诈，“驴车便宜嘛！”
　　“确实，这头驴走得还不如我们走得快，难怪只要一两银子！”宫逸南气得闭了闭眼睛，从腰间取出昨天的发簪，摔到风行怀里，“我不管，明日进了城里！你必须给我买马！”
　　风行手忙脚乱地接住玉簪，嗔怪着，“你慢些，这玉簪值大钱你！”眯成一条缝的凤眼透过阳光看见水润润的碧潭。
　　好玉！
　　“哼，进了城你要是不买马，我把你当马！”
　　风行戚戚焉，抱住了驴身，这么凶干嘛？他摸了摸老驴暗沉发灰的毛色，心里盘算着怎样把这驴卖出去。

　　胡老三这镇上有名的掮客，因他不单长了双伯乐眼，更是为人忠厚老实中带些小聪明，经他手里的马，不但价格公道，卖家买家都合意。而且他自己拿得佣金还多。今天他正准备给镇东的李员外买几只马。
　　他心情很是不错，刚刚谈好了价钱，他还能在其中赚上一笔。准备回去时却发现有些许人围着一个蓝衣的小少年起哄。
　　那少年穿着普通，相貌倒是清秀俊逸。他手里牵着一只垂垂老矣的黑色驴子，对周围人的哄笑充耳不闻。
　　有粗壮的汉子哄笑道：“小子，你这驴最多只值一两银子！”
　　“这驴这么老，干不动活，吃肉还嫌肉老！谁买回去啊！”
　　胡老三看得好奇，分开众人走了进了，才见到少年的驴身上挂着一木板，上书“黑驴十两”，不由失笑。
　　他摸了摸胡须，好意上前说道：“这小儿，你这驴已快老死，又干又瘦，值不了十两价。”他一开口，不少人都是识得他的，知道他的本事，就哄笑起来。
　　少年傲慢至极，抬眼撩了一下胡老三，慢慢开口，“不识货！”
　　胡老三自从有了这相马的名声就没人这样说过他，气得老脸通红，不待他出声，旁边有个汉子就厉声喝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胡老相马无一不准，你怎敢口出狂言。”
　　胡老三对那出口的汉子一施礼，接着轻蔑地看向少年。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怎敢无礼？
　　少年摸了摸老驴，微微一笑，“相马好就相得准我这驴吗？”他朗声说道，带着自豪与骄傲。“这驴乃东阿狮耳山黑驴，它值钱的地方不在气力也不在肉血，在皮。”
　　“皮？你这小儿说得好笑话，买这张老驴的皮做什么？”一个大汉哈哈大笑，不少人附和。
　　胡老三细细一思考，再打量着那驴两下，惊讶之极，“且住，这小儿说得对，东阿狮耳山黑驴最贵的确实是皮。”
　　那大汉不解，“老丈，这皮……皮有什么贵的？”
　　胡老三指着那驴说道：“你这大汉，可知有一药名阿胶，一两就需二百钱，这阿胶就是从驴皮所制。”
　　众人恍然，又听那少年说道：“阿胶，味甘平，入肺、肝、肾经。是补血滋阴温经止血的良药。其中以东阿狮耳山黑驴皮最好，制出的阿胶是表面平整，无油气孔，质硬而脆，断面光亮细腻。老丈，这一只驴皮能制七八斤阿胶，算下来也有十几两银子，还不论这驴肉、驴骨、驴鞭、驴血、驴下货、驴油呢！这贵吗？”
　　众人细细思量，却是不贵，还能称得上物美价廉。便有人出价想买了老驴，只是却都嫌十两多了，又欺负蓝衣少年年纪尚幼，企图以四五两买下。
　　那少年自然不肯，还愤然说道：“要不是我要上京赶考，才不会卖了这驴子去买马呢！”
　　胡老三也被少年说得心动，他细细一想，他买小马驹驴不过花了八两，而今这少年急着买马，不若拿匹小马驹换了这驴子。
　　便上前说道：“这小哥，你想卖驴买马，正好小老儿有马，不如你我换一换如何？”
　　少年正在应付另一个大婶，听到胡老三这样说，头也不回道：“你用马和我换驴？怎么换？”
　　胡老三呵呵一笑，“自然是一头驴换一匹马。”
　　少年回头一看，果见一匹较为健壮的枣红色小马驹被栓在一旁，他心下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不行，你那一匹儿才多大，这么小，不换！”
　　“那你说如何？”
　　“你再搭上二两银子！”
　　胡老三急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少年挑挑眉，俊脸因为与众人争执涨得通红，恨恨道：“那就算了！我自去卖了驴子买马手里还有盈余。”
　　胡老三纠结再三，终于喊住了少年，“小哥！”

　　夕阳西下，橘红的日光给幽凉温润的碧色染上一层暖色，碧衣少年执箫站于城外，泛着橘红色光芒的银色面具转向不远处的一人二马，“还是小看了这个钱串子。
　　他微微一笑，上前迎上风行。
　　“阿行，这马是……你用驴换的？”宫逸南拍着枣红色的马，他稍稍用力，便见马蹄往土里一陷，他皱了皱眉毛，“只能看的？”
　　风行带的马皮色光亮，四只健壮有力，马上马鞍嚼头一应俱全，皆是半新不旧的物件。看上去是匹好马，却禁不住宫逸南的一掌之力，这种马是不能上战场的，只能平时代步。
　　“公子哥儿的马，自然中看不中用，不过只是代步而已。”风行倒是很满意，毕竟只是用一头老驴换来的。
　　宫逸南虽是不喜这种马，但是也没多说。
　　两人出了镇里，一会儿时间便走了十几里，宫逸南倏然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行闻言回头，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宫逸南深深地看了一眼风行，加马快行。风行急忙扬鞭跟上，“别走，我说就是了。”这人的性子可真是傲地紧，只能顺着吗？
　　风行便将自己在市集中怎样诱胡老三买驴换马一事细细到来，宫逸南听闻微微笑着，“你这人真是无耻，若我所知不错，驴皮只有在驴壮年时才出阿胶吧。”
　　风行肃然起敬，朝宫逸南拱手一礼，“小南真是博学，不错，驴壮年时最出阿胶。不过一种咸干皮也是不弱于蓝湿皮。”
　　宫逸南不可置否，挑挑眉，“后来呢？这小马驹怎么变成两匹成马呢？”
　　“小南如此聪慧，何不猜猜？”风行笑得狡诈，他拍拍马头，马缓缓慢了下来。
　　宫逸南摩挲着手里的缰绳，缰绳是皮带所制，上面有些剥落的鎏金，他微微一笑。“阿行狡诈如狐，怕是找上了城里的富户吧。”
　　风行抚掌而笑，“知我者，小南也。没错。”掌下骏马仰头嘶叫，风行拍拍墨红的马头将它安抚下来，“我换了那匹马驹后寻了镇上一官家的公子。”
　　“既是官家子弟，这个镇上最大的也不过是知县吧。”宫逸南说罢自己又微微摇了摇头，“以区区一个知县的财力应该不会在缰绳上鎏金。”
　　“正是，我在市集多呆些许，才知道这个镇上竟住着一位子爵。”
　　宫逸南讶然，“子爵？”
　　“不错，还是承袭先人的爵位。”风行朝宫逸南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毕竟也是世代爵位之家，虽然有些东西没落了，但是骨子里的高人一等却还在的。”
　　银面之下的面上露出一抹玩味，“我想，没落的不只是家财，还有眼界吧。此类人偏偏还极好虚荣。”
　　“对，我打听清楚了子爵家里最不成器的少爷，将那匹马驹吹嘘成北容进献的汗血宝马，那家伙眼皮子浅就算了，实在笨得紧，不费什么功夫就诳到马了。”风行笑得得意，凤眸弯成弦月，里面星光闪烁。
　　宫逸南不禁也微微一笑，声音动听，“阿行如此善谋，谙熟人心，以后和你打交道我可需谨慎些了。”
　　风行听此微微一怔，他垂下眼帘：谙熟人心么？原来我到现在还只会玩那套玩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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