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风行摇摇头，他深深看了一眼孔御景，“那里面进不去的。”不等其他人问，就说道：“乾陵外有一阵，此阵不输于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当初黄巢四十万军队被此阵迷了方向，温韬动手之时天突发异象，骇得他回去了。”
　　“这么厉害？设阵的是谁？”阮星竹出生草莽，认识字已算好的，对于典故正史什么是不通的。
　　“袁天罡。”风行说得有点渴，正想回身找水喝。宫逸南已经把巴掌的紫砂壶给他整个递了过来，却没给他杯子。风行也不拘，朝宫逸南露出两颗小虎牙，仰头就把壶嘴塞嘴里，咕噜咕噜就是好几口。
　　宫逸南哪料到他这个，本想作弄他一下，哪知道还白白费了自己一个紫砂壶。他自己一时也是苦笑不得。
　　“那章怀太子的墓……”孔御景好奇问道。
　　“具体我也不知，外阵可能是地震崩了一角，所以才被倒斗的光顾了。但内阵却是一处险地。”说到这风行突然一笑，“这些倒也不必和你们说的，你们终不会自降身份去倒斗去。”
　　说是这么说，但人有时在巨大的利益之下，做出的事情是不在常理之中的。
　　孔御景宛然一笑，“风行说得是，死者为大，这是自然。”
　　风行低着头，嘴角划过一丝微笑，他站起身来，“那么，御景，就把吾之蜜糖给我吧。我给孔姑娘送去。”
　　孔御景想了想，踌躇地看向阮星竹，见后者毫无所动，狠了狠心：“那就麻烦风行了。”
　　风行挑挑眉，不可置否。他抱拳告别，却没料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宫逸南站了起来，做出令人吃惊的举动。
　　“阮星竹，我与这位息小公子一见如故，欲与他结伴同游。”他朝阮星竹抱拳一礼，朝一脸惊讶的风行弯了弯眼睛。
　　阮星竹也是个爽快的，他自然知道宫逸南这样的人是不肯能久居于他的店的。现今提出要走是有些惊讶，他深深看了一眼风行，就笑道：“你这可是找到下家了，就甩了我。”
　　宫逸南微微笑着，声线甚是悦耳，“你也不必如此，且自己偷着乐吧！”说完，他也不可人反应，拉着风行就走了。
　　阮星竹确实要偷着乐了，宫逸南在他店里时，不知搅了多少生意。而且他本身有不少怪癖，这些怪癖很是磨人啊。最重要的是宫逸南和风行同行，他就可以和孔御景独行了，做事情也方便许多。
　　风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本意是钓着孔御景和他走一遭的，最多跟着一个阮星竹。可现在，该来的都没来，反倒是把宫逸南钓过来了。

　　“我们一见如故？”
　　“阿息难道不这么觉得？”宫逸南的声音份外温柔，但听得风行打了个寒颤。
　　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他，他心中一寒，倏然停下脚步，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肃然，“以后莫要这么喊我，小南。”阿息，是那个人那时候唤娘的，他只听过一次，在他第一次见到他时。
　　那人说，阿息，竟然去了么？
　　竟然是这么一句，没有悲伤，没有惋惜，没有爱意。那么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宫逸南微微一怔，他注视着风行灿若星空的眸子，“好，你可有字了？”
　　风行咬了咬嘴唇，谁家取字这么早？“你可唤我阿行即可。”
　　宫逸南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他声音似流水般清澈，偶尔有玉珠相迸的清脆声，“如此，阿行有了字一定要告于我。”
　　“不过一个称呼，”他刚刚说完就想起自己刚刚也在纠结一个称呼，于是说道：“有了字我会知会你的。”
　　宫逸南满意的笑了笑，他靠近风行笑道：“等阿行告诉了我字，我脱下面具给阿行看可好？”他见风行不以为然的表情，又说道：“阿行，我这张脸可是远胜世间色相的。”
　　风行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见过恍若谪仙临凡的风言，宫逸南那张脸再强能强过他去。数年后，他见过宫逸南那张脸后，才知他所言非虚。那张脸，真真正正是虚夷色相，天下无双。
　　风行随手掐起根草茎叼在嘴里，他觉得宫逸南这个人真是奇怪之极。明明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大家公子，偏要去做庖丁。明明做得东西色香味俱全，却全是血食。明明该是个清冷高傲的性子，却是对他说尽温柔蜜语，尽出疯言。
　　“你要和我结伴也无不可，我看你每件衣服都值百金之数，想来也不是个穷的。正好，我是个穷的，这一路上的花费可都指着你了。”风行实话实说，这也是他想拉着孔御景一起走的原因。孔御景是个有钱人，而且大方。
　　宫逸南耸了耸肩，无奈道：“不巧，我也囊中羞涩。”
　　“你特么逗我么，看看这衣服，鲛绡！”风行拎着自己的衣襟，朝宫逸南吼道。
　　宫逸南微微笑着，声音委屈，几乎泫然欲泣，“就是因为我花了钱买了这些衣服，所以就……要不然我也不必在阮星竹那做厨子。”
　　风行咬了咬嘴唇，这声音该是严绾绾那类女子的，令人一听便心生怜意，难以对其发作。即使心里明白这家伙睁眼说瞎话，也难以对他发火。他重重哼了一声，“那把衣服卖了。”
　　宫逸南绞了绞衣袖，偷眼看着风行，低声道：“可我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不能退的。”
　　风行没有做声，半晌长叹一声，“那也无法，就把季后卖了吧。”他捧着季后一脸不舍，大有壮士断腕之意。
　　宫逸南心中只觉好笑之极，他立马上去拦住，“这怎么行，阿行如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根玉簪，你先拿去换几天吃食。”他伸手从乌发上取下玉簪，谁知他这发髻竟全靠玉簪拢着，青色的玉簪取下，长及脚踝的墨发随风纷纷扬扬地落下，迤逦瑰丽。
　　风行看那骨节分明的青竹玉簪和雪白的手掌急浓到化不开的黑色墨发交杂在一起，微微一怔，他脑子一眨眼转过十几道弯，登时对宫逸南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干嘛这么见外，小南，先收着，等到了孔雀门再说。”
　　他想，虽然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但同样，他也对自己一无所知。自己本身就是来江湖玩的，因为未知所以规避，虽然安全，却也无趣。茫茫江湖，何等之大，有一人相伴，未必不是一件乐事。
　　宫逸南不解风行为何有了如此转变，但见放开了得风行如此舒爽，他也松了口气，不必假意搭讪，胡搅蛮缠扮可怜虽然见效快，但也是累人而且他所不喜的。“既如此，那我便暂且收下。”
　　宫逸南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和风行边走边聊地上了孔雀门。聊起来才发现俩人共同点还挺多的。比如他们俩个都喜欢美食，都喜欢巨禽，都喜欢宝马……正是少年轻狂时，俩个少年武力相当，爱好相当，家世同样不也说，当真应了前面一句“一见如故”。
　　但也有分歧，比如宫逸南就厌恶风行身上一股铜臭，三句不离钱，简直就是掉钱眼里了。风行则是烦透了宫逸南的自傲，初始不觉，但几句下来，这人自傲地连谁都不放在眼里。年少疯言时，少年打打闹闹，吵吵嚷嚷。古道两旁，野花开得热闹。
　　“你要走了？”于子挺吃了一惊，完全没注意到宫逸南在风行身上边，“你才来了几天啊！”
　　风行把药瓶递给于子挺，“我本意就是游历的，哪能在这里多呆啊！这是吾之蜜糖，孔姑娘的解药。麻烦你给她了。”
　　于子挺惊讶道：“她竟然也中毒了，这解药，二师兄有吗？”
　　风行听此眉间微皱，看向于子挺道：“怎么，你们竟不知她中毒了？这个就是御景找到的，他自然服了。”
　　于子挺面上有些郝色，“她不说，我们怎知？对了二师兄呢？”
　　“他有事自行离开了。”风行隐隐有些不耐，“这药尽快给孔姑娘服下，彼之砒霜虽只是消散内力的，但拖的久了，就算服了解药也没多大用了。”
　　于子挺还想问什么，但那边风行已经抱拳告别了，无奈只好抱拳一礼。他这才发现风行身边还有一人，不由惊骇。那个人，什么时候在那的……
　　“替我和孔叔孔姨告个别。”风行拍了拍于子挺的肩膀，“那我就走了。”
　　于子挺苦笑，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急，不知道急着去做什么。他旁边那个少年也很是奇怪，不注意几乎发现不到他的存在。
　　于子挺把玩着药瓶，迎面走来一个身姿曼妙的青衣女子，那少女浅笑盈盈，“于师兄手里拿的是什么？”
　　于子挺笑道：“孔淮纾先前也中了毒，这是解药。”
　　严绾绾面露惊愕，担忧道：“小师姐中了毒怎么也不说一声。于师兄，这严重吗？”
　　于子挺看到严绾绾因为担忧他人而露出的愁绪更加心疼不已，连忙安慰道：“不打紧，把药送过去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严绾绾泫然欲泣，拿着帕子轻轻拭泪，“这样我便放心了。师兄，若是师姐得不到这解药该如何？”
　　于子挺撇撇嘴，毫不在意道：“不如何，只是武功废了罢了。”
　　“是吗？”严绾绾拭泪的动作一缓，接着收起帕子，“师兄，我刚刚见小师姐回房了，我正好也要回去，不如我帮你带回去吧。”
　　于子挺想了想，他也挺不待见孔淮纾的，如此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他呵呵一笑，将瓶子给了严绾绾，“那就有劳绾绾了。”
　　“无妨，那师兄，绾绾告退了。”青衣女子微微福身，见于子挺走远了，看着手里的玉瓶微微一笑，她倒出玉瓶，只见一粒浑圆精白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丹药在她手里滚动，“这个，倒挺像白糖搓的球儿。”她微微一笑，将丹药收好，朝孔淮纾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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