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绾绾啊！要是淮纾有你一半的贴心，温柔听话就好了。”孔夫人是真喜欢这个柔弱乖巧的女孩子，时常想要是自家女儿也能这样就好了。
　　严绾绾低着头，十分娇羞胆怯，她声音柔柔的，仿佛能挤出水来，“师娘，您过誉了。我哪有小师姐好。”
　　孔夫人不同意地摇摇头，她拍着严绾绾的手，“哎，师娘巴不得有你这样听话的女儿呢！”
　　严绾绾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她双目噙着泪花，哽咽道：“师娘，绾绾从小就没有娘，爹也早早地离开了绾绾，师娘对绾绾真是太好了，让绾绾想起了娘亲！”
　　孔夫人一颗慈母心早被打动了，她抚着严绾绾的背，声音有些轻颤：“好孩子，以后你就管师娘叫娘亲吧，师娘可喜欢你了。”
　　“真的吗？”严绾绾眨着泪眼朦胧的眼，哭得好不可怜。孔夫人见状捧起她的脸，细细用手绢擦着：“可怜孩子，师娘还能骗你不成？”
　　严绾绾一脸激动，就要给孔夫人跪下。
　　“砰”大门被强横地踹开，把里面两个母慈女爱的女子吓个半死。她们刚要放声尖叫，却发现进来的是着一袭张扬红衣的女子。
　　孔夫人定睛看时大为惊喜，她朝女子疾步而去，将女子搂在怀里大哭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这是要急死我和你爹啊！”
　　进来的女子正是孔淮纾，她满脸凄厉之色，将孔夫人用力推开：“急死？我才几天不在家啊，就急着收另外一个女儿吗？”
　　孔夫人一头雾水，看着明显消瘦的女儿十分心疼，便又欲上前搂着女儿。“淮纾，让娘好好看看你。”
　　严绾绾一脸惶恐不安地先孔夫人一步拉住孔淮纾，梨花带雨地哭道：“小师姐不要怪师娘，是我忍不住孺沐之思，师娘只是安慰我！”
　　“你滚开！”孔淮纾怒不可遏，重重地推开柔弱的女子。她毕竟是练武的，就算内力不在，也可以轻易推倒严绾绾。严绾绾“啊”地一声跌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孔淮纾惊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但看到孔夫人一脸紧张地跑过去扶起严绾绾，又气愤非常。便冷冷地抱住手臂看着，动也不动。
　　“绾绾，你没事吧！”孔夫人焦急地看着严绾绾，这孩子平时就身体弱，哪经得这么一摔？
　　严绾绾含着泪水，气若游丝，委屈地看着孔夫人。“师娘，我没事，别怪师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绾绾，来，地上凉。”孔夫人被这双眼睛一看，心都快化了。她扶起娇弱的女子，严绾绾“哎呀”一声，孔夫人忙问摔到没，严绾绾故作坚强地摇摇头。扶着她坐下后，孔夫人看着一身灰尘的女儿皱起眉头，厉声斥责。
　　“淮纾，你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没有？绾绾身体弱，你是练武的，怎么可以推她呢？你就不能像绾绾一样，温柔大方点，这么野，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孔夫人看着面色苍白的严绾绾更是心疼，越发数落孔淮纾：“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学武，你非要学，整日和男子一起就是于理不合……”
　　“够了！”孔淮纾又气又急又委屈，大滴的泪水从眼中落下。她一天来相当狼狈，此时更如同一个疯婆子一般，跟一身青衣的严绾绾真是不能相比。她指着严绾绾说道：“娘，你是不是早想认她做你女儿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孔夫人皱起两条细长的眉毛，看向一旁哭得可怜的严绾绾说道：“绾绾温柔细致，我是极喜欢的，她孤苦无依，我收她作女儿又怎么了？”
　　“好！好！”孔淮纾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你就好好陪着你的好女儿罢！”她转身离开，身形一瘸一拐的。
　　孔夫人刚想追女儿而去，就听到严绾绾压抑的呼痛声，她想了想，回过身子关切问道：“绾绾，怎么了，哪里痛？”
　　“咳咳，许是刚刚撞到了，胸口有点钝钝地疼。”严绾绾抚着胸口，未语泪先流，“都怪我，害得师娘和小师姐吵架了。师娘不用管我，去看看小师姐好了。”
　　“哪里关你的事，你这么懂事，这么善解人意。”孔夫人叫丫鬟请大夫过来，“总要留在这里看看你好了没。”
　　严绾绾低声说道：“我没事，哪用得着请大夫。师娘还是去看看小师姐吧。”
　　孔夫人拍拍严绾绾的手：“她练武的，哪像你身子这么弱，女孩子还是仔细点好，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嗯。”严绾绾柔顺地点点头，她看着孔夫人甜甜地笑着，“师娘对我真好！”
　　“真是个傻孩子！”孔夫人抿嘴笑着。
　　“夫人！”孔门主身心愉悦地走进房间，看到严绾绾，愣了愣道：“绾绾也在啊！”
　　“师父！”严绾绾起身给孔门主福了一礼。
　　“绾绾，天不早了，你回去睡吧！你二师兄和小师姐都回来了，你今晚也不用盯着你大师兄了。”孔门主爽朗地笑道。
　　“是，师父，师娘。”严绾绾低头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朝齐蝉冕的房间走去。
　　孔夫人一脸惊喜地看着丈夫：“御景回来了？看来蝉冕有救了。”
　　“是啊！”孔门主喝着茶水，欣慰道：“御景这次真是蝉冕的救命恩人。不过，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少年，是极为出色的，今天多亏了那少年，否则御景和淮纾就回不来了。”
　　“什么少年？这么厉害！”孔夫人好奇问道。
　　孔门主边脱下外衣边道：“以我所见，怕是哪个家里的孩子给出来历练的，小小年纪，功夫倒是不弱。那声长啸就是他发出来的。”
　　孔夫人忙接着孔门主的外衣，惊骇道：“这么厉害！”那啸声她还记忆犹新呢。
　　“嗯，今天天晚了，我让御景安排他在西苑歇了。明日你一见就知。”孔门主有些累了，毕竟人到中年，他想起了什么：“夫人，见到淮纾没，她比我先回来的。”
　　“见到了，还是老样子，出去一趟更野了。”孔夫人闷闷不乐道。
　　孔门主见状拉过夫人，摩挲着她的手，劝慰道：“夫人，女儿嘛，难免骄纵，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教训她。”
　　孔夫人想了想勉强应了。

　　风行吃饱喝足，又泡了个热水澡，本该满意地睡下。但是，谁能告诉他这外面的哭声是怎么回事？哭就算了，这过会儿砸水漂的声音又是什么鬼？
　　他习箭术时爹爹曾经用药封住他的眼睛一年，借此来修炼以耳听箭，以手触箭。他的五感本就因为习武强于他人，他又因为练箭，在黑暗中呆了一整年。在暗中他听力尤其地好，他再也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原本张扬美丽的女子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她抱着双膝，惨兮兮地哭着，声音哽咽：“淮纾……吸……哪里不如她了……呜呜，爹爹……说她好……呜，娘……也喜欢她，呜呜……大师兄……呜呜呜呜呜呜……”
　　她为了大师兄都去了千雪山，二师兄嫌弃她，爹爹骂她。她为了早点见到娘，下马时都受伤了，脚钻心地疼，却抵不过心疼。她的娘亲，要收别的女孩子作女儿！还骂她……
　　“呜呜……”她恨恨地拿着石子砸向池塘，平静的池塘“咚”地发出一声脆响，镜面般平静的池塘泛起涟漪，浅浅悠悠地晃着。
　　“错了。”风行本来不想搭理女子，无奈他耳朵太好。
　　女子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少年穿过白衣。哪怕是贴身的中衣，竟是颜色沉淀极深的墨色。少年披散着一头墨发，面色如玉，他吸拉着布鞋，蹲在孔淮纾身前，从她手里取过石子。
　　少年的手指很热，像冬日的太阳，她怔怔地看着那素手微扬，石子在空中滑过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入水中，平静的池水如她的心湖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石子在风行手中好像活了一般，它在水面上跳了七八步才沉入塘底。
　　孔淮纾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跳了七八下才停下，她深深吸了口气，面皮已涨得通红。
　　“夜了，还不去睡？”直到风行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她才微微回过神。她回头看着，蹲在她身旁的少年面如冠玉，明眸皓齿，一袭柔软的黑发略微散乱着，前额几缕散发随着春风微动，引得他凤眼一眨一眨的。
　　孔淮纾垂目看着池面，此时天上一轮圆月，倒映在池水里，微风掠过，浮动一池碎金。“我吵着你了？”声线嘶哑，不复往日清脆。
　　“是的。”风行把玩着手里的石子，很是认真。
　　孔淮纾忍不住哭出声，“你是来赶我走的吗？”连你也要赶我走……
　　风行觉得女孩子就是不可理喻，他认真地把玩手里的石子：“这是你家。”
　　孔淮纾依旧抽泣着，她抹了抹红肿的眼睛，“家？很快就不是了。”她挪了挪疼得如万箭穿心的左脚，“你，讨厌我。”
　　风行停下动作，认真地注视着女子，墨蓝色的瞳仁清澈如水，只容得下这一个人。他好似在看她，却又没有她。她的呼吸在这样的注视下微微地乱了，心慌意乱地转过头，她听到少年认真冷漠的声音。
　　“你很麻烦。”少年歪歪脑袋，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点的回答。
　　孔淮纾苦笑着，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池塘边上，从未有过的安静在俩人身边弥漫。
　　夜风微凉，女子没有内力，她身子微微畏缩着，有些颤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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