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风行垂着双眸，低头拨弄草茎，眼前一只皓腕出现，芊芊玉手上捧着一些白玉般润泽的东西，用一方艳红的手帕盛着。风行微眯狭长的凤眸，里面华光流转，惊疑不定。
　　女子歪着脑袋看着他，有些别扭地说：“这是师兄从千雪山买到烟花雪糖，你不是喜欢这些吗？”
　　风行看着那捧传说中的烟花雪糖，洁白如雪，在月光下仿佛活了一般，光滑润泽。一片一片散落开来，真像烟花凋零的那一瞬。一片烟花雪糖如玉般温润，大小形状和睡莲花瓣一样。他微微抿了抿嘴角，咽了咽口水，“你不吃吗？”
　　孔淮纾脸上出现几分寂寥和孤独，她自嘲地笑笑：“我不能沾花，那糖是花腌的。”腌花糖只有严绾绾才喜欢，可是那是二师兄第一次买东西给她，她不舍得不收。
　　确实是花，而且相当不一般的花。风行明白了下午孔御景的笃定与自信，这份思虑在前，化劣势为优势，李代桃僵还真是玩得好。
　　“你不喜欢？”她怯生生地问道，从未有过的脆弱单薄。
　　风行微微笑了起来，仿佛霁月清风高雅淡薄，“没有人不喜欢的。”他修长圆润的手指迅速而优雅地把红色手帕重新打结，没有注意到女子失望的眼神。
　　“夜深了。”风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孔淮纾，对她难得的温和道：“回吧。”
　　孔淮纾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左脚受伤，又在春夜了吹了大半夜，站立不稳，又重新跌了回去。
　　风行哑然失笑，他重新蹲了回去。“受伤了？”
　　孔淮纾脸腾地红了，她看着少年修长圆润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脚踝，吓得结结巴巴：“我，我……没事……”
　　“受伤了不说话，可不像你。”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暖中带些炙热的霸道，它灵巧地捏着纤细的脚脖子。少年抬起头对孔淮纾微微一笑，明明穿着中衣，但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块莲子糖，塞到她嘴里。
　　甜味在口中弥漫，她睁大眼睛，满目震惊。“咔！”她只觉得骨头都要痛断了，脚部的痛意逐渐蔓延。她不舍得张嘴大叫，只好咬着牙齿，嘴里的甜蜜缓缓融化。
　　一丝炙热的温暖从皮肤逐渐深入骨髓，让她颤抖的身躯慢慢平缓。
　　“原来是个傻丫头。”风行心情有些愉悦，他拉起红衣女子，看着她依旧紧闭着嘴巴，杏眼圆睁，大眼里聚满了泪花，不由笑了。
　　孔淮纾气愤地拍开风行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去。
　　风行眨巴眨巴凤眼，伸了个懒腰，“欸，好心没好报。”

　　孔淮纾缩着身子在巨大的浴桶中，她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左脚，一会儿摸摸自己的红唇，脸上泛着甜蜜又苦涩的微笑。
　　看得一旁的小丫环惊呆了，何时刁蛮任性的小姐有如此一面？但是她们小姐又做出一件让她大吃一惊，百思不得解的事情。
　　孔淮纾出生后第一次晚上没有用青盐漱口就睡了。
　　小丫环们互相好奇地看着，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上，风行才从床上爬起来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自个的衣服都在孔御景的那匹马上，被阮星竹收缴了，昨天的衣服早被人拿去洗了，自己现在没有衣服穿了，他郁闷地盘腿坐在床上。
　　好在他没有纠结一会儿，就有一个少年敲开了他的房门。
　　“息少侠，二师兄叫我送衣服给你。”少年手里的朱盘里盛着四五件颜色不一，但十分华丽的苏锦长袍。
　　风行修长的手指从上面滑过，他皱了皱眉，这衣服，不像孔雀门所有。
　　“这衣服都是二师兄的，我们也没料到息少侠会丢了包裹，就没有准备。今早二师兄才想起来了，这些衣服虽是二师兄的，但他都没有穿过。虽然样子都是几年前的，但料子是好料子，也绝对舒适，息少侠，你不会嫌弃吧！”
　　风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少年见状，又脆生生地开口说道：“息少侠和我们二师兄关系这么好……”
　　风行乐了，孔御景从哪找来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小师弟，他接过朱盘，“我不嫌弃。”
　　少年放了心，出了门外又回头看了看，“你快点，师父师娘还等你呢！”
　　风行正在打量这些衣服，听到这么一句，应道：“知道了！”
　　手中的衣服入手丝滑，是上好的苏锦。孔御景偏爱白色，所送来的衣服几乎都是白色的，用银丝或是金丝勾出暗色滚边花纹。他挑拣了好半天，才拣出一件米白色锦袍，不那么白的晃眼。
　　这衣服的服饰在四五年前是最时新的，看这做工，也是苏州顶尖的绣女做的。孔二师兄，有着不同江湖儿女的儒雅温和，智计手段。
　　少年才关上门，不过几息，门就开了，里面走出的少年风神俊朗，面如冠玉，明眸皓齿，气质清贵。少年崇拜地凑上去看着风行，大眼一闪一闪的：“息少侠，你太厉害了！”
　　风行挑眉不解，少年接着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二师兄的这些衣服穿好，要知道我们以前看这些衣服好看，都偷偷穿过，都不会穿。”
　　风行哈哈笑了起来，这些衣服是几年前才流行在上流权贵圈的新样式，听说是一个姓慕的皇商推出去的新玩意儿，不同于以往的束腰，这衣服带着许多暗扣，不懂其中关窍自然不明白。
　　“息少侠，我叫于子挺，你叫我子挺好了。”少年很是活泼，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摸着风行的衣袖，“可怜我的私房钱太少了，买不起这衣服。”
　　“那你叫我风行好了。”风行毫不在意于子挺几乎扒在他身上，既然入了江湖嘛，就要像个江湖儿女一样不拘小节。他本身性子就洒脱，和于子挺很快打成一团，“你是个男孩子，要买衣服作什么？”
　　“欸，人靠衣装，风行，你还小，你不懂。”于子挺故作深沉道：“我若是穿你这么一身出去，镇子里的姑娘一定追着我跑！哈哈哈哈！”
　　风行：“……”
　　于子挺右手勾着风行肩膀，“哎，风行，不是我说你，你胆子也太大了！”见到风行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笑着说道：“二师兄，你敢抱着二师兄骑马，天哪。你知道我们当时怎么想的吗？生怕你被二师兄一个巴掌拍下来！”
　　“御景这么凶啊！”
　　“不是，二师兄这个人比小师妹还温和，就是他有洁癖，不喜欢人碰他！”于子挺摇头晃脑地说着。
　　风行惊讶地问道：“孔淮纾温和？”他想不出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子哪里温和。
　　于子挺惊悚地看着风行，大叫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淮纾师妹的性子最刁蛮任性无理取闹了！”他看着风行依旧不解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着自己大腿说道：“哎呀！不是她，是另一个，严绾绾，她才是我们的小师妹，性子温柔，长得又好看。”
　　风行墨蓝色的凤眸微眯，他微微抿了抿嘴角，“是么？”昨夜，她哭得可怜，就是因为她么？
　　“是啊！风行你不知道，绾绾师妹可温柔了。她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练功，就经常做糕点给我们吃，她做得糕点可好吃了。而且绾绾特别心灵手巧，师父师娘有几件衣服就是绾绾做得呢！绾绾还给我们都做了鞋。她还特别善良，我们平时有个小伤，都是她给包扎的。这次大师兄受伤，绾绾连续一个月都守在大师兄床头，晚上还给大师兄守夜。我们看了都很心疼呢！”
　　于子挺一件一件数出严绾绾的好处，没注意刚刚和他言笑晏晏的风行眸中一闪而过的玩味。风行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莫测，“看来严姑娘真是讨人喜欢。”
　　“是啊！整个孔雀门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哦，除了淮纾。”于子挺瞅了瞅空旷的四周，压低声音说：“风行，你和她呆了这么多天，你知道她吧！”
　　“呃……孔姑娘……很是活泼。”风行面露难色，犹豫了会说道。
　　于子挺一巴掌拍着风行的肩膀，一脸嫉世愤俗，“什么呀！你说违心话了。淮纾那个脾气我们都知道，骄横无礼，又蠢得很。她被人挑几句就能和别人拼命，这次大师兄受伤不也是怪她冲动！这就算了，她老是找绾绾的麻烦，绾绾又不会武功，每次被欺负的直哭。这次多亏她和二师兄出去了，我们才能安静一个月。就是苦了二师兄，被她拖累地都受伤了！连武功都失去了。”
　　风行拍着手，一脸赞同地点头：“她确实麻烦。”但是，另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说吧！可惜了大师兄了！”于子挺长吁短叹，唏嘘不已。
　　风行果然不复他的期望，开口问道：“可惜？”
　　“没错！”于子挺说到兴奋处，双眼放光，“大师兄和淮纾是有婚约的！可是以我所见，大师兄对淮纾最多就是兄妹之情，大师兄才不喜欢这么骄纵的人呢！”
　　风行微微一笑，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大厅，如同一般富贵人家的客厅，富丽堂皇，华丽高调。
　　于子挺也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也就放开了风行，整了整衣服，朝大厅走去，“师父师娘，”他规矩地一抱拳：“息少侠到了。”
　　大厅里的人无一不愣睁地看着缓步而来的白衣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细腻白皙，墨发如缎，光滑油亮，用一根墨色发带束起，散落的几根碎发不时扫到少年稍显狭长的凤眸上。
　　凤眸微眯，墨蓝色的瞳仁清澈静谧。玉鼻挺直，淡紫色的菱形薄唇微微笑着。
　　低调精致华贵的银线勾勒出清贵高雅的莲花，栩栩如生开在掩着少年修长脖颈的衣领上，一路蜿蜒曲折地向下延伸。
　　七八个做工精巧的纽扣横亘于莲花之间，却阻拦不住其去势。
　　对襟的莲花开到腰间被软金掐丝菡萏腰带束住了，下摆以银线滚边，绣出十二道连绵不绝的浪花。
　　衣袖不同于旁人的宽大衣袖，而是贴合手臂长度的紧身衣袖，同样绣以十二道浪花滚边。
　　如此精美华贵的衣服没有夺去少年丝毫的光彩，他步履缓慢，优雅清贵，腰间碧绿的玉箫和雪白的尺弩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动，发出银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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