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你唤他……”老者惊讶至极，看着风行半晌，才说出话来：“他竟然放下心结，肯收徒了？”他又细细打量了一下风行，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只因为他是清欢那小兔崽子的儿子？
　　“老先生说笑了。”风行弯弯狭长的凤眸，看着老者。“老先生，师父虽十分挂念，但是心病难医，若是老先生哪日兴致高了，家父和师父定沐浴焚香三日以待先生大驾。”
　　“死小子，他不来看我，还要我去看他！我走了，谁给你爹镇着这里的店！”老者笑骂着，他浑浊地双眼又看着风行，这孩子眉目清澈，鼻梁高挺，行走之间身形不动，巍然如山，却又潇洒不羁，带了几分流水的意味。不禁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无衣那眼光着实不错。”
　　“风行小子，虽然老夫看不惯你爹那人，但你是你，你也不用拘着，喊老夫一句爷爷吧。”老者心中实在喜欢这个娃娃，开口说道。
　　这倒奇了，老先生不喜欢老爹，却帮老爹镇着店。思念师父，却十年不去连雪，日日在后门等候。这真是奇事，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真想在老者这儿住下，搞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
　　“爷爷，”风行登时纳头便拜，动作干脆利落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起来时印子犹在，红中泛着微紫。
　　“你小子倒是很爽快，知道老夫是谁么？”老者笑眯眯地拉起风行，拍拍他的肩头。就喜欢这么干脆的小娃子。
　　风行眨巴眨巴凤眼，“孙儿只知道老爹和师父十分敬重爷爷。”他精致地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那种笑容很讨老人家欢心。
　　老者显然被逗乐了，“聂小子就没提过老夫？”难不成这孩子真不知他云某人是谁？
　　风行低头细细想了一回，确定自己没漏掉什么有关这老儿的细节，笑嘻嘻地说道：“哪能呢？师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爷爷。”
　　云老知道这小子滑头，当即也不说废话，“你爹没告诉你老夫的名号？”
　　“这个……真没有……”风行见到云老明显怀疑的神色，自己又细细想了一番，难道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忘了不成？
　　他知道面前的老人一定不是凡人，通过自己的观察，也知道这老人毫无武功，却精神硕烁，一定保养有方。又一身正气凛然，估计不是个当官的就是个夫子吧。
　　根据师父时不时的秃噜嘴，这老人十有八九是位夫子，并和他情同父子。而通过老爹的态度来看，又像一个武林的泰山北斗，不然怎可在土城这鱼龙混杂的地镇住虚奇阁的场子。
　　他实在不知道这位老人是何方神圣，但同时得到两位父亲的尊重，他就算认下这个爷爷也不亏。
　　“你真不知道？”云老看着一脸疑惑的风行问道，不待他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哎！只是越老越没品，竟然汲汲于名利了。行小子，既然你师父和你爹……咳咳……没和你说，你也不用问了。”
　　“哦。”风行看似乖巧地点头，其实内心很是好奇。
　　云老背着双手走得步步生风，“行小子，老夫这儿也没什么送你做见面礼了，我帮你爹镇这个虚奇阁也有些年了，里面库房有些东西还是有点意思的。老夫带你去，你自己拣几个玩玩 ”
　　云老说得轻描淡写，风行也应得毫不在意。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子简单的。
　　虚奇阁，可以说在靖朝没有权贵不知道虚奇阁的。虚者，虚无；奇者，珍宝。虚奇阁非绝世珍宝不收，非猎奇物品不藏。大到墨家初代的机关兽，小到无相圣佛坐化的舍利子。有海里吞天鲸的龙涎香，千雪山上的可遇不可求雪藕。有前朝书圣的真迹，有当朝皇后的出嫁用的头面。
　　总之，虚奇阁与那些媲美皇室的的大世家一样，不知历了几代几朝还屹立不倒的藏宝阁。虚奇阁在靖朝只有五座，传说这五座只是分阁，但一个分阁的库藏也比得上一个大世家。好在虚奇阁只是卖东西的。自身低调，实力强悍，也就被各大势力默许下来。
　　这位气质不俗的老者正是土城虚奇阁的镇宅神兽……咳咳……是镇场子的人，比门口的神兽还要好用。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土城虚奇阁的库房在闹市一间平房的地下。云老带着新收的孙子就如同平常爷孙俩逛街一番穿过闹市。
　　“云老爹，这是……”平房里走出一个普普通通粗衣荆钗的中年妇人，她放下手里的锅碗瓢盆，对云老和风行笑得十分淳朴：“这后生长得真俊。”
　　“三娘，这是我孙子，”云老拍拍风行的肩膀，“带他来找点吃食。”
　　“三姨好。”风行笑得很灿烂而不知世事。
　　“哟，这小嘴儿真甜。”三娘撩起平房的门帘，招呼俩人，“云老爹，那你们进来看看，三娘我别的手艺没有，这腌菜做得可好了！”
　　风行暗暗打量这个利落爽快的中年妇人，虽说怎么看也是一个在坊市卖腌菜的平常妇人。但是能看守虚奇阁库房的人能是一般人吗？他有点隐隐好奇起来，老爹以前究竟是过得怎样肆意张扬，睿智多姿的日子，又是怎样让人仰望的存在？
　　“三娘的手艺我是知道的。”云老笑眯眯地摸着花白的胡须，“明个儿我让人来取三坛辣白菜和两坛萝卜条，三娘，你可备好了。”
　　三娘在前面引着路，笑呵呵地说：“云老爹要，我还能没有啊！”
　　“到了，下了慢些。”三娘走到后院地窖那，掀开木板，率先走下去。云老和风行跟在后面涉着台阶缓缓而下，渐渐感觉一股阴冷之气。
　　地窖很深，离地有个一丈的样子。三娘在前面点了油灯，也不是很黑，下了楼梯之后横宽越有十丈的地窖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子。地窖挖得挺高，一个八尺汉子应该都能在里面直落而行。
　　风行用脚尖搓了搓地下的泥土，很干燥，也很疏松。“三姨，土城的地窖都挖得这么深吗？”
　　三娘刚准备上土梯离开，听到这话笑着说，“对，这儿少雨，夏天东西容易坏，基本都挖这么深。”
　　“那这里的蓄水池也有这么深？”风行好奇地问道。
　　三娘拍手笑道：“云老爹，你这孙子底下的小玩意儿不去看，盯着我家的地窖算什么？”她笑了笑，“蓄水池呢，只有半丈的，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底下。等你出来了三姨领你看。”说着就扭着腰上去了。
　　三娘盖上木板，插着腰又忍不住笑了，这从哪领来一个小孙子。
　　“行小子，你问这干什么？”云老到角落的一个坛子边，刚弯下腰，就听见风行一声惊呼，“爷爷，这菜坛子不一般……”
　　“你看出来了？”云老笑眯眯地直起身，摸着胡须很是欣慰。
　　“难怪！”风行恍然大悟。
　　“难怪什么？”
　　“爷爷，我进了这地窖之后一点味道都没闻到。要是有辣白菜，酸豆角，腌萝卜，我不可能闻不到，我这么喜欢吃辣白菜的人。”风行用力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只闻到了干燥的黄土味，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断。
　　云老几乎绝倒，他胡子抽了抽，“行小子，你就没看出别的？”他不死心地问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别的？”风行眨巴眨巴凤眼，煞是可爱，“什么？”
　　云老抚着胸口，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风清欢，他不舍得骂聂无衣，骂风清欢教子无方，这么简单的一个阵法都没看出来。“行小子，你爹那混账玩意儿不要学他！”
　　“爹？”
　　“就是风清欢那个混账小子！”云老提起风清欢就一肚子气，“那个混小子，我一见他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无衣，多好的孩子，哎……”
　　风行眨眨眼，一脸懵懂。他心里笑得很是张狂，老爹你也有今天！
　　远在连雪的风清欢正准备一扫前耻，反守为攻。不料正在他大发神威之际，喷嚏打了一个又一个，正在他思考谁在骂他时。一双恍若无骨的手将他拉了过去，男子低沉的声音轻轻想起：“阿欢这是急了么？”
　　风清欢疏于防范，再一次被压制住，他挣脱不开，恨恨骂道：“别让我知道是谁！”
　　聂无衣轻轻一笑，紧紧压制住他，笑得好像一只狐狸。
　　风行不知道他无意中又坑爹一回，他上前安抚一下老人：“我爹虽是江湖人，我也隐约听过，爷爷，此阵是否从八阵图化来？”
　　“风清欢那个混账小子还懂这个？”云老讶然。
　　风行弯弯凤眼，老爹是懂不错，但是……“阿行能懂这些多亏了师父的教导。”
　　“哼哼。”云老微微动动胡子，满是自豪，“无衣懂得那些不过是皮毛，哼。小子，你要是在我这呆个十年八年，保准比你爹强！”
　　说着，他还真打上了风行的主意，这孩子够聪明 ，也有股子钻劲，还对土质地理有兴趣，不错。是个学阵的好苗子，就是性子欢实了些。不过，性子是可以磨出了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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