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孔御景正想着如何是好，突然发现气氛不对，他警觉地摸上自己的佩剑，秀眉紧皱，看着师妹眸子里满是不悦，却是对风行依旧和颜悦色温和开口：“风行兄弟，我师妹平时在家骄纵了些，你何必和一个女子置气？”他拉了拉孔淮纾，眼神微微带些厉色。
　　“师兄，这个人就是一个骗子！什么世家子？有世家子出门骑着毛驴吗？这小子就是一个无赖！师兄，他欺辱我，我就算不要他的命，也要他这双招子！”孔家姑娘忘了昨日怎样心动迷茫，只是见到青驴就对风行鄙夷不屑。一时间什么羞愧愤怒全都涌了上来。
　　她自小也是家中娇养的，除了练武时吃了些苦头，还没有人敢那样对她。对于女子来说，第一次总是特别的，这种特别在风行俊秀的面庞下化作了好感，却又因为看起来他是个破落户而变成了恶意。
　　这个时代的女子，特别是江湖女子，因为现今逐渐重男轻女的习气，又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读书不多，能识得几本启蒙的书就极为不错了。
　　孔淮纾虽出生的江湖门派虽说现今江湖上能占一席之地，但毕竟建派不过百年，孔门主忙门派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教女儿。孔夫人更是恨不得让女儿天天刺绣做饭，练武读书？那是男人的事。
　　所以，这导致了刁蛮任性的孔淮纾在风行和孔御景眼里，就有点蠢得可笑了。
　　少年嘴角牵出一抹不屑的微笑，孔门主的女儿，目光也是浅薄地可以了，前后变脸如此之快也是天下少有的速度了。
　　“师妹！”孔御景极少发火，他身受内伤，实力不足全盛时一二。更何况孔淮纾平日疏懒，一身武功对付不入流的还行，碰上高手必败无疑。
　　而息风行虽然年方弱冠，但是观其行事动作，可见是个高手。如今愿意和他们同行，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银钱不够，但更多原因必是为了怕麻烦。只是费了些银钱就有人护送，何乐而不为？
　　此刻人要是被孔御景气走了，他真打算丢下这烦人的师妹独自走了。反正当初师父也不知道师妹出走是为了跟他来采雪莲。
　　“还不向风行道歉！”孔御景声音严厉非常。
　　孔淮纾一脸不可置信，她微微后退两步，俏脸通红，“师兄，你为了这个外人竟然这么对我说话？我才是你师妹啊！他一个破落户有什么，你要帮着他！”
　　温和的孔大侠险些被自己的师妹气疯，一直知道她蠢，可没想到如此浅薄无知。难道师父这么多年请人教她礼仪都教到狗身上了吗？
　　风行倒坐在驴背上，从布袋子里摸出几块花生糖。嗯，这糖花生挺多的。他不怎么吃花生，扔了几块给青驴。一人一驴就这么一人一驴一块，热闹瞧得好不快意。
　　孔御景一把拉过师妹，把她带到密林深处细细解释了一番，又牺牲色相劝慰几句，好不容易才把这姑娘给哄好了。他似乎累得虚脱，本就白皙的面庞更加苍白了，没有丝毫血色。
　　风行知道孔雀门二师兄孔御景一向是温和有礼的，行为做派有点当年老爹的样子。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师兄妹俩一前一后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孔御景依旧温和有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孔淮纾虽然脸色不好，但也没有挑事了，乖巧地跟在师兄身后。只是碰上风行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才狠狠地回瞪过去。
　　孔御景朝风行拱手一礼，微笑说道：“让风行兄弟见笑了。我们这就走吧，只是不知你这青驴是否跟得上我这马儿。”
　　风行不可置否地耸耸肩，他摸了摸毛驴脑袋：“跟，是跟不上了，毕竟种类不同。”
　　“那我尽量放慢些速度。”孔御景提出这个折衷的法子。要不是顾忌五道门的人，息风行武功和他没受伤之前不相上下，甚至高出一丝，他也不愿意和毛驴同行。
　　虽然大师兄受伤严重，拖不起太长时间。他想着，到土城便去买马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总好过托大把雪莲给人夺了好。
　　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潇洒，又把孔淮纾拉到自己身后，对着风行抱拳一礼，就纵马向前飞奔而去，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阳春白雪果然脚力不错。”风行羡慕地直吧唧嘴，抹去险些流下的口水。拍着自己青驴的屁股，促使它走得快些。
　　快到十五了么，风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波光流转，光华转瞬即逝。
　　他仰头倒在驴背上，孔御景一身白衣，温和有礼的样子有些像一个人。似乎是幼时见过的，恍惚记得那人一身白衣，恍若谪仙，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样子，可是细想又想不起来。
　　他心里明白这是月光的作用，近两年来，他几乎把在连雪之前见过的人几乎都忘了，事情倒是记得，但是对人，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
　　只有在十五那天仔细冥想才能记起个片段，真是恶心人的蛊虫。风行有些烦躁地撕着自己衣襟的下摆。
　　那个白衣人是谁呢？世间真有这种出尘绝艳之人么。
　　白衣男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身后红衣女子张扬美丽，俩人共骑阳春白雪漫步在林间小道上，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如果没有那头驴的话。
　　驴上的少年倒骑在驴上，嘴里咬了根草茎，身体后仰，就像躺在驴背上一样。他身体轻微地随着驴的走动而摇晃着，看似躺着，其实不然，他的后腰与驴背还有一拳距离。这样比躺着驴背上更累。可少年一脸轻松，怡然自得。
　　孔淮纾搂着师兄纤细有力的腰部，居高临下地看着风行，她美目中流出不屑的目光来。本想着再刺两句，又记起来师兄的话，才勉强作罢。
　　孔御景不是他师妹这么浅薄无知的人，事实上，他看人的目光非常准。他看见风行如此行事，不由暗暗吃惊少年的身体的柔韧与耐力。要知道现在青驴的速度并不慢，是一个正常普通人跑起来的速度，而在这种速度上还能巍然不动，可见少年的功力。而且驴并不同于马，并没有装鞍子，少年倒骑在驴身上，并没有夹紧驴，手也没有借力。这等于少年全靠自己一身内力吸附在驴背上，但他却又随驴动而动，并不僵硬。可见少年内力雄厚，耐力持久。
　　风行眯着眼睛看着天上来来去去的飞鸟，注意到孔御景的目光，冲他温和的一笑。
　　三人果然如孔御景所料，就算以驴的速度，也在日落之时到了土城。土城这地方和连雪不同，连雪多以高原为主，而土城却是三面环山，一面高原。山倒是不甚陡峭，只是树苗稀少，土质疏松，飞沙走石天气多了些而已。偶尔下个大到暴雨，山洪爆发那不可怕，可怕的是泥石流。
　　连雪与土城相去不远，连雪在土城的东北处，两地相隔一百多里路。中间隔着个西版坡，多出没土匪山贼。
　　靖朝的版图因多年战争已和开国之初有了较大出入，土城便是靖朝开国百十来年当时的靖武帝御驾亲征，从北容手中夺过土地三百多里，直打得北容骑兵躲入无边荒漠才作罢。土城靠近荒漠，气候恶劣。但却不可小觑，这地方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了土城这座城，才能保土城之后城池的安全，失了土城，靖朝就失了一分巨大的保障。
　　土城北面三十余里便是靖朝的三道边关，每隔三十余里一道。这三道关口并着土城南面百余里就是当年战争的胜利品。
　　风行站在巍峨古朴的城池下，内心突然涌起一道激动之情。他自种了月光之后情绪极少波动，此刻看到土城，竟然内心激动不已。
　　他看着土城高大厚重的墙体，他目力过人，似乎能看见斑驳城墙上百年来留下的枪林弹雨，风蚀阳化。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他以后一定会再来这里的。
　　这是他第一次来土城，尽管连雪与土城如此之近，但是因为义父的原因，老爹从来不带他来土城，每每南下，也是错开土城的。
　　“呵，土包子。”孔淮纾一脸鄙夷，看土城城墙都如此震惊，那要是看到陵越城墙不得吓死。
　　“师妹。”孔御景低低叫道，对着风行温和地赔礼，“风行，我师妹……”
　　风行摆摆手，他都习惯了。“孔大哥，我们进城吧。”
　　进城之后孔御景找了间客栈安排下来就要去买马，孔淮纾也要跟着去。孔御景怕不带她去，又吵闹起来，便答应了。
　　风行自是无所谓，他等俩人出门之后牵着小毛驴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后门，伸手拍了拍破旧的朱门。
　　破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胡子花白，精神硕烁的老者，老者说话一身正气：“不知小友为何而来？”
　　“老人家，”风行恭敬地施礼，“小可听说这儿有卖沉香木的，过来看看。”
　　老者摸着胡须，“沉香木没有，金丝楠木可否？”
　　“金丝楠木小可家倒是不缺，老先生若是有雪柏倒是有兴趣一观。”风行站在槛外微微的笑着，他这种年纪的笑容很讨老人家的喜欢。
　　“小子运气不错，老夫这儿正好有，进来看吧。”老者笑容可掬，拍拍风行的小青驴。
　　“小子叫什么？”老者领着风行穿过院子，细细打量了风行好不半天，“”才开口问道。
　　是个稳重的孩子，不骄不躁，不错。这模样生得也好，唔，不愧是无衣的儿子，我的孙子。
　　“老先生，小可风行。”风行一边打量着这些院子一边恭谨地回答。
　　老者摸摸胡须，点头不语，过了半晌才叹道：“我原以为世间里面无真心，你爹真是世间少有之人。”
　　瞥见一脸茫然的风行，老者似乎意识到什么，便不再言语。
　　“聂家小子如何？一晃十年，他都不愿回来看看我这个老骨头。”难为我老人家天天在后门那等着他。
　　老者眯了眯浑浊的双目，记忆里那个张扬的少年将军一去再也不复返，他心下微酸，别开了苍老的面庞。
　　“师父很好。”在清无居里许多个日夜间，师父常提起这个土城，这个土城里的老人，提起他往昔的峥嵘岁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