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爹，你从三天前就开始说了，这三天来除了吃饭那一个时辰，您老连我上厕所都在一旁说教。爹，您是江湖上堂堂一代儒剑大侠，放了小的吧。孩儿还小，不急着成家。爹，你要点风骨成么？”风行无力地托着脑袋，稍显狭长的凤眸一磕一磕，眼下也有了轻微的青灰。
　　“阿行，爹和你说，你还小，情这字虽说过程……咳咳，不过只要你熬过了！那么，就是苦尽甘来，个中滋味……妙不可言……”风清欢略显猥琐地冲风行挑挑眉，欸，说了三日这小子还是没长进，说得他都想老婆了。
　　滋味……不就是妖精打架吗？这种事他以前和小浪荡子爬青楼窗户的时候没少看。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风行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自从三天前拾舒去研究虫子把他丢出房门后，老爹就开始说教，真是比熬鹰还累。
　　风清欢端着茶几上的茶水，优雅地吹了吹，一饮而尽。刚准备说话时，就见阿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没头没脑地拉着风行狠命拽，险些把刚刚睡着的风行摔个狗啃泥。连日来睡不好觉的火气终于爆发。他一把甩开阿蛮的手，冷冷地瞪着她：“你娘生你的时候你一定是脚先出来，头卡住了没法子出来，最后把脑子扔娘胎里才钻出来的。”
　　“你……”小姑娘红了眼，百越这地话都糙的很，平时汉子妇女骂人的话都脏的很。阿蛮家世不错，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是不会骂的。又不会风行一长句不吐脏字的话，憋了半天才恨恨骂道：“坏人！”
　　风清欢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幸亏拼着内伤忍着了。否则他这儒剑大侠的名头就毫无威信可言了。
　　“你娘生你时你除了丢了脑子，还丢了性别，否则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怎会如此刁蛮任性，毫不讲理，心胸狭隘，女儿家的温柔有礼，蕙质兰心被碧玺吃了不成！”风行对女子极少会发火，但是阿蛮今天正好撞到枪口上。
　　一来是今天正好撩拨了火气，二来他可没忘记几天前这少女是想对他下手的，至今他胳膊上还留着几个紫青的指头印。
　　“你……”阿蛮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却没有掉下泪来，她啪地从腰间抽出一条碧绿的藤条来，唰地甩到风行面前，“谁说女孩子就要像你们靖人的那样子，我们这儿的女孩子不比你们那的差！”
　　“我没说她们不好，我只是说你有点差而已！”风行左脚将碧藤挑起，右脚一踢，碧藤跟长了眼似得直抽少女雪白的大腿。少女也不是吃素的，她纤腰一扭，带着身子转了一圈，碧藤用向风行打去，带着“噼里啪啦”的破空声。
　　风行见碧藤来得凶，踏着竹椅凌空翻了个身，落到另一边。堪堪落地，阿蛮的碧藤就到了，风行见状立即往后退了数步，同时掏出插在后腰的弹弓，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石子。动作极快，眨眼三个石子就冲阿蛮胸口飞去。风行的石子是可以在五十步的距离内打下一只磨盘大的锦鸡的，可见力量非同一般。
　　但阿蛮不同于娇弱的靖朝女子，她见石子来得凶，急忙向后一仰，少女腰肢柔韧，一仰就是一个深深的下腰。
　　风行忌惮那条碧藤，上前几步想把碧藤抢在手里。阿蛮终究是个女孩子，此刻全身力量压在腰上，手上气力再大也敌不过风行全力一拽。但她又紧抓不放，于是整个人都撞到风行怀里，风行吃不住这撞来的力量，就被阿蛮带着跌倒，俩个人滚做一团，直撞到桌子角才停了下来。
　　风行只觉得背后传来尖锐的疼痛，他推推倒在他怀里的少女，“死了没，没死就起来。”
　　阿蛮脸上潮红，一双美目湿漉漉的，显得胆怯又清澈。她从风行怀里睁开眼睛，顿时又羞又恼，一蹦就爬了起来，刚要发作。只听竹门传来“咯吱”一声巨响，接着听见男子的怒喝：“吵什么吵，都给老子滚出去！”说完门又用力地被关上了。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几息时间，阿蛮突然娇喝一声，“都是你！”捂着脸跑出去了。
　　风清欢刚刚看他们打地正热闹，他一边看一边悠闲地喝起茶来，甚至想着给儿子定下一门亲事，阿蛮虽然娇横，但是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和儿子也和般配。
　　风行揉着背，目光炯炯盯着竹门，刚刚出现的拾舒不同于三天前衣冠楚楚、神采奕奕的医鬼，他双目赤红，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简直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难道，这月光里还有什么能让人入魔的东西不成？
　　他又摇了摇头，医鬼都搞不定的东西，他有什么办法。于是趁着老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躲到一间空屋子睡觉去了。
　　如果上天在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再打女人。因为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因为他把阿蛮打了一顿，他从名义上多了一个“师娘”。
　　阿蛮所在的这个族，是苗瑶语族的一种，上古时候称为九黎，后来叫做三苗，到了这时候称为南蛮，也叫百越。他们信仰的东西恰恰是阿蛮腰上缠着那条东西——蛇。百越的风土人情和外边不一样，不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互爱慕，再有神鬼见证即可。但是其中有一类人成婚是与与神鬼成婚后再自行成婚。
　　阿蛮的母亲便是这种人。阿蛮的祖父是个铁匠，在靖朝，铁匠的地位紧紧比商人高出一点罢了。可在这生产力落后，农耕技术极为落后的部落里。铁匠是一门极为崇高的职业，是可以左右村子里的大事的。
　　十几年前，阿蛮的娘亲准备出嫁了，她是铁匠之女，自然也要成为铁匠。需要和神鬼先成个亲，这明面上是为自己以后出嫁作准备，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可以入驻宗教。宗教有着和长老团不分上下的权利。要进入宗教，就要成为铁匠，要成为铁匠，就要与神鬼结婚。于是，这个胆大心细，内心自有丘壑的女子从清晨出发，到了族中圣地三叠池，和他们的神，也就是蛇，成个亲。
　　怎么证明你和神鬼有个婚约呢？也容易，不论男女，带个蛇蛋回来就行了。这蛇蛋可不是普通的蛇蛋，必需是三叠池里神蛇的蛋。三叠池里有条青色大蟒，不知多少活了多少年。据见过的人说，蛇口一张，能活吞个八尺大汉进去。
　　阿蛮娘是见过这条蛇的，浑身如碧，有七八丈长的身子，腰身和水桶差不多粗细。饶是百越之人天生御蛇，也不禁两股颤颤。她从三叠池回来后，不仅带回一个拳头大的白色蛇蛋，肚子还揣着一个。这个孩子出生后，取名阿蛮。以族为名，她是神之子。
　　从此，她娘可以算得上百越之地的女王了，无女王之名，有女王之实。而阿蛮一成年，便真真正正是百越这片土地的女王。
　　风行刚从梦中醒来，便触到一双赤红的眼睛。这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他一惊，右手捏拳便要打上去。只听旁边幽幽一声叹息，风行松了拳头，抓了抓头，“拾舒，你怎么了？”
　　拾舒没有说话，手一弹，屋子里的灯便亮了。他此刻已整理了仪容，虽精神不济，但好歹还能见人。
　　风行利落地起身下床，见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子时还差大半个时辰。”
　　“你来找我，是已经研究出来了？”风行试探地问道，他问这话也没几分把握，要是研究出来了他总不会是这垂头丧气的模样。
　　果然，拾舒摸了摸鼻子，“还没，只是研究出一部分。”
　　“那你……”
　　“今晚百越有大活动，我在这儿住了几年，人家请我，总不能不去。”拾舒说得很慢，他蜜色的脸在一豆灯火的映衬下显出一抹红晕来。
　　风行用放着屋角的水洗净了面，“我还以为你真是那种不通人情事故的人呢。”
　　“也不是，”拾舒依旧说得很慢，“我研究了几日，险些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现在放下来也好。”
　　风行用手抹了抹水渍，露出一张清亮的面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脱俗。他坐到拾舒对面，“拾舒，你告诉我，这个蛊是怎么下的。”他早就想问了，奈何拾舒取血之后就一直在研究，不过这样也好，爹和无止也不知道。
　　“你的这个蛊，已经在你身体里有两年了。”拾舒此刻说话十分流畅快速，“我觉得应该是你亲近的人下的。想要下月光，必需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自愿。你不能对下蛊的人有一丝拒绝之意。第二，阴阳交汇。你是男子，给你下蛊的人必需是女子。第三，这个人熟知医术。”
　　风行低头不语，抬起头时面色煞白，他哆嗦了半天，才问道：“中蛊前后可有什么症状？”
　　“毕竟是蛊虫入体，哪怕是温和无害的虫子，也会有排斥现象。依月光来说，你大概是病了一场吧。”拾舒见风行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墨蓝色的眸子中仿佛有银色的血气在翻涌，顿时一惊。登时从口袋掏出一粒黑色黄豆大小的药丸给他服下，同时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没事吧。”
　　风行狭长的眸子微微闭起，他摇了摇头道：“无妨。”
　　“呃，其实，此人还算有点心思。经我这几天的研究，你虽情意淡薄，但是每逢十五，月光最盛的这两天，会记起一些感情和事，也算一些补偿……”拾舒越说越慢，连他都想骂人了。这算哪门子的补偿？
　　风行看起来十分平静，“拾舒，还有吗？”
　　“呃，这月光里添了些东西，容易在你情绪激动的时候激发你本身的潜能，同时，模糊你的心智。”拾舒想到前几天自己差点走火入魔的样子说道：“你日后还是得克制自己的脾气。”
　　风行点点头，“拾舒，外面很热闹。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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