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可是，阿蛮喜欢小哥哥。”少女从青石上站了起来，扑向风行，“小哥哥不喜欢阿蛮吗？”
　　风行刚要说话，少女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两个都是坏人，都不愿意做阿蛮的男人！都是坏人！”
　　风行见状大骇，利落地翻个身能离女孩多远就有多远。在他的认知中，一个女的要这么哭绝对没好事。哪怕是村正家的大黑母狗，在这么哭的时候是逮谁咬谁。
　　“风施主，小僧看这模样，私心想着，令郎似乎对雌性有着难以捉摸的恐惧，不知以后的终身大事……”
　　“说人话。”风清欢一拳头直中无止的鼻梁。
　　“唔，”无止捏着鼻子，“风子，我看娃似乎特别怕女的，他以后怎么办。”
　　风清欢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点头称是。刚准备踏出一步去救儿子，碧玺猛然一抬头向他冲去，吓得他立刻后退躲到无止身后。碧玺得意地晃着脑袋，喜滋滋地游回去盘成圈圈。
　　“阿蛮，别逗我儿子了！我是你风叔叔！”风清欢躲在无止身后大喊。
　　“我知道啊！拾舒让我对你们不必客气。”少女一瞬间收了眼泪，脆生生地应道。
　　风行大奇，他见过那么多女子哭过，从来没见过收放如此自如的。
　　风清欢以手扶额，猛然仰天长啸，啸声清越，如潜龙出海，直指苍穹，震得林中飞鸟四散。无止暗骂一句飞身过去堵住风行的耳朵。
　　阿蛮见状急忙唤回碧玺，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时密林深处又传来一道长啸，啸声高昂，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生生打断了风清欢的啸声。风清欢不以为意，看着密林深处逐步清晰的伟岸身影，轻笑道：“终于肯出来了。”
　　“拾舒～”少女丢下风行，欢快地奔身姿挺拔的男子，双臂环住男子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
　　男子摸摸少女的头，对风清欢冷冷哼道：“阿碧，咬他！”
　　在少女腰间缠绕的碧玺如同离了弦的箭，蛇身绷直，直指风清欢。
　　“拾舒，误会啊！”风清欢一见蛇腿就软，“你让我等了四十天，一见面就开这个玩笑可不好！”
　　“谁与你玩笑了？你上次骗阿蛮把我的玩具带走。我见面没叫蛇淹了你是我心善！”拾舒冷冷道。
　　“拾舒，无衣不是你的玩具……”风清欢无奈解释，小心翼翼地与碧玺对峙。
　　“那另外一个呢？”
　　“那个是……”
　　“阿碧！”
　　“哎呀，有话好好说嘛！啊！”
　　少女得意地跳到风行面前，“看，拾舒才是真正英俊潇洒帅气的男子！”
　　风行扫了扫拾舒，确实是个五官深邃立体明朗的男子，当看到拾舒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衣衫，里面的肌肉棱角分明时不免有几分嫉妒。他比了比自己的细胳膊，轻轻地叹了口气。暗下决心一定要练成拾舒那个样子。这想法和风清欢的不谋而合，但是，想风家世代文弱书生，这家族遗传，想要改变，难度还是颇大的。
　　“他就是医鬼么？”风行不由好奇，面目俊朗的拾舒看起来和老爹一般年纪，甚至还小些。实在和他脑海里勾画的老态龙钟、皱纹沟壑、性情古怪搭不上边。
　　“咦？这是你新给我带的玩具么？”拾舒以下巴示意，目光灼灼如狼，盯着风行。
　　“欸？”风行被盯得毛骨悚然，往后退了一步。好吧，医鬼果然是性情古怪的，听名字就知道了。
　　“拾舒，那是我儿子！你别乱来啊！啊！走开！”风清欢刚想护着儿子却又被这蛇儿逼的哇哇直跳，好不狼狈。
　　“是么？”拾舒敛下目中精光，腰上勾着的一截碧色竹筒“嗡嗡”震动不止。
　　“拾大夫好眼力，小僧这徒弟确有蹊跷。”无止双手合十，言笑晏晏，朝着拾舒就是一礼，“还望拾大夫诊治一二。”
　　“大和尚不用多礼，我倒不是看出来了，只是青瞑一直闹个不停。”拾舒对风清欢毫不手软，却对无止颇为客气。
　　“青瞑，莫不是拾大夫养的那只青头蛊王？”无止看向拾舒腰间“嗡嗡”颤动的碧色竹筒问道。
　　“不错。”拾舒手掌抚上竹筒，竹筒似乎发出一声颤音，接着就停止了颤动。
　　风行好奇地看向那双手掌，不同于拾舒本人风华正茂的年纪，那双手掌似乎早已步入了老年，皱纹沟壑，五指如枯竹般节节分明，泛着死灰色的烟雾。
　　拾舒见风行盯着他的手看，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我这双手，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日积月累，沾染了剧毒，就成了这幅模样。现今，被这双手碰的的，除了毒物，常人触之，非死即伤。”
　　“好厉害，”风行平生从未接触此等异事，毕竟是少年心性，此时好奇竟大于他原本对拾舒的隐约恐惧。他仔细打量了拾舒的手，又看向阿蛮，叹道：“难怪我娘说，越美的女子就越毒辣，果然。”
　　“何出此言？”拾舒奇道。
　　娇俏的少女横目瞪来，盈盈水波的美目中满是怒气。
　　风行学着无止双手合十，垂目浅笑，“佛曰：不可说。”他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拈花浅笑的佛陀，洞悉世情。
　　“哦？”拾舒长眉入鬓，微微挑起，不可一世的狂傲，“小子，你还要治病呢！”
　　风行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阿蛮见状摇了摇拾舒的手臂，撒娇道：“拾舒，你不是差了玩具嘛！这不是现成的一个？”她目中闪过一丝愤懑，被她极快地掩了下去。
　　“阿碧！”
　　碧色的蛇儿飞快地蹿回，缠在了拾舒的臂上。他冷冷地开口：“还不跟上来。”
　　“拾舒，上次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给你寻了千雪山的月蟾精，你就别计较了。”风清欢追上拾舒好言好语地说道。
　　“哼。”拾舒一声冷哼。
　　无止和风行跟在后面，风行悄声问道：“无止，我虽觉得有时记性模糊，却无大碍。竟是得了病么？”
　　无止微微一笑，侧头温和地注视着他，“你觉得呢？”
　　风行歪歪脑袋，瞧向跟在拾舒身边笑声朗朗的风清欢，“你与爹爹不辞辛苦带我来这，我自当遵从父意。”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娘养你不容易，万一，你以后别怪她。”无止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呓语，他怔怔地看着风行，微微地出了神。
　　风行却哈哈大笑起来，“无止，师父，你在说什么？听不清。”
　　无止猛地回神，触到少年墨蓝色恍若大海般平静的眸子，他微微一笑，带着未知的苦涩。他拍拍少年的头，拉着他跟上拾舒他们。目光未及之处，少年低低呓语，“怪吗？”
　　“你叫什么？”热情开朗的阿蛮飞一般地从拾舒出翩跹而至，“我是阿蛮。”
　　风行自小就对女子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戒心。这份戒心三分来着息兮的教导，三分来自木想容，三分来自他自小出入的青楼妓馆，所以本身只有一分戒心生生扩大成十分。
　　此时阿蛮来了，他原本放松的四肢立刻绷紧，就像一只被别的动物闯进领地的幼狮，竖起全身的毛发。无止牵着风行的手，他立刻感受到风行的变化。这个睿智的和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俏丽的少女。
　　“风行。”风行想笑一下，无奈肌肉略有僵硬，索性面无表情。
　　少女似乎不在乎风行的面瘫，笑嘻嘻地来搂他的胳膊，“风行，和风叔叔一个姓呢！阿行，风叔叔叫你阿行，我也这么叫你！好不好？”少女近乎撒娇地晃动风行的胳膊。
　　风行心中警铃大作，他试着抽出胳膊，无奈少女似乎有百斤之力，紧紧钳住他的胳膊脉门。他急忙抬头向无止求助，可恨这假和尚这时眼观口口观心了，根本不理他。他咬了咬牙，对着阿蛮灿烂一笑，如云消雨散，日照天穹。
　　风行的面貌虽比不上他那绝世无双的大哥，却也是少有的俊秀飘逸，百越之地尚武，男子多是人高马大，威武雄壮的。极少数的稍显文弱，那身材也和拾舒差不多。风行三人的面貌在这里显得极为有限，所谓物以稀为贵。阿蛮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弄的一怔，风行见状忙抽出自己的胳膊，暗暗发力之下发现血脉竟隐隐流动不通。他微微皱起眉头，这少女好大的气力。
　　“阿行，你笑起来真好看！”阿蛮笑颜如花，“拾舒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可是他极少笑。”少女似乎有些痴地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男子高大的背影。
　　无止见状双手合十，悲悯地摇了摇头。
　　几个人随着拾舒到了一个全由竹子搭成的院落，两三间平房并着一幢三层竹楼在院子的北边，占了个极小的地。剩下极大部分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争奇斗艳。屋子前头的空地上摆放着不少架子，上面晒着各色草药。
　　“是隐士们都喜欢住竹楼么，比如风相，就在拙园里搭个竹楼，显示自己有归隐之念？”风行脚踩竹楼，听着“咯吱咯吱”响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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