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风行困倦地紧，几句话想打发了无止，“也没什么，花氏七年前假托有孕重入了张家，又谎称流产把吴氏的儿子接到手里。她有病，三年前把吴氏的儿子折磨死了。吴氏装疯三年，为查出儿子死因。同时装鬼吓花氏，花氏忍不住招了和尚来驱邪。脑子不好使还学别人使坏，栽了呗。”
　　“那，为什么谎称才死的小公子呢？”无止有意逗风行，果真听到风行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清醒么，我不是你儿子。”风行站在吴莲娘的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却依旧温和的女子。
　　吴莲娘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和说道：“有什么关系呢，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这些年一针一线做的。”她的手指触过平整的衣角，层层叠叠的暗纹，停留在风行的脸庞。“我常常在想，当成我若是强硬些该有多好，可是我终究没有。我看到你，忍不住想宝儿若是这么大会怎样，想来想去，我觉得，该和你一样的。是个小大人，难过了不会哭，高兴了忍着笑。我想护着你，你还是个孩子，有事情我帮你做就好了，你只要高兴了笑，难受了哭就行。”
　　风行歪歪脑袋，躲过吴莲娘的触碰，“我，不懂。”
　　“你还是个孩子呵。”吴莲娘笑了笑，“今天就走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并不是……”
　　“我知道，你叫什么？”
　　“……”
　　“风行。”单薄的少年踏出门口轻轻地说道。
　　女子脸上泛起温和苍白的笑，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身影。

　　碧色如茵，层层叠叠，直至天际。林深不知云起，四周不知何时起了如烟如絮的薄雾。
　　一袭灰色僧袍年轻僧人在苍茫大雾中站定，飘渺梵音空灵响起，如同这雾一般飘忽不定。
　　“爹，和尚又在装了，我们走吧。”一个穿蓝色短打的少年翻了翻墨蓝色的瞳孔，拉着身边青衣的儒生。
　　儒生翻了翻白眼，对少年点头道：“阿行，你累不累，爹背你？”
　　少年想了想，说道：“爹，你不会是受吴氏的刺激了吧。”
　　儒生一噎，转头拍了一下和尚，“走了，还傻杵着干嘛？”
　　“你等红尘俗人怎会此刻此地此景的妙处？”和尚翻了翻白眼，继续入定。
　　“我等俗人自有妙处，大白！”随着少年清脆的一嗓子，从苍穹之上盘旋而下一只雪白的鹰隼，他小手一扬，鹰隼就咬住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核桃。“嘎嘣”脆响，鹰隼熟练地咬碎核桃，捡里面的果肉吃。吃完后，又冲上苍穹。
　　“哎呀，妈呀，娃，你咋不早说还有这玩意儿呢，来来，那三四十个给师父调剂调剂口味。”无止搓着双手笑道。
　　“……”
　　一阵微风吹过……
　　风行耸耸肩膀，“没了……”
　　“什么？别拦着我，我要念经，我要顿悟。”无止脸上突变，双手合十站立不动。
　　“都在我爹那……”真是毫无高僧风范，竟然是为了几个核桃。
　　“走远点，一个老和尚和孩子抢吃的，你丢人不？”风清欢一脚踹向无止，无止利落地躲开。
　　无止委屈地揉了揉小腿，“这难道就是做了父亲的人吗？心里只有儿子？你这该死的冤家，好伤奴的心啊！”
　　风清欢顿觉一阵恶寒，大声喝道：“呔！哪来的妖孽，还不速速离了无止之身！”
　　风行觉得十分无力，寻了个大青石坐了。事实上，几乎每天老爹和和尚都会来一次可以称得上恶心肉麻鸡皮疙瘩簌簌直落的交锋。据老爹说，这叫及时行乐，因为他们已经连续两个月没见到一个活人了，再不耍一下宝会无聊死的。
　　风行觉得后面一句才是他们这样抽风的真正原因，因为很无聊。
　　按路程算，他们已经到了百越。按时间算，现在他们应该和蛮女们跳着篝火舞。但是，老爹说，他年轻时来着游历，知道一条近道。虽然现在他依旧不老，但记性一定不怎样。因为，他们成功地迷路了，并且困在这里整整四十天。真是不作就不死，风行头疼地看着精神失常的俩人耍宝。真是毫无高手风范。
　　“唔，你们玩得好高兴啊！”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
　　“你看得也很高兴，不是吗？”风行捏着一把石子缓缓扭过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少年的脸腾地红了。
　　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大，身材却已经略有起伏了。略鼓的胸口被一张白色的虎皮包裹着，两根碧色的树藤绕过蜜色的双肩，露出少女精致的锁骨和光滑的臂膀。盈盈一握的细腰同样是裸露着，上面竟缠着一条手指粗细的碧色小蛇，不时吐着鲜红的信子。少女纤细笔直的双腿从白色的虎皮中探出，伸进碧色树藤做成的草鞋里，上面还亭亭地开着两朵红色的小花。
　　风行还未看清少女的面容就已经羞地转过头去，想他以前在风府是好歹也是个少爷，调戏过多少丫鬟！想他以前出入过多少青楼妓馆，何时这般羞恼过。只恨那丫头穿得太勾人！悄悄回过头去，见少女不见了才放了心。
　　“啊！”风行再次回头却触到了少女柔软的肌肤，面前是一张放大的很漂亮的脸。秀气的柳叶眉，纤长的睫毛像黑色的扇子。底下是一双黑曜石似得的眼睛，汪着一潭水。鼻子小巧，红艳艳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露出里面洁白的贝齿。
　　她说：“你长得可真漂亮，比寨子里最漂亮的女子都漂亮！”少女的手划过风行的脸庞，风行受不住力，轰地向后倒去。没想到身后已没了青石，倒在松软的泥土上。
　　“欸？什么情况？”他，被姑娘调戏了？
　　没等风行爬起来，无止这疯和尚已经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起来。风清欢也微微抿着嘴，这厮在有人的地方，他一直是江湖上温润儒雅的儒剑大侠。
　　风行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近少女精致的容颜道：“姑娘，像我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而不是漂亮！”
　　“咦？”少女惊讶道：“你们这些靖人不是以文弱白净为美吗？而且，我族英俊男子无一不是身高八尺，力量非凡，身姿伟岸的男子。就那个和尚，还勉强算得上英俊。至于你嘛，真是漂亮。”
　　风行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不生气就有鬼了！早知蛮人尚武，但他也是那种真人不露相的！不是小白脸！
　　“美人，你看上去脸上不太好？”少女无辜地眨眨大眼，关心地问道。
　　风行哭笑不得，他多年养的好脾气几乎快被这精致的少女给磨没了。“姑娘，我是可是男子，自然是英挺的！。”
　　“哦？好吧!我知道了。”少女嘟嘟嘴，十分可爱。她指着自己的披散的秀发，“小哥哥，我头发散了，你帮我扎起来好吗？”白嫩的手心中静静握着一截碧色的绸带。
　　“这个，”风行看着碧色的绸带，略显为难，“我不会的。”
　　“可是阿蛮也不会，怎么办？嘤嘤嘤……”少女哭了起来，十分动人。
　　如果说刚刚风行还想帮这个女孩，那么现在他心中立刻竖起了警戒线。在他的认知中，无论是青楼女子哭泣还是他的嫡母哭泣还是他的妹妹哭泣，后果是十分严重的。这时候，在她们身旁的男子多多少少或是花钱消灾或是直接受灾。而风行就是经常受灾的人，此刻，他见这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却小心地退后一步。
　　无止看得有几分性起，悄悄捣了一下风清欢，“看不出来娃桃花运还挺旺，这么快就有女孩子追了！哈哈！”
　　“和尚，这是桃花煞还差不多。”风清欢皱眉说道：“这女孩在蛮族地位尊崇，若是阿行接了她的头绳，替她束发，恐怕就成了她的面首了。”
　　“那你不拦着？”
　　“我也得敢啊！”
　　在无止和风清欢的足前，盘亘着一条三尺来长，拇指粗细的碧色毒蛇，朝着俩人吐着红艳艳的分叉信子。
　　“这可是碧玺……”风清欢头上渗出滴滴冷汗。
　　“我倒忘了，你是最怕这种软骨畜生了。”无止仔细看着目露凶光的蛇儿，“倒是条毒物，想当初我搜罗了各种奇禽猛兽，连西域复眼王蟒都搜罗了，却没找到这碧玺。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姑娘腰上见识到了。”
　　风清欢歪过头去看无止，目光如炬，“和尚，也是个富贵人啊。”
　　许是风清欢的目光太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无止微笑，恍若庙里的泥塑般平静悲悯的微笑，“只是个富贵闲人而已。”
　　“小哥哥，你不愿意帮我么？”少女黑曜石般的大眼蒙了一层雾气，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很是动人。
　　风行微微笑着，有礼地向后退了一步，“在靖朝，女孩子的发，是除了你丈夫别的男子都不能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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