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她抚着风行的脑袋，动作温柔，看着这个冷静俊秀的孩子，“好孩子，委屈你了。我记起来了。”
　　风行歪歪脑袋，绽出一个漂亮干净的笑容，“夫人，那我起来了。”
　　“宝儿笑起来也像你这样。”吴莲娘笑容恍惚，冰凉的手指触上了风行柔软温暖的脸颊。
　　绿柳惊喜地捂住嘴巴，泪水不住下流，她扶住风行就是一拜，“多谢小公子，让小姐痊愈了！多谢小公子！”
　　痊愈了么，风行墨蓝色的眸子波光流转，神思不定。
　　“啊！”院落内的某处房子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极为刺耳难听。
　　张俊卿皱了皱眉头，“去看看。”一个小厮得了令，就跑了出去。
　　“绿柳，还不扶夫人起来，像什么样子！”他低低呵斥，又顾及着风行在这里，不由收敛了几分。
　　“爷，”那小厮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在张俊卿耳边附耳几句。张俊卿登时大怒，一巴掌就扫落了几上的茶盏，不顾风行在场，拿住吴莲娘的手腕，阴狠开口，“贱人，你奸夫可找到了呢。”说罢，拉着吴莲娘夺门而出。
　　吴莲娘眉头微皱，跌跌撞撞地随着他出去。
　　绿柳咬牙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风行理了理衣服，不慌不忙地跟了出去。甫一出门，一只白色锦鸡大小的鸟儿呼啸盘旋而下，立到他的肩头。惊得杏儿往后一退，哆哆嗦嗦道，“公子，这……”
　　“别怕，它不咬人。”风行摸着鸟儿的头，眯着眼睛看向不远的茂盛枝头，微微一笑。
　　院里小厮压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和尚，旁边站着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女子做垂泪状，被护着在中间，旁边几位似在安慰。
　　“大爷，奴婢……本准备将冬日的衣物……拿出来晒晒，却没想到……”女子一边哭诉一边偷偷瞟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张俊卿，“这个僧人竟躲在……壁橱中……”
　　吴莲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哭诉的丫鬟，她扫了扫跪在地上的僧人，红唇微启，看其口型竟是“花氏”二字。
　　张俊卿怒不可遏，一脚上去踹翻那个和尚，“大胆秃驴！我府女眷之地，你如何轻闯进来！”
　　和尚抬起头来，看其面相也是个清秀干净的，极易引起好感。不过出了这等事，怕是无人再信他了。
　　那和尚似乎极为慌张，匆匆扫了一眼张俊卿急忙道，“小僧乃云方寺的僧人，法号远志，此次为尊府已去的小公子诵经而来。小僧昨日被唤至此，说是尊府夫人想要获知小少爷的状况。小僧虽有疑惑，但不敢不来。只是没想到尊府贵仆将小僧带入一间房中，等候半晌却进来一位身穿薄衣的女子。小僧当时大骇，却不知为何昏沉过去。直至此刻方有所好转。”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张俊卿似乎气急，他双目泛红紧紧盯着吴莲娘，“你可有话要说？”
　　吴莲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无话可说。”说了你也不会信。
　　“施主切莫动怒，小僧并不识得这位女施主。”远志急急说道，颇添了几分欲盖弥彰之味。
　　“是吗？”张俊卿显然不信远志说辞，“那你认识谁？”
　　远志低头细细思索了一回，光洁的额头上出现几滴汗珠，他终于想起什么，急急说道，“施主，小僧想起那引小僧进后院的丫鬟叫紫妍。”
　　“紫妍是花姨娘的大丫头呢。”几个丫头窃窃私语了几句，微热的夏风中传来这么一句。
　　张俊卿愣了愣，直走几步盯着远志，“此言当真？”转头瞥见面无表情的吴莲娘和明显泛起一丝喜色的绿柳，冷冷哼了一声。他长袖一甩道，“和尚，你莫不是当本官傻子不成？本官岂会轻信于你！牧原，去姨娘那把紫妍喊来。本官倒要看看届时你们这对奸夫□□怎么攀咬秀儿！”
　　风行看到吴莲娘的身子明显一僵，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记忆中温暖如春的女子是不是也曾如此？你以全心全意待他，换不回他一个“信”字。
　　绿柳扶住吴莲娘的身子，哭诉道，“大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难得会串通这和尚来诬陷花姨娘不成！”
　　张俊卿扫了一眼绿柳，阴狠的目光钉在吴莲娘身上，“你自己做的事也要有胆子认，别攀咬秀儿，污了她的名声！”
　　吴莲娘竟微微一笑，略带僵硬，“那就等等看。”哀莫大于心死，她此刻竟无悲无喜起来。
　　不多会儿，一个穿着大红底绣金牡丹花样的娇小女子就如弱柳扶风般地走来，一旁一个穿粉色丫鬟服的丫头仔细护着，身后竟还跟着四个丫鬟。
　　风行抬眼望去，凤眼微眯，嘴角划过一抹讥诮。好大的阵仗！都把野心穿身上了！他平生最讨厌这样的女子，外表弱小可怜，内心狠如蛇蝎。一如以前的木想容，现在的这个花氏。他抬头看了一下吴莲娘，正好对上那双如一汪碧潭般平静的眸子，不见半分悲喜。
　　吴莲娘诧异地撞上了一双墨蓝色的凤眸，如广阔的大海般平静安详。她轻轻对他一笑，真是个漂亮安静的孩子。若宝儿还在，以后会不会也这般安静。她低垂着头，心如刀割。
　　风行不解，眉头微挑，看向一旁。那边儿张俊卿早就伸手去迎花氏，体贴地问什么“累不累”、“冷不冷”的。花氏极为娇弱地说什么“为了相公，这点苦不算什么”。风小公子眉毛早已早早皱起，满脸不耐烦。
　　那厢的树枝上，躲着一光头和尚和俊秀儒生。光头和尚不知从哪捞出一把瓜子，攒在手心中，嘴皮子十分利索地磕出一个完整的瓜仁吐出两片瓜壳，吐字清晰说道，“可真是一出大戏。正室变妾室，继室见姨娘，丈夫捉奸夫，奸夫咬小妾。”
　　俊秀儒生眉头一皱，“无止，你好歹也是国安寺不妄大师的关门弟子。没他那样出尘空明的气质，也要靠点边。”
　　无止嘴角一扯，想起某个出尘空明的大师，呵，那家伙可比风清欢还无耻狡诈地多。
　　风清欢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宝贝儿子，见一身白衣的宝贝儿子出落地和那陵越那谁一样。不由心生满意。毕竟根一样呢，相貌再差能差到哪去？儿子这么打扮真俊，他喜滋滋地扒着手指头计算用什么布料给儿子再做几件衣服。
　　远志此刻很茫然，他知道的“紫妍”并不在这位花姨娘带来的姑娘中。头上不由又冒出了几滴汗，眼见张家少爷以吃人的目光看向自己，都快吓哭了。他只是一个小和尚而已！他只想安静地敲钟念佛！
　　“这么说，‘紫妍’不在这些人中？”张俊卿瞟了一眼扶住花氏的粉衣丫鬟道。
　　远志眼睛乱飘，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惊喜至极，“那名女施主便是‘紫妍’女施主。”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她见众人望向她，不由停下脚步。
　　风行眯了眯略显狭长的凤眼，是她。
　　“小芽儿，你……”绿柳满脸惊愕，不敢相信。
　　张俊卿唤小厮把小芽儿带了过来，小芽儿瑟瑟发抖地跟着小厮过来。眼神害怕地看向吴莲娘。“你可识得此人？”张俊卿沉声道。
　　小芽儿扫了一眼吴莲娘，看都不看和尚，飞速答道，“奴婢不认识。”
　　风行眯了眯眼，这丫头是拿大家当傻子了吗？果真，张俊卿冷冷笑道，“当着我的面还敢动眼刀子，当我瞎了不成。牧原，拉下去打，打到说实话。”
　　“大爷饶命啊！”小芽儿急急的磕了几个头，“奴婢确实不认识这个和尚啊。”
　　“牧原。”
　　“慢着，你要屈打成招么。”吴莲娘阻了牧原，终于开口道。
　　“你若心里没鬼，拦他做什么。”张俊卿冷笑，吴莲娘看了一眼不断发抖的丫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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