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绿柳作为吴莲娘身旁的得力大丫鬟，很快就将风行安抚下来。虽然风行并不需要她安抚什么，但是好歹风行已经勉勉强强答应，在无止接他走时之前暂时充当张大奶奶的孩子。
　　绿柳笑得很和善，牵着风行的小手带他走出房间，穿过月洞，到了一处极为极为华贵的房间。才进门就撞见一个碧衣丫鬟，见到他们一怔，打量着风行笑道，“绿柳姐姐，这又是哪家的孩子，怪可爱的。”
　　绿柳也是极为高兴地和她说起来，“小芽儿，这可是无止大师身旁的小童，俊秀斯文地紧。”
　　“哦，无止大师的小童。”小芽儿蹲下身子，笑着拉风行的小手，“我瞧着可是面善地紧。”
　　风行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细牙，孩子声音软糯甜松，“我瞧这位姐姐也是极为面善的。”
　　“呦，看不出你还和佛前童子有缘呢！”绿柳笑了笑，拉着风行掀帘子进去，“先进了，夫人等着呢。”
　　小芽儿直起腰，笑道，“那绿柳姐姐就先进吧，我那还有活呢。”
　　帘子传来绿柳的应声，小芽儿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浅，“那孩子，怎么在这？”
　　据说，这家的大奶奶有疯病，见人叫儿子。风行被吴莲娘和几个丫鬟揉来揉去，一盏茶功夫便换了几套衣服。吴莲娘欢喜不甚，拉着新得的儿子细细打量。象牙白的脸上五官精致，浅淡的远山眉，略显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菱形薄唇。黑发柔软如缎，泛着薄薄金光。
　　“嗯，小少爷真是好看，穿上夫人亲做的衣裳真是俊俏地紧！”绿柳抿嘴笑道。
　　吴莲娘正给风行系上一条月白色滚金绣银的滚浪腰带，听到此话不由笑道，“就你这丫头嘴甜，说说哪种颜色最衬宝儿肤色。”
　　风行见一双手温柔地替自己穿衣，鼻子不由一酸。很久很久以前，娘也会这般为他穿衣，一样的细致温柔。
　　绿柳笑嘻嘻地应道，“依奴婢看呢，宝石蓝的那件沉稳大方，天青色的清秀温润，皂黑的冷峻无双，紫色的贵气逼人，大红色的喜气洋洋，这月白的么……”她眼珠转了转，直到众人催促才笑道，“真真是天上的金童下凡！”
　　风行垂着双目，略显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抹自嘲，那人穿白衫才是谪仙下凡呢。只是，那人生得什么模样呢？最近竟有点记不清了。
　　吴莲娘看着风行温柔笑道，“你这丫头，自个去匣子里捡根钗子戴着罢。”
　　。“哎，奴婢谢夫人赏，谢小少爷。”绿柳喜滋滋地福了一礼。
　　吴莲娘奇道，“我赏你的，你谢他做什么？”
　　“若不是小少爷，奴婢哪能得赏呢？”绿柳笑嘻嘻道，“夫人，你说该不该谢？”
　　吴莲娘呵呵笑个不停，看着风行，眸光迷茫忽闪不定，像是透过风行看什么。嘴里却笑骂绿柳，“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小蹄子。”绿柳笑着应了。
　　疯了么？风行垂着目，觉得丝丝寒冷入体。
　　突然，外面传出一片嘈杂声。
　　吴莲娘皱眉说道，“绿柳，去看看。”绿柳应声离去。
　　风行支起耳朵隐约听见一男子怒喝，“那贱人呢！去给我喊来！”
　　“是大爷来了。”绿柳未见丝毫慌乱，不急不缓地说道。
　　吴莲娘抚了抚风行滑嫩的脸庞，“宝儿，在这儿好好呆着。娘去去就来。杏儿，看好小少爷。”说着，便跨了出去。
　　绿柳扶着吴莲娘出去时，男子，也就是她的丈夫，正在喝骂她院里的小丫环。绿柳见状开口说道，“大爷，今日有何事到了夫人院中？”
　　“贱人，你与人有私，若我不来，岂不是让你永远与那奸夫快活！”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目光紧紧盯着吴莲娘，恨不得将她给吃了。
　　绿柳心下一惊，看向吴莲娘，出口反驳道，“大爷从哪听到的胡言乱语，夫人是官家嫡女，大家闺秀，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哼，大家闺秀，我看就是个浪□□人！”男子一把抓住吴莲娘的手腕，将绿柳推开。吴莲娘身子微颤，双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柳被男子推了一个踉跄，见男子拿住夫人，不由大叫，“大爷不可，小姐身子不好，精神极差，莫惊坏了她！”
　　“哼，惊坏她？”男子拿住吴莲娘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吴莲娘秀眉紧锁，挣扎不得。“你都敢偷人了，这胆子当真小的很。”
　　“大爷，夫人是被冤枉的。”绿柳心下大急，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定是花氏使坏！”
　　男子一听更是火从心来，“贱婢，秀儿就是心善，才屡遭你们这狠毒妇人的毒手！如今，你们做下这等不知羞耻的事，还敢攀咬秀儿！”
　　“大爷，你……”绿柳气极，看着面如金纸的吴莲娘，不由心痛如刀绞。
　　“人人都说你疯了，我却不信。”男子儒雅的面庞显出几分狰狞，“我当初就不该娶你，你如此善妒狠毒，害我孩儿，害我爱妻，今天更是做下如此污秽之事！我岂能饶你？”
　　吴莲娘双眼迷茫无光，心痛如刀绞，扶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宝儿，我的宝儿。”
　　“大爷，你怎可如此不明是非！”绿柳冲上去扶住吴莲娘，“大爷，自我家小姐嫁到你家，从未有丝毫差错，还助你平步青云，脱了商籍。而你呢，偏听偏信，害我家小姐至此，十月怀胎，即将分娩，却因你犹豫不决，偏听偏信，害了小少爷。从此我家小姐精神不济，身体单薄。那花氏犹不死心，自己没那个福气，养不大孩子，却怪在小姐头上。现在更是得寸进尺，诬赖我家小姐！”
　　“哼，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恶仆！秀儿原是我正妻，却因此为妾，她如此忍辱，你们却害了她腹中胎儿！”
　　“三年无出，一朝出门却突然有了身孕，真巧。”清朗稚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男子闻声看去，不由一声暗赞。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衫，清秀贵气。又见少年与自己死去的儿子一般大小，不由心软了几分，“你是何人？”
　　“在下风行，与尊夫人相识于几日前。尊夫人与我一见如故，特邀在下到尊府一游。未及告知，多有失礼，还请包涵。”少年风度翩翩，礼仪良好。
　　张家少爷不解，这女人何时认得这种人？这少年，这般年纪，这等温和有礼，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不由放开了吴莲娘，言语之间带了几分小心，“不知小公子可有陪同，拙荆鲁莽将你请来，可有照顾不周？”
　　风行微微一笑，“夫人对我很好，不过……”你却对她不好。
　　吴莲娘迷茫的双眼看见风行突然放了光，她一把推开自己的丈夫，将风行搂入怀中，急切慌张，“宝儿，你有没有事啊！别怕，娘在啊！”吴莲娘看见站在一旁十分震惊的张俊卿，不由将风行搂着更紧了些，“宝儿，娘错了，娘再也不会让人抢走你！”她身子单薄，却拼了全身气力将风行抱了起来。
　　她一踉一跄地走到张俊卿面前，昂起高傲的下巴，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打转，“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我儿子！”
　　“你胡说什么！”张俊卿扭过脸去，俊秀的脸上痛苦不堪，“快放下小公子！”
　　“呵，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我的宝儿啊！”吴莲娘仰头大哭，声嘶力竭，状若癫狂，“我的孩子啊！他那么小，那么小，眼睛才刚刚睁开，就离了我身边……我把他好好地给你，你凭什么，为什么，把他给害了……我的宝儿……”
　　吴莲娘无力地跪在地上，风行一惊，却被她紧紧护在怀里，未受丝毫损伤。
　　张俊卿心下痛苦不已，手指堪堪碰到妻子的衣襟，却又停住了。
　　这个温柔，漂亮的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绝望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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