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徒

　　是声音么？是谁在说话……朦胧间，顾明听到耳畔有响动，可是太模糊了，模糊到让他以为是幻觉。
　　顾明努力眨眨眼，感觉到黑暗的颜色正在慢慢褪去，明亮的色彩一点点占满视线，就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弗拉德，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会看着他的，等醒来……”略微苍老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担忧。
　　“嗯？没事的，柯娜婶婶……我答应过会一直在他身边的。”温柔充满着疲倦，却不愿意松懈的声音让顾明觉得心口发疼，很疼。
　　“你……这孩子……”无奈叹息后是越行越远的脚步声。

　　看着木质的屋顶，以及那朦胧的光线，顾明莫名地有种落下心口大石的放松感。现在他叫宵明，是一个叫弗拉德的黑龙养大的不明来历的小孩啊。
　　回来了，真好……
　　“弗拉德。”宵明扭头看着那削瘦的背影，胸腔里酸酸涨涨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滚落晶莹的液体。
　　听着那几乎幻听的声音，黑发的少年倏地转身，长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后安静地躺在身后，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金眸在震惊后露出温柔的笑容，声音很小、很小很小，“醒了就好。真好……”
　　是啊！能回来真好！宵明贪婪地看着和记忆里毫无差别的略带青涩的面容，长长吐口气，身体疲倦得让他能立马睡着。可是，他害怕着、害怕着睡着了他又会回到叫顾明的时候；害怕着再一次看不到这个人；害怕着没有这么好运的可以回来……
　　弗拉德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小孩削瘦的面庞，宠溺地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刚醒需要好好休息。睡吧，我在呢……”

　　“我怕睡着了，就没有机会再看见弗拉德了……”眨眨沉重的眼皮，宵明努力抗拒着摇摇晕乎乎的脑袋，拼死想保持一丝清明。
　　青涩却无与伦比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怔住，黑发少年轻轻匍匐在小少年身上，温热的吐息全数喷洒在他的颈项，“怎么会呢？我会叫醒你的。睡得再深再沉都好，我都会叫醒乖巧可爱的宵明。所以，不用担心。”
　　听着弗拉德对自己的形容词，宵明皱了皱眉，困倦地抗议道：“我不可爱……”至于乖巧？还行……
　　“嗯，是俊俏……”闷声笑了笑，弗拉德改口安抚。
　　宵明困得睁不开双眼，眯起眼看着模糊不清的黑色头顶，伸出双手将身上的人给环住，呢喃般道：“陪我一起睡……那样，就不会走了……”

　　几个呼吸之间，困倦的小少年已经呼吸平缓的睡着了，只是双手仍维持着入睡前的动作。
　　弗拉德尝试着坐起来，只是他一动，小少年就立刻蹙起眉有醒来的迹象，连续试了几次后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抬起头看着那稚嫩的巴掌大的面容，轻笑道：“你这爱撒娇，还脾气大的笨小孩……”
　　仿佛听到他说话般，小少年撅起嘴咕哝了几声，又归于平静。
　　“呵……”黑发少年见没法起身，索性整个人躺了上去，在小少年并不宽厚温暖的胸膛上闭上眼，也渐渐进入睡眠之中，甚至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声。

　　一觉睡醒的小少年还有些迷茫，感觉到压在心口的重量时才回了神，垂下视线看着怀里黑乎乎的脑袋顶，忍不住无声笑了笑。宵明害怕惊醒了他，下意识将呼吸都放缓。
　　“睡得好像小猪……”宵明轻声喃着，发觉对方有苏醒的迹象，做贼似的连忙闭上了眼——装睡。
　　感觉对方有起身的意思，宵明装模作样的抗拒了几下就自动松了手，然后侧身抱住了被褥，把头埋在里面继续睡觉。弗拉德抚了抚小少年翘起的一缕头发，坐了半晌才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压低了声线说：“柯娜婶婶，你怎么来了？”
　　“吱嘎”，门被开启了又轻轻掩上。
　　宵明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看，之后借着被褥偷偷地看，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那孩子醒了？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么？”
　　“……嗯，只是有些累，又睡着了。我仔细察看了他的身体，并没有不妥。”
　　“诶，现在知道他没事了，你呢？弗拉德。”
　　“我？柯娜婶婶，我能有什么事情？”
　　“你从小就比别的人来得成熟，也有主见。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略苍老的女声顿了顿，似乎在叹息，无奈又心痛地继续道，“可是啊，弗拉德你有问过他的意愿么？你确定告诉他、他现在既不是人类，也不算龙族的结果，他真的会接受？你忘了么，他是人类啊！由你一手养大，他也是才十一岁的无知年纪。”
　　“柯娜婶婶……”
　　“我老了，真的老了……已经能感觉到死神的脚步了。所以听听柯娜婶婶的好么？贪婪、残忍、善变、无情它们也是人类的天性之一，这些你知道，你比谁都明白。你确定他能陪你渡过漫长而枯燥的岁月么？趁一切还能挽救，别做会后悔的事情好么？我聪明而善良的孩子！”
　　低低的哭泣声里是来自长者最无私的爱意，还有对对方所付出的哀伤。

　　“如果我放弃我所做的一切，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呢……”轻笑着已经有了自己的抉择，黑发少年伸手抱住掩面哭泣的美丽女子，缓缓道，“柯娜婶婶你无法想象，看着他从咿咿呀呀到说出第一个音节的喜悦；看着他从软趴趴的到能牵着我的手自己走路的欣喜；看着他一点点的从这么点儿长到这么高、这么大时的满足；以及看着他……从自己怀抱里失去呼吸时的绝望和黑暗。
　　你知道吗？当小小的他那么坚决地告诉我说，‘我想长大了照顾弗拉德。然后你会比我先到白发苍苍的年纪，然后我会背着你走你想去的地方，然后直到我们都再也走不动了’时的震撼……”
　　“从未听过……你说这么多话，原来你还有那么多表情。”
　　“我……”
　　“就算为了那孩子，你先去治疗身体好么？他已经醒了不是么？在这里他不会受伤，也不可能受伤，可是再拖下去你真的会受伤！”
　　犹豫地看了眼虚掩的木门，黑发少年思忖着女人最后的话语，最终点点头同意。

　　一直偷听的宵明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湿濡的感觉糊了整张脸却尤不自知。总是说我笨，最蠢的明明是你这只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岁月的黑龙才对！真是最、最最愚蠢的弗拉德了……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自己小小软软的时候，回想起对方总是耐着心教他说话时的认真模样，回想起总是迁就他、纵容他、宠溺他和循循教导他的青涩面庞……每一幕，每一面都是那么的温柔啊。
　　感觉到他们已经渐渐离开，宵明默默糊了一把脸，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从缝隙儿里往外张望，看着那薄薄光芒里越来越小的身影，狠狠闭了闭眼，敛去所有爆满的情绪，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间间木质的房屋坐落在微醺的夕阳里，映着青翠的草地，如诗如幻。
　　微风拂过，吹动整片整片的叶尖儿，吹起一片黄绿交杂的朦胧海洋，美得让人几乎迷失在里面。
　　宵明匆匆看了眼，始终和前面那两人隔着颇长的一段距离，却在他们进了一片小树林后，失去了踪影。看着周围高高低低的草木，宵明忍不住微蹙眉，呢喃道：“怎么会跟丢了？”
　　四散的光芒从每一丝缝隙漏进来，明晃晃的几乎迷晕了东南西北。

　　宵明深吸口气，平缓自己急躁的心态，他心里有声音再告诉他，绝对就在这里面。只是他分不清方向，又担心乱窜会触发什么机关，最后抿抿唇，尝试着调动现阶段自己能使用的魔法，希望可以追踪出一丝蛛丝马迹。
　　“啪”踩碎枝叶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递。
　　光影中，熟悉到骨子里的削瘦身影越行越近，斑驳的树影打落在那张无双的脸庞上，遮掩了那份淡淡的青涩。
　　长发及地，却仿佛铺洒了一路那么长，一直蔓延着、蔓延至远不可见的树林深处为止。
　　简单而宽松的素色长袖衣袍包裹着那清瘦的身躯，微风撩动衣衫，似乎眨眼间就会消失在这迷幻的光芒色彩中。

　　“弗……”提起的脚还未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宵明绷着张稚嫩的小脸，神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凛凛道：“你是谁。为什么有着和弗拉德一模一样的面容。”
　　“怎么看出来的？”对方也爽快地承认自己不是弗拉德，随意地笑了笑，连说话的声音都毫无差别。
　　宵明闻言笑了，语气里是满满地眷念，“因为弗拉德只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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