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徒

　　黑发少年认真地看了小少年一会儿，懒散地靠着身旁的大叔，双手环绕在胸前说：“你是个小孩么？说话这么成熟？”
　　闻言，宵明缓慢地挑了挑眉，说回正题，“你是谁。”
　　“弗拉多，弗拉德的双生哥哥，”语音停了停，自嘲般地继续说，“不过我可是不被承认的龙族。呐，你也快差不多了吧？即非人类又非龙族，却拥有漫长的生命。啧啧，这一切可都是弗拉德强行加诸在你身上的呢。”
　　“不被承认便要选择自我放逐么？”宵明仰头眼看刺目的光芒，感受着大自然的温柔，缓缓看着那个和弗拉德有着一模一样外表的人，目光明亮地说，“漫长的生命啊，有弗拉德在的话就无所谓。”

　　“你以为我想吗？每次、每次……”名叫弗拉多的黑发少年一拳砸在树干上，震落了满地的树叶，满脸痛苦地弯下了腰，“我、我只是想和弟弟一样光明正大的走在族人面前！接受……他们正常的目光和问候……我只是想要这么、这么小小的……”
　　宵明垂下眉，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耳边的空气里回荡着压抑的呜咽声，良久才缓慢地说道：“我只想知道弗拉德在哪里？”
　　“我不会放你出去的！”弗拉多狠狠喘口气，龇牙裂目地瞪着一脸安然的小少年，“凭什么！凭什么他能拥有一切！我却只能游荡在这无边无际、没有时间的树林里！不甘心！我不甘心！！你是他那么重的存在，只要你出事了……”

　　“真样就会开心吗？”

　　“……什么？”弗拉多被突然的质问弄得愣住了，呆呆地回望着那双深幽得如同深渊的眸子，都忘记了对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这么讨厌着弗拉德，是因为你期待着做哥哥的吧？不曾有期待就不会有失落、失望；没有喜欢就不会有厌恶和憎恨……所有事情不都是这样吗？没有正面的就不会有反面的。”大概是无法忍受那一模一样的脸，却独自己做出那么陌生的表情，宵明缓缓迈步走到跪坐在地上的黑发少年面前，微弯着身，彼此凝视着说，“我出了事，弗拉德会再次伤心难过，也会将你彻底放在心底，只是恨着你讨厌着你。”
　　“这是你所期待的吗？”
　　“我并不清楚作为双生哥哥的你为什么会被驱逐，我只知道弗拉德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以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弗拉德他说过一句话，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提起他的亲人。”

　　“他说什么……”

　　“哥哥他教会我温柔，是很重要很想要保护的人。我知道他喜欢自由，只能委屈他在自由来临之前，呆在那逼仄的空间。”完整地重复出那几乎快要遗忘的话语，宵明站直身子，想到了什么后径自笑出了声，“那时候他还以为我听不懂呢。每天都唠唠叨叨的，说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可是，每次想起来心里……”说着，宵明伸手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总是暖暖的。”
　　弗拉多沉默片刻后，以手捂面道：“他真的那么说了……”
　　“嗯。”宵明毫不犹豫地点头，叹口气说，“你要在漫长的时间里迷失自己的初心吗？”

　　“是啊，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说长大了要去很多、很多很多地方吗？”
　　银色的长发比雪还要好看，浅浅金色的光芒里闪耀着迷离的点点光辉，精致得比精灵还要绝美的五官上镶刻着鎏金般的竖瞳，双层的衣衫交错出繁复的褶纹，铜制的锁扣被赋予了精美的图案，安静地给素白的衣衫添加一抹色彩。
　　“孩子，沿着走边的道路一直走，就能找到弗拉德了。”声如天籁般的银发男人指了指自己左边的方向，一条散发着银白光晕的小道仿佛在他手指之下诞生，蔓延着一直到远方的尽头。
　　宵明看看无声无息出现的银发男人，再看看陷入自己回忆的弗拉多，打算朝他指的方向离去的时候，却又被叫住。

　　“你能答应我，别再让我善良的孩子难过么？”

　　“抱歉，我无法答应这件事，”宵明直视着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金色竖瞳，以最真诚的心灵说，“我只能努力的让弗拉德不去受伤，不去难过。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不，甚至是下一秒自己是否还生存、是否还健康无忧。未来，就是这么无处可寻不是么？所以我也很抱歉地告诉你，我做不到无法保证的未来。”
　　“我只能给予自己现在每一秒能付出的而已。”
　　“只要你能记住现在所说的就足够了，快去吧……弗拉德在等你。”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男人温柔地笑着说。
　　宵明走了两步停下来，背对着他说：“终将有一天，我会等他的。”
　　说罢，再也不停地朝脚下的道路离开这片森林，将那两个人给远远地丢在身后。

　　“明知道他在身后跟着我们，为什么不出声！柯娜婶婶，你应该知道那片林子没有人带领根本走不出来……”被两个人搀扶住的少年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面颊却因为情绪而染上了一丝诡异的绯红。
　　柯娜很难过，无力地摊摊手几乎哀求地说：“孩子！你冷静点……你刚刚才进行完治疗，不可以……”
　　“我要去找他。他那么小，迷路了肯定会很害怕的。”弗拉德金眸里沉淀着晦暗不清的神色，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地强硬，“他从来没试过离开我这么远……”
　　“可是他总会长大高飞，你离远远的！”柯娜几乎吼除了这句话，不止黑发少年愣住了，就连扶住他的两个青年都表情一怔，很是惊诧这个总是和善待人的卷金发女人会这么大声说话。
　　弗拉德抬眉看着悲伤的女人，一字一顿坚决地说：“那就直到宵明选择离开为止。”

　　心脏，原来可以这么疼也能同时这么暖。
　　手指有些颤抖地抚上胸腔的位置，宵明勾唇笑了笑，发出走路的声音，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几束目光，而他只需要看得见一个人的目光就足够了。
　　“要休息的时候就该乖乖休息。”
　　“没……受伤么？”本来是想问“没有哭么”的，可是想着小孩的脾气，弗拉德很自觉地换了种关心地方式。
　　听着那别扭的转折，宵明瞪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然后背对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怎么可能会丢脸的哭鼻子？”
　　“我没有那么说……”黑发少年挣脱开那个青年的搀扶，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反驳。

　　“上来。我背你回家。”
　　“你……”
　　“你那么瘦，我怎么可能背不动？”宵明快速地打断弗拉德的话语，笑了笑说，“天都快黑了。我背你，你给我指路。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不好么？”
　　“嗯，一起回家。”弗拉德微笑着，趴在小少年那削薄的背脊，骨骼硌着他的心口并不好受，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心。

　　弗拉德再瘦也比小少年体格的宵明来得宽大，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像只大大的无尾熊般。宵明削瘦而有力的双手绕过弗拉德的腿弯，将人稳稳的固定在身后，迈着平稳的步伐不让他感到颠簸。
　　夕阳的余晖将重叠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空气里偶尔传来欢愉的对话声。

　　“已经到了，可以放我下来。”轻轻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弗拉德担心自己压坏了他，一直上都提了无数遍。
　　宵明看看还有好几步才到的门口，摇摇头否决，直到站到屋子里才放下背上的黑发少年，松松筋骨问：“她很不喜欢我呐，是么？”
　　“她只是……”
　　“算了，别人怎么看都没关系，只要弗拉德不讨厌我就好了。”说着宵明耸耸肩，笑了笑拉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的弗拉德坐到凳子上，蹙眉问道：“弗拉德，告诉我真相好么？你瞧，我哪里像十一岁的小孩？已经可以背你回家了。”

　　沉默，像黑暗里的蔓藤一样生长着、覆盖着所有接触的生物，然后把他们当作养分吸收了。
　　呼吸声如同木槌般敲打着鼓膜，每一下都震得耳朵、脑袋生疼。

　　“你害怕漫长、枯燥、日复一日的生活么……”不知为何，弗拉德觉得口干得厉害，简简单单的几个词已经说得他喉咙刺痛。
　　“陪着我么？”
　　“当然。”
　　“那就不害怕。”我只害怕你不存在，只害怕又在睡梦中醒来回忆你。如果这只是我的梦，那么我愿意永远沉沦，再也不醒来。
　　“那时候你已经没了呼吸，我带你回到龙族，”弗拉德怔怔地看着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的小孩，用手指摩挲着他的鬓角、眉角和唇角，细细描绘着每一处，“为了，让你复活……我把自己的龙血给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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