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

　　徐菀青缓步走到文祐跟前，行了一礼。
　　“殿下可是要去寿安宫？”
　　“是要去。”文祐因为指婚之事，见了她很是不自在。
　　“菀青此刻前来，特向殿下辞别。”
　　“你要出宫了？”
　　“是，祖母身子不太好，菀青一直牵挂。午后，太后便会送我出宫。”说完，抬头深深地看了文祐一眼。
　　“也好，那就烦替本王问候徐老夫人。”
　　“殿下与皇上商讨之事，太后已经知晓了。”徐菀青突兀的提起一句，文祐知她已经知晓指婚之事了。
　　“那件事，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放在心上。”文祐不知道该怎么跟徐菀青解释，她很好，但他不想要。
　　徐菀青轻叹一声：“菀青明白，殿下保重，菀青告退。”
　　文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往寿安宫去了。徐菀青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文祐走远。
　　不可否认，当她知道将被指婚文祐时，她是愿意的甚至是欢喜的。但现在，她被拒绝了。她甚至找不出个理由安慰自己。很难说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这时节又开始让人烦闷起来，带着热度的风更让人窒息而不是微醺。
　　三年后
　　安亲王文祐，任正议大夫兼尚书左丞。文玘有意锻炼他，官职不算太高，但也不算闲散。文祐很是认真，只苦了尚书令，这么个王爷放在这，不能怠慢，不能累着，也不能让他闲着，刚开始一段时间感觉每天都心力交瘁的。文祐虽是王爷，但还是少年心性也没有王爷架子，尚书省的其他人一开始都小心翼翼的，后来慢慢的熟络起来，便与文祐很是亲近随意。
　　这日，清明刚过，天色微阴。空气像是有人随手拧了把花汁散在了风里，让人心下安稳。文祐刚到尚书省，就见几个同僚围坐一起，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文祐走过去，只听他们说道：“徐家小姐，这是第三回回绝人家的提亲了吧？”
　　“提亲？”这是文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徐菀青的消息。
　　一人对他道：“是啊，这一年来，已经有三位官家公子向徐家小姐提亲了，但都被回绝了，而且这次回绝的还是抚远将军家的二公子。”
　　“听说将军二公子生性娇纵，这么一来，那徐家怕不是要得罪抚远将军府了？”
　　“对啊。可你说这徐小姐也是，待嫁之年居然回绝了这么多亲事，也不怕成误嫁之女。”
　　“徐小姐才貌双全，估计也是如此才会眼高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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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他们议论，文祐不禁想起那日徐菀青拜别他时的情景。那日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现在，文祐又想起了文玘当年所说的指婚。
　　三年已过，不知文玘会作何打算，但文祐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若文玘重提当年之事，他该怎么办。文祐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结果。所以当他睡在城郊的客栈里时，依然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下了决心离宫的，大概是从那天开始的吧……
　　三月三，上巳节。文玘在宫里群芳湖上的琉璃亭中设宴，宴席间，皇后笑说文祐该有个王妃了。这一说，倒又勾起了太后的一桩心事。
　　“皇帝啊，咱们祐儿也不小了，这大婚之事也该议了吧。”
　　“母后说的是，儿子近日也在想这件事。只是不知祐儿意下如何，毕竟三年前，他是不愿意的。”
　　说这话时，文玘看了看文祐，眼含深意。文祐不知该如何接话，恰好此时上了歌舞，替文祐解了围。
　　当晚，文祐辗转难眠，便叫了在外间上夜的童里来商量。
　　“你说，如今可怎么是好？要是皇兄再提起指婚之事，我怕是躲不过了。”
　　“王爷，其实奴才觉得吧，您成亲也没什么不好啊。您看当年，那徐家小姐与您也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童里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文祐这么抗拒成婚，那徐菀青在他心里，也确实是安王妃的合适人选。
　　“跟你说不明白，反正我现在不想成亲。我是让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再躲一回。”
　　“这奴才就着实不知了。皇上已经在为您的王府选址筹建了，您再躲还能躲到哪去，总不能躲出京城吧。”
　　童里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文祐却变了脸色，两眼放光。
　　“王爷，您不会当真吧？奴才只是随口一说，您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啊！”
　　文祐看着他笑了笑：“放心，本王自有定夺，去歇着吧，我也乏了。”说完便翻身躺下了，童里无奈，只得帮他掖好被子，放下床帐退了出去。
　　童里的话让文祐兴奋的很，但就是这样，他还是睡着了，做了个让他此生难忘的梦。
　　梦里，文祐回到了儿时。冬日，先帝带他去行宫梅园赏梅。文祐闹着要折梅，先帝便让人把他举的高高的，他伸手折下了梅园里最美的一株。之后，文祐又是现在的样子，在群芳湖上文玘逼问他为什么不肯娶徐菀青。文祐不知如何回答，手里不知怎么握着那株梅，一不小心却把它掉进水里了，文祐慌忙俯身去捡。水面上映出一张脸，不是他自己，而是三年前见过一面的少年。文祐愣住了，手却不自觉的向水里伸去。就在碰到水面的一刹，那张脸就破碎不见了，文祐一下子就惊醒了。
　　天已经亮了，文祐回想梦中情景，心里暗自做了决定。被胁迫的童里只得帮他收拾好东西藏在马车里，文祐和童里避过尚书省的人，换了衣服，租了辆不起眼的旧马车出了城，住进了城郊的一家客栈。
　　“王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皇上知道可不得了啊！”童里在客栈里坐立不安的。
　　“回去？现在，你只有两条路。一，一个人回宫受死；二，少说废话跟本王走，自己选吧。”
　　“唉……”童里一声长叹，从此上了文祐的贼船，再没有回头路。
　　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们便上了路。
　　“咱们要赶紧走，以免宫里的人追过来。记住，从现在开始没有王爷了，别叫错了。”
　　“是。那公子，咱们去哪儿啊？”
　　“往南走，烟花三月，咱们下扬州！”
　　皇宫，林扬快步走到文玘身边，低声道：“皇上，京城里已经找遍了，王爷怕是已经出城了，要不要出城去找？”
　　“暗中去找，找到了先来回禀朕，不要走漏风声让别人知道了。”文玘眉头微皱，文祐突然离宫，着实让他一惊，这是自登基以来，第一次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明白，皇上放心，微臣会处理好，微臣告退。”林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文祐，既然你不想回家，那就不要回来好了】

　　蘋叶软，杏花明，画船轻。
　　文祐他们经水路去往扬州，一路风光令人惬意。山高水阔，云淡风轻，都是自小长在皇宫里的文祐所不曾感受过的。
　　船行到扬州渡头，下船上岸。“唰”的一声，文祐打开手中折扇，但还没来得及风度翩翩，目光便沿着扇面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脸上。
　　从前文祐只觉得林扬和文玘性子相像，没想到如今，林扬连文玘的表情都学了个十足十。面上不动声色，眼里深藏乾坤。下巴微扬，看人犹如看猎物，不觉间就能把人围困。
　　“你怎么会在这？你该不会一直跟着我吧？”林扬的出现瞬间让文祐心如死灰。
　　林扬微抿嘴角：“公子出京城往南没几日，我们就追上了。奉主子的命，一直跟着公子到扬州。”
　　“为什么要一直跟我到这儿？既然要带我回去，何必跑这么多冤枉路。”
　　“自然是主子另有安排，公子不必回去，小人只奉命确保公子安全。”
　　林扬说这话时一脸深意，文祐仿佛看到了文玘在京城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祐儿啊，你可来了。”
　　“呼啦啦”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整齐跟在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身后，围住了文祐。
　　“皇叔？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文祐的四皇叔。在扬州休养生息，已逾天命之年的庄王文憬。庄王早年驰骋沙场，战功赫赫。文玘登基亲政之初，庄王便以早年征战，身有旧疾之由自请去往扬州调养，交出了手中兵权。自古功高震主，庄王心里清楚，这才是他能够在文玘之下明哲保身的唯一出路。
　　“四叔当然是来接你的啊，走，咱们回去再说。”庄王说罢就要拉着文祐走。
　　“既然公子已经平安到达，那小人也该回去复命。余下之事，便拜托叔老爷了。”
　　“好，你回去让你们主子放心，祐儿就交给我了。”
　　说完林扬便转身启程回京。剩下不知所措的文祐被庄王拉着上了马车，堵在渡头的一群人终于散去。
　　不远处水边凉亭里，一袭白衣身影颀长，漫不经心道：“今日这渡头是怎么回事，怎的这么多人？”
　　身边人低首回道：“像是在接人，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谁家的公子，能有这么大的阵仗呢？不过没关系，怕是以后还会碰见。”
　　折扇轻摇，乌发微动。春水无风无波，人面桃花相映。年华三载，渡头杨柳青。春日里，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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