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有年

　　一阵疾风过来，民宿屋小院的木门咯吱一声被风吹开了一条缝，老板娘口里埋怨了两句，快步走出去关了门，锁好，又推了推看有没有锁牢。

　　厨房灶边上亮着一盏黄色的灯，里面的钨丝已经有些发黑，但是没有换。门没有关，柴火烧着，灰白色的烟在屋檐上盘旋着，风一吹，有几缕离开了烟囱，兀自跑到檐角玩去了。

　　韩旻烧了水，洗了锅，又倒了三分之一的水在锅里，添了柴火等水烧开了下面。十分钟后老板娘抱着一个菜坛子过来，他刚好把面条从水里抄出来，淋了新鲜的葱花鸡蛋汤。

　　五十出头的老板娘抬手敲了敲门，看到他把盛面条的碗端出来，笑眯眯地走进去：“刚做好？那可赶巧了。”

　　韩旻抬头看了她一眼，将碗放好，转身去收拾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的灶台，不好意思地说：“这种灶子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不太会用。”所以整间屋子都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对不起，把你的厨房弄得很糟。”他耸耸肩。

　　“不碍事。”老板娘摆了摆头，抱着菜坛子往旁边一放，凑过去看他刚煮好的面条，夸他的手艺：“不错，看相很好，味道应该也不错。”

　　韩旻点了点下巴，说：“她口味比较刁，做的不好恐怕不想吃。”

　　他没说那个“她”是哪个他，老板娘却也明白，他一放下筷子就直奔厨房，一定是为晚饭没有吃几口的时槿准备的。

　　“这么用心，又怎么会嫌弃。”她笑了笑，转身去拿干净的碗筷。

　　韩旻摸了摸鼻子，时槿不一样，这可是有点难说。

　　“这是什么？”他注意到老板娘带来的东西，盖子一打开一阵扑鼻的香味。

　　“这是前几天老朋友寄过来的牛肉干。”她用筷子夹了一小碟出来，红辣辣的颜色，在瓷白的碟子中摆着甚是好看。

　　老板娘笑着说：“给那位小姑娘尝尝，我看她胃口不是很好，这是自己家做的，干净又开胃。”

　　韩旻先尝了一块，正宗的湘味，肉质和口感都不错，就是有点辣。

　　老板娘问：“她能吃辣不？”

　　韩旻若有所思，笑了下：“她是食肉性动物，只要是肉，不挑的。”

　　老板娘随即笑了，“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是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呢。”

　　韩旻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担心时槿的身体，她本来人就不舒服，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晚饭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的原因胃口不好，还是身体难受了。

　　顿了一下，韩旻说：“我麻烦您件事。”

　　不消他说，老板娘就知道他的意思，连说：“知道撒，面你先放在这里，我给你放锅里温着，你把人叫过来吃。牛肉干也给你热着，吃点热的辣的出出汗，身体就舒服了。”

　　韩旻说：“那麻烦您了。”

　　老板娘说：“不麻烦不麻烦，快去吧，晚一点面都不好吃了。”

　　韩旻出去找人，他换过外套，倒把手机都给忘卧室，这会儿也顾不得回去找手机，直接去了时槿的房间，不在，去客厅，人也不在。折回房间去拿手机，路上经过侧院一扇很小很窄的木门，门没有关紧，有光撒了出来。韩旻回身去推门，动作很轻，见时槿果然就在院子里，背对着他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的疼惜自己，这么冷的天，连一件外套都不肯多穿地就站在风口那里。他出了点汗，这会儿风一吹来，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木柴味和油烟味，当即皱了皱眉头，心想之前的澡也白冲了。

　　整间民宿被老板娘装饰的很温馨，院子中央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柿子树，现在已经挂满了彩灯，也许是为了迎合圣诞到来的气氛，四下檐廊装饰用的灯都亮着，院子中还特意为客人设了一排长椅和几个烧烤用的器架。

　　安静一听，从隔壁的院子传来几声欢言笑语，时槿深吸一口气，除了雪的味道，还闻到了烧烤的香味，眼前好像能看到木炭嗞嗞燃着，烧得火红的样子。

　　在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之前，这座被大雪困住的大山已经满是热闹的生活气息，似乎一点都不受下午那场雪的影响，时槿想着，发现她还真是有点馋了。

　　“这么冷，怎么站在这里？”

　　韩旻回来时，手里已经多拿了一条毛毯，手一张，搭在她肩上。时槿反应过来，他已经替她整理好了。

　　她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见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想自己自作多情，反而忸怩作态。

　　“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

　　时槿抬了抬头：“风变大了，会不会还有雪？”

　　“不知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

　　“如果一直下雪，明天还能下山吗？”

　　韩旻双手在口袋里摩擦了两下，慢慢热起来了，声音倒是听说去几分无所谓：“不能下山就在这里再住一天。”

　　时槿哦了一句，看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不答反问：“你冷不冷？”

　　“哦…阿嚏。”她鼻子一痒，巧了，都不用说。

　　他上前拽了拽她的棉衣，拉紧了：“走，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说。”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带她到厨房来，灶里生着小火，炭的颜色红红的，锅里烧着水，上面放着蒸屉，他从里面端出一碗面条来的时候，时槿是感到惊讶的。

　　韩旻安排她坐下，面热乎乎地放在她眼前，汤清面细，上面浮着葱白和鸡蛋碎，碗边上叠着红辣辣的牛肉干，卖相极好。

　　辛辛苦苦给她做的面条，他也先不问她尝尝味道，只说：“多少吃一点，吃完再睡。”

　　蒸气扑腾地往她脸上冒，时槿眨一眨眼睛，都快看不出清楚他了。

　　说实话，她是有些饿了的，拿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刚夹了一筷，往嘴里喂时，想起来又问他：“你不吃吗？”

　　“只下了一碗。”韩旻叉了叉腰站直，“我不饿，是给你煮的。”

　　听完，她低下头开始吸面条，味道真不是差。

　　她吃得很慢，鼻尖上冒了一层细汗，脸热热的，身体也暖和了。

　　韩旻背对着她，她专心吃面，他就专心烤火。

　　“为什么你这么怕冷，手却很暖和？”时槿捧着碗，温度有点烫手，但是这么冷的天气，她能够接受。

　　她想起来他其实也是很怕冷的，要不然每次见到他，毛衣、帽子和围巾都要准备齐全，不喝冷的，只喝热的，到哪都带着保温杯，很注意养生。

　　好半晌才听到韩旻在炉子面前回应式地动了动椅子，他头也不转地答道：“大概人是好人，心也是热心。”

　　此话从何说起？

　　时槿看他，只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他轮廓渐深的侧脸，可他语气轻描淡写，有些轻微自嘲，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觉得有些有趣：“谁跟你说的？”

　　韩律师这时肯转过来了，很认真地告诉她：“反正有人说过。”

　　时槿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外面的天气又冷了不少，风大了起来，韩大律师卸下了平日里孤高傲慢的装扮，私下里也能为人洗手羹汤，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的心情仿佛在夜空下一下子炸开的礼花，眉眼弯弯。

　　“韩律师自己说的吧，自卖自夸。”

　　见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边笑边吃，他不知是无奈还是无奈，终于忍不了朝她走来。

　　时槿不知道他要干嘛，身体往后去躲，一只手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不许动手。”她的声音闷在掌心里，眼睛里却是灵动的光彩，一副“我看你能怎样”的样子。

　　韩旻被她感染，弯下唇，伸手拉下她的手：“你在想什么呢？”他蹲下来，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她：“好好吃饭，小心噎着。”

　　时槿没了笑，认认真真看他，想点头，来不及反应的，是一低头韩旻的大拇指指腹已经盖住她的嘴唇，指腹仍走于她的嘴畔。他低下身子伏在她眼前，幽黑的眸子深处都是她的影子，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柔和得不可思议。

　　“时槿......”

　　在他的声音中，时槿耳边好像还出现了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她在迷迷糊糊地辨别，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没思考，闭上眼睛主动吻了上去。而韩旻只是错愕了那么一下子，就马上成为引导的一方。

　　他对她吻没有深入，他只是细密多情地辗转熨贴着她。他捧着她的脸，神圣而庄严，甚至在细腻的啄吻间，与她眉心贴着眉心，鼻尖刮蹭鼻尖，去探寻她是否沉溺，却也没给她机会拒绝。她感觉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呼吸不上来，在细细密密亲吻中沉默地接受，直到韩旻突然抱起她的动作吓到了她。她这时候开始害怕他会失控，但是他只是想把她抱上去，让她扶着他的肩膀。

　　失而复得，狂喜不已，像纸张轰烈的燃烧，又在成为灰烬前苍白地冷却。再炙热，再郁烈不甘的感情都能抱住她的那一刻在得到慰藉，他的吻从嘴角移到耳垂，最终向下落在颈动脉上。

　　韩旻深嗅了一口气，头埋在她颈间，拥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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