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河

　　中气十足的悬在山边的太阳终于偃旗息鼓地落了回去，夜晚的凉风徐徐而来，把最后一丝属于白昼的热气驱散干净，玩闹孩童的喧闹声也逐渐远去，掩进一扇扇关起的门后。
　　甫一出场便“震惊二座”的蓝衣姑娘领着还处于吃惊状态的谢苏两尊新奇的石像，在路边找了家不大的茶铺走了进去。茶铺不大，堪堪摆下了三张磨得乌黑发亮的桌子并四条高矮胖瘦各有特色的长凳，摊着账簿和小二的柜台挤在了最靠里的角落。姑娘略带嫌弃地拣了张“相貌端正”的桌子施施然落座，半是玩笑半是叹息:“没想到离了青山镇三年有余，这里的茶铺还是这么容易找啊。”
　　谢明启心不在焉地接口道:“这里的特产就是茶叶，茶摊当然也是一大特色，肯定走哪哪都有……”坐他旁边的苏承瞥了眼明显处在“背地里搬弄是非还被正主儿发现”和“我的妈呀这个祖宗居然回来了”的震惊之中的谢明启，干笑两声转向蓝衣姑娘问道:“秦姑娘回来有多久了？可是有一段时间了？”
　　秦姓姑娘闻言眯起眼睛一笑，道:“也回来没多久，今儿早上刚到。想趁着天没黑透出来散步，不曾想就无意间碰见某些正人君子暗地里语人是非。”她在无意间三个字上略略咬重了发音，眼尾促狭地一钩，而后又道，“哦，还有，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还叫‘秦姑娘’，如以前一样直接唤我秦天就好。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俩继小时候偷看姑娘洗澡之后，又有了偷偷摸摸勾肩搭背八卦什么谁的‘媳妇儿’这种爱好……”
　　苏承:“……”
　　刚回过神的谢明启:“……”
　　为了避免更多解释不清的黑历史越描越黑，苏承再次挑起了转移话题的重担:“不知道秦姑娘晚饭吃了吗……”
　　“晚饭已经吃过了。”秦天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招牌，抬手招呼已经趴在柜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二，“但为了不拂了你俩的好意，再点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也不是不行的。小二，先上壶最贵的碧螺春！再把招牌的茶点都各上一份！这两位小哥付账。”
　　谢苏二人对望半晌，而后谢明启面如土色地捂住了自己瞎秃噜的嘴。

　　是夜，刚被狠宰一顿的二人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我说，谢明启啊，你回家这么晚，你爹不会揍你吗”走到一条巷子口，苏承颠了颠自己已经没几个子儿的钱袋，一张胖乎乎的脸摆出肉疼的表情也比别人看上去更有说服力一点。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样一脸肉疼的谢明启。
　　“我爹今晚上要去军营盯巡逻，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哎你还问我！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要是答应帮我打个掩护，咱们至于被这个姑奶奶撞个正着啊！啊？”谢明启一手抓住了苏承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小臂，另外一只手揪起了他的前襟，神色堪称狰狞。
　　眼看着这位爷又开始胡搅蛮缠，苏承翻了个不那么标准的白眼，抬手打开了谢明启揪着他衣服领子的手:“你还讲不讲理了？若不是你闲的无聊拉着我东家长西家短，会被人家逮住吗？还有，凭什么你提要求我就一定要答应？”
　　谢明启神色悲愤:“明明就是因为你！你要是提前告诉我那说话酸了吧唧的老头会提前回来，我怎么会把他的手稿扔了！害我被老头痛骂一顿！还不答应帮我在我爹那打掩护，我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怎么会被秦天敲竹杠了！”
　　苏承:“……”
　　这位爷不仅喜欢胡搅蛮缠，还热衷于倒小茬。
　　认识到自己再跟他掰扯下去恐怕到天亮也扯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承放弃了继续和谢明启交流，转身就朝自己家走去，期间间歇性失聪地忽略了谢明启的喋喋不休。
　　两少年偶尔踢起一两颗石子的脚步声伴着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小巷又重归沉寂，巷口两盏燃着昏黄烛火的灯笼像是缺了生气一般，也暗淡了几分。有只花色斑驳的野猫从围墙上轻盈落下，舒舒服服地缩在了墙根下，给自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睡觉。
　　片刻后，有一人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脚步声间隔极短，像是在快步前行，落地声却极轻，仿佛闲暇时分在自家花园闲庭信步。
　　脚步声本来直直地顺着小巷向前而去，却在野猫跟前停了下来。夜行者伸手，力道轻柔地抚摸过野猫的头顶。睡得迷迷糊糊的野猫似是毫无知觉，满足的翻了个身。

　　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谢明启就“哐哐哐”地砸响了隔壁苏府的大门，声震四方，好不威风，颇有鸣冤击鼓的架势。
　　过去约摸有半柱香的时候，穿戴整齐的苏承拉开大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然后他揉了揉太阳穴，语调平平的开口道:“按照惯例，你爹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到镇子东头那个驿站，私塾开课也得再过一个半时辰。现在，谢明启，你给我解释一下，大早上就来我家砸门是什么意思？你家那只遭瘟的公鸡午后叫个不停，早上你当值是吗？”
　　谢明启一反常态地没有与他呛声，神色更是少见的正经:“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承磨了磨牙:“姓谢的，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若是大早上的扰人睡觉就为了说这个，我一定……”“一定什么？教训我？就你？还有，我明明跟你说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还不领情。”谢明启一挑眉毛，大度的十分欠打，“算了，请你吃早饭，李家的馄饨，当做赔罪，怎么样？去不去？”
　　回答他的是苏承虽然动作轻缓却明显压抑不住怒气的关门声并一句“不受嗟来之食！你还是先请回吧！”
　　有点自觉理亏的谢明启摸了摸鼻子，腹诽道:“请他吃饭还不去……苏承这人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不过……”他扭头看向昨天走过的小巷，自言自语道:“昨天夜里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哎，你俩听说了没有今天早上有人在绿水河那个拱桥边上发现个死人！还听人说死的是东边街上那个支个摊买水果的老伯！哎呦听说死的可惨了……”临近晌午，先生讲完了早上的课，捋着胡须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出私塾，门外罚站了一早上的谢明启才有机会溜进来，结果刚进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新鲜出炉的“最新消息”糊了一脸。
　　“这……确有此事？别是编来吓人的？”“怎么可能？我可是听……”
　　“哎，说话就好好说，凑那么近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去去去，王二麻子你边儿上待着去。”本来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的谢明启突然横插一杠，推远了正欲于苏承附耳而谈的某人，同时煞有介事地对他解释道:“你不是跟人说悄悄话的时候耳朵会痒吗。所以嘛，离那么近干什么？你说是吧。”
　　谢明启话音刚落，方才被“王二麻子”这个称呼气的扭头就走的王姓同学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颇为不耐烦地冲谢明启扔了个眼刀，然后客客气气地冲苏承一笑，对他道:“有个姓秦的姑娘找你和这货。还说，为什么找你俩，你俩肯定明白。”
　　“能不知道吗。”谢苏二人均在心中苦笑，“讨债的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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